2024年第11期 总第810期
汉剧翘楚 菊苑奇葩
——李仙花从艺50周年摭言
文/王蕴明
李仙花
中国文艺志愿者协会副主席、广东省文艺志愿者协会主席
广东省文联原一级巡视员、专职副主席
广东汉剧文武花旦兼青衣
中国戏剧二度梅花奖获得者
代表作：《蝴蝶梦》《白门柳》《金莲》《章台青柳》《花灯案》《包公与妞妞》《张协状元》《百里奚认妻》《阴阳河》《改容战父》等
曾担任中共十七大代表，广东省政协第九、十、十二届委员，全国三八红旗手
曾荣获中宣部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称号，广东省“十大杰出青年”荣誉称号
我是1993年在观看李仙花同志在中国戏曲学院学习时，为角逐第11届中国戏剧梅花奖而举办的个人专场演出中的三出各具特色的折子戏——《百里奚认妻》《改容战父》《阴阳河》时认识她的。《百里奚认妻》主要展示她的根底、音色、气息等唱功修为；《改容战父》是移植自京剧“宋派”的代表剧目，主要展现她文武兼备和英武与妩媚相融的表演才情；不常见于舞台的传统剧目《阴阳河》主要是看对“鬼步”和“担子功”绝活的把控。三出戏的完美呈现，赢得了首都观众和专家的一致赞誉，她摘取了当届梅花奖的头名桂冠。此后，我又陆续观看了她创演的《蝴蝶梦》《金莲》《白门柳》。回首30年对仙花同志表演艺术的认知和日常工作之间的交谊，我以为可用“早慧”“怀远”“至美”6个字概括我对她的识评。
早 慧
汉剧《蝴蝶梦》
从朋友的交谈和有关文章中得知，仙花应是得到了身为著名汉剧演员的母亲良好的胎教和濡染，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她5岁时就能在舞台上模仿叔叔阿姨们展云手、拉山膀、卧鱼、起霸、朝天凳，自带锣鼓点儿跑圆场。在俗常的认知中，唱戏是“吃苦饭”。父母本想让聪明伶俐的仙花好好读书，不操母亲之业，她却不然，认为戏班是“游乐场”“幸福园”，10岁时正读小学四年级就要考戏校学戏，而且顺利地被梅州戏校录取。一进戏校便如鱼得水、以苦为乐、乐在其中。她姿容靓丽、嗓音清亮，自是闺门旦的好坯子，却仍苦练把子功、毯子功、倒扎虎、蹿小翻、高台跟头翻下，武不输男。戏校6年，打下了文武全才扎实基功，16岁进入广东汉剧院，得名师梁素珍院长赏识，收入门下，倾囊相授。仙花与师朝夕相随，如饥似渴，两年间便将《百里奚认妻》《齐王求将》等10余出汉剧优秀传统剧目以鲜亮的时代新姿展现在舞台上。18岁的仙花便以唱、念、做俱佳，花旦、青衣兼擅，文武昆乱不挡的精湛技艺，赢得了“广东汉剧第一旦”之美名。
怀 远
“阿公阿婆不顾家，只因追看李仙花。”通常情况下，青春靓丽，得观众拥爱，当是深植演出市场的。而仙花则不然，她出乎父母和恩师之意料，竟然不顾有孕在身而决意报考中国戏曲学院表导演本科，继续深造。天遂人愿，仙花在应试之后的第7日金榜题名、娇儿降生，双喜临门。在校期间，她克服种种生活的不便与困难，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业的精进与技艺的提升中，两年后竟然一举摘得梅花之冠。可以想见她新学京剧《改容战父》和《阴阳河》，要经历何等艰辛的摔打磨炼，要有多少废寝忘食、昼夜不安！本科毕业，继续深造，3年研究生毕业，创演新编京、汉两下锅的《蝴蝶梦》。这出戏以现代的审美意识对传统题材进行创造性转换，不仅检视着演员面对剧中不同角色、情境转换的表演技艺，而且考量着演员的文化学养和美学水准。仙花再次获得了成功，且如愿摘取了“二度梅”。
汉剧《阴阳河》
艺术上由继承到创新，由“一度梅”到“二度梅”，标志着她已是一位成熟的表演艺术家了，这对年方39岁的仙花而言，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展现在眼前当是一片广阔灿烂的人生前景。但她毅然离开繁华的首都，回到故乡梅州，由她的恩师手中接过了汉剧院院长的重担，带领全体员工筚路蓝缕地为汉剧艺术的发展艰难地开辟着道路。由此可知，仙花刻苦求艺，勤奋攻读，不仅要把自己锤炼成一位优秀的表演艺术家，这当然十分重要，也非常必要，但她的胸怀更为广大高远，她要尽己之力，推动汉剧乃至戏曲艺术与时俱进，绽放出更加绚丽的时代之花。
至 美
在艺术的范域内追求真善美，美是最高层，真与善是美的根基前提。简溯仙花50年从艺经历，一条清晰的轨迹，就是爱美，追逐美，力达至美。她10岁时要求考戏校学戏，问她为什么？答道：“因为美，爱美。”自此专心笃志，奋斗不息，首先竭力使自己抵达美，成为美，又身体力行地创造美，推进美，一花迎来百花美。
仙花同志回到汉剧院并肩负了院长重任之后，首先为改变剧院的艰难困境四处奔波，八方呼吁，跑省城，求乡贤，筹资金，引杰才，建新院，培养新生代，历时8年，旧貌换新颜，优化了剧院艺术生产的环境条件。
这里从另一视角简述一下仙花同志创演的《蝴蝶梦》《金莲》《白门柳》这3个剧目。它们都是梨园中的热门题材，剧中的6位主角都是识见纷纭、不同类型的人物。被神化了的庄周，在传统戏中是道教理念的化身，意在点化人性欲念，而扇坟的小寡妇与田氏是被批判的。武松杀嫂被颂为惩恶除奸的英雄，潘金莲则被斥为毒夫的淫荡之妇。
被清史列为贰臣的南明礼部尚书，文坛盟主大儒钱谦益，在明亡后既不能尽忠殉节，又冒雨率众开城门迎降清军，继又反悔援助反清义军，遭受牢狱之灾。钱谦益以道德清流标举，却能不顾时俗讥斥，迎娶名妓柳如是为继室。柳如是常着儒服男装，与东林党人阔谈时局，吟诗作画，明亡时劝说钱谦益投水自尽，尽忠殉节而不遂，却在钱谦益将被清廷下狱之时抱病从行，“上书代死，否则从死”。她暗助反清义军戎装劳师东海行，晚年遭族人欺凌，自缢以保其清名。
3个剧目中的6个具有多层面复杂性格的主要人物，以当今的审美视角重新塑造，仅仅沿用善恶褒贬或做翻案文章是难以奏效的。这里存在着3个不易逾越的“硬坎”。
汉剧《白门柳》
其一，古典戏曲审美诉求是善恶分明的表征性，人物性格是在共性中显示个性，体现为表演中的程式化、脸谱化；而现代的审美诉求是典型化，寻求人物性格的复杂性，行为的突特性和情态的丰富性，人物性格是共性融于个性之中。
其二，演员的舞台呈现既要保持戏曲美学的本质特征，唱念做舞举手投足遵循戏曲审美规范与韵致，又要展现人物独特的性格表征与内在情态的深邃与鲜明，既要展示人物在做什么，又要揭示人物为什么要这样做。人物既置身于戏曲行当（生、旦、净、末、丑）的范域之内，又是独具的生活化的“这一个”。
其三，演员既要“装龙像龙，装凤像凤”，深入体验人物的内在情态，运用恰当的肢体动作呈现人物的外部形象，又要充分展示演员自己独具的才情技艺与风格。演员在舞台上是一种双重性格，与剧中人物是一种似与不似的浑然状态。观众既要看剧中人物的真与假、像不像、生动不生动，又要看演员是怎样塑造人物的，看他的表演技艺有何独到精妙之处。
这是一种很高的美学水准。仙花同志塑造的田氏、潘金莲、柳如是这3个人物形象，如同璀璨的3颗艺术明珠辉映着当代戏曲艺术的绚丽画廊，具象地展现着仙花同志高远的文化识见和精深的艺术学养与技艺修为，她被誉为“汉剧皇后”，乃实至名归。据云，在荣获“二度梅”、已届不惑之年，仙花同志又重新启动了一套提升艺术修为的创新训练计划，投师声乐专家门下，学习现代科学发声技法，吸纳民族歌剧及西洋美声等元素，使得声腔更富张力、穿透力，音色更加圆润饱满，驾驭不同行当角色渲染人物心态情感更为得心应手、稳健从容，最终形成了端庄典雅、挺拔潇洒、音域宽广、醇厚圆润、清亮爽脆、畅朗甜美、余音绕梁、沁人心脾的演唱风格，被称为汉剧“仙派”。仙花同志通过自己的艺术实践，基于传统、创新传统，形成了适应时代审美趋向、赢得当代观众青睐、凭借独树一帜的演艺风格，推进广东汉剧艺术迈入新时代的历史进程。
仙花同志后调任省文联专职副主席，作为领军人为全省的文艺工作做出了新的贡献，先后荣获国家和省级的多种荣誉称号，充分证明她是一位当今文艺界难得的德艺双馨、复合型的优秀人才。她的从艺经验值得深入研讨、总结，具有普遍的美学价值与实践意义。
仙花同志从艺50周年，如今应当是她艺术生命开启的第二阶程，她将遵循她的爱美之心、至美之路，以她的学养、精艺、修为引导并伴同青年一代艺术家，使他们如同前辈学人费孝通先生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迎着新时代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绚丽朝霞，健步前行！
作为一位艺界的耄耋老兵，我衷心地祝福她。
（作者系戏剧理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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