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地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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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亡诸与匡俗、匡续、康俗、匡裕、匡谷、萌诸、方辅、东明、明珠附

唐《元和郡县图志》卷28《江州·浔阳县》载:

“庐山:在县东三十二里。本名鄣山。昔匡俗,字子孝,隐沦潜景,庐于此山。汉武帝拜为‘大明公’;俗号‘庐君’;故山取号。周环五百余里。”

北宋《太平御览》卷41《地部·庐山》载:

“张僧鉴《寻阳记》云:匡俗,周武王时人,屡逃征聘,结庐此山,后登仙。空庐尚在,弟子等呼为‘庐山’;又名‘匡山’;盖称其姓。”

又南宋《舆地纪胜》卷25《南康军·景物》载:

“庐山:去城北十五里。周武王时,有康俗,兄弟七人,皆有道术,结庐于此山中。仙去,庐在,故曰庐山。”

吴芮军事集团百越部族武装在西汉初年的迅速边缘化,导致吴芮旧部闽越王亡诸名迹行实的混乱与湮佚,而亡诸史事载纪的遗失与散落,又成为江右神话绚丽登场的舞台,民间传说无序疯长的温床,与庸俗史话的最后避难所。江右史话派曾武断地宣称:“据说匡俗字君孝,有的书称匡裕字子孝;也有称为匡续的······至于他确切的姓氏,自然毋庸予以追究,要追究,也无从着手。”武大郎店规,读之令人齿冷。于是乎匡俗史事研究的创新与进步,首先必突破史话派之三寸藩篱。

江右神话家“毋庸追究”的原因自然是争一炉香火钱;而史话家“无从着手”的苦衷,显然在于以无知为充分理由,不明白汉、唐古音亡(明纽阳部)、匡(溪母阳部),叠阳为韵,土语混同。又诸(章母阳部)与俗(邪纽屋部),章、邪齿音准旁纽,屋、阳旁对转,江右方言土语,混淆不殊。古人引经据典,尚且类多取其大意而不泥其文字,文人逸士耳闻野谈笔录俗传更随音敷字,所谓“古人文字但取其声音之协,初无切韵之说。郑康成云:‘其始书之也,仓卒无其字,或以音协,比方假借为之,趣于近之而已。受之者非一邦之人,人因其乡,同声异字,同字异言,转生议论’。······有借用字;有避俗音字;有五方音不同字;门类亦不一,不可不知也。”

江右史话家也极其认真地剖折了匡俗的名号,认为“从中国传统的名与字的联义看,其名为裕,是较为合理的。俗字是误传,俗、续二字同音,也是传闻之讹。但现在普遍流传的名字是称他国俗,匡裕很少有人知道了······此外,还有称匡俗为庐俗的,这种传说乃是因名山而臆想其人,以地名为氏,以氏为姓,倒还符合古代的惯例。”但类此凭空“臆想······古代的惯例”丝毫未体现出“中国传统”的应有学术深度。“其名为裕较为合理”之说,自我作古,面壁虚构,真令人不得其门而入,实不过贻笑大方而己。笔者首揭庐山传疑千古的“匡俗”其人,必为“亡诸”传讹。又其续、裕、谷、辅等异名,亦概莫能外,兹抉其歧说疑名,随拣八例,附考如下:

(一)匡续

唐《艺文类聚》卷7引东晋周景式《庐山记》佚文:

“匡俗,周威王时,生而神灵,庐於此山,世称‘庐君’,故山取号焉。”

明嘉靖桑乔《庐山纪事》卷11引东晋周景式《庐山记》佚文:

“匡续者,周威烈王时人。”

清康熙《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225引《安庆府志》:

“周匡续,字子孝。尝乘云入关,师事老子,还庐山······周成王时遐举”。

唐人手录东晋周景式《庐山记》“匡俗“佚文,明、清山志邑乘已别抄为“匡续”,盖因汉、晋古音,俗、续皆邪纽屋部双声叠韵字,古音相同,古文互假。

宋本《广韵》卷5《入声第三》载:“续:似足切。······俗:似足切。”

元刊南宋陈元靓《新编群书类要事林广记》丁集卷7《古文奇字》考:“俗、音续。”

先秦前汉百越部族闽越王亡诸史事,虽晋、唐以降,史话纷纭,异译不一,但其晋、唐中古音读亦韵叠声同。笔者考定“匡俗”、“匡续”同音异写,皆“亡诸”俚俗讹名。

(二)匡裕

元陶宗仪百廿卷本《说郭》卷64南宋乾道三(1167)年周必大《庐山后录》载:

“‘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清公真人。《记》云:‘真人姓匡名续,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或云:‘匡裕,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

明遗民方以智《浮山文集》后编卷1《匡庐名字疑》载:

“《谢颢碑》云:‘匡续修炼虎溪之上,七百年轻举’。周景式云:‘匡俗子孝,当周武王时’。《唐类函》作“匡裕子希”。······岂知‘续’讹为‘俗’,又讹为‘裕’耶。”

清康熙文行遠《浔阳蹠醢》卷4《真仙》载:

“匡续,居于南鄣山······匡裕,兄弟七人,皆有道术,结庐于此,仙去,宫庐尚在,故曰‘庐山’。”

今考《礼记·深衣》载:

“古者深衣······续衽钩边。”东汉郑玄注:“续,或为裕。”

俗、裕、续等字,千口流传,古音难分;又俗、裕两写,众手传抄,形近易淆。“匡裕”为明以后“亡诸”又一民间俗见异写形式。

(三)匡谷

元陶宗仪百廿卷本《说郭》卷61引三国魏何晏《九江志》佚文:

“匡谷先生,姓‘匡’名‘谷’,商、周之际,遁世隐居,庐於庐山,故号‘国庐’。”

谷字见母屋部,与俗、续(邪纽屋部)见、邪旁纽,迭屋同韵,音通形近。三国魏何晏《九江志》佚文“国谷先生”,必“匡俗”或“匡裕”坏字残文,无庸赘论。

(四)康俗

南宋宝庆三年王象之《舆地纪胜》卷25《南康军·人物》載:

“庐君:《郡国志》云:周武王时,有康俗,字居孝,兄弟七人,皆有道术,结庐于此山。今庐尚在,故曰‘庐山’。汉武帝时,封俗为‘大明公’;称‘庐君’焉。”

汉、唐古韵“康”(溪纽阳部),与“匡”双声叠韵,两字音同。而康、匡互假,则为两宋文书特殊事象。

南宋乾道四年刊临川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卷15《康》载:

“本朝避太祖庙讳,改‘匡’氏为‘主’氏。政和间,以民姓‘主’为嫌,并改为‘康’氏”。

清康熙刘献庭《广阳杂记》卷2载:

“康姓:本江西吉安府安福县人。其始祖姓匡,讳恂;宋艺祖时,与梁灏同榜。因姓犯帝讳,请易之。帝书‘王’、‘康’、‘姜’三字,令其自择,定‘康’姓焉。”

因避宋太祖赵匡胤御讳,两宋迄元人文籍,匡山避称康山;匡俗皆讳改焉“康俗”。

(五)萌诸

唐《元和郡县图志》卷37《岭南道·贺州》载:

“冯乘县:本汉旧县,属苍梧郡······萌渚峤,在县北一百三十里。即五岭之第四岭也。”

明万历程荣辑《汉魏丛书》本东汉班固《白虎通德论》卷上《五行》:

“其神勾芒者,物之始生······芒之为言,萌也。”

明万历《汉魏丛书》本东汉班固《白虎通德论》卷下《八风》:

“风者何谓也?风之为言萌也······清明风至,清明者,清芒也。”

两汉典籍,亡、芒、明、萌同兴音互假,例多不具。秦、汉间中原汉帝国与南越赵佗政权天然疆界五岭山脉关隘“萌诸”亦亡诸转写异名,说详《亡诸考》下篇,此不赘叙。

(六)方輔

东晋雷次宗《豫章古今記》佚文:

“辅山:即庐山也。輔山,或即因方辅隐此而名”。

南宋庆元潘自牧《记纂渊海》卷86《仙道部·神仙》载:

“庐山,高三千九百丈······古名‘天子三嶂山’。昔周成王时,有万辅先生,字君孝,跨白驴入山,结草为庐舍,炼丹得道,故曰‘庐山’。”

清康熙十二年刊《九江府志》、康熙五十九年刊《庐山志》皆引《九微志》:

“方辅先生,周武王时人。与李聃骑白驴入山炼丹,得道仙去,惟庐存,故名庐山”。

汉、唐古音“方”字,帮纽阳部或并母阳部两读,与“亡”字帮、并、明旁纽,叠阳为韵,古无轻唇音,重读声同。而“辅“(并纽阳韵)、“诸“(章母阳部)两字则章、并邻纽叠阳为韵,古音混通。南宋俗书又阙“方”为“万”讹繁为“万”。三豕涉河,鄙陋不屑。

东汉《说文》载:

“匚,受物之器,象形,凡匚之属,皆从匚;读若方······匡,饭器也,从匚。”

明崇祯方以智《通雅》卷40《算数》:

“匚······伯温曰:‘本古方字,借为受物之器。隶作厘,即筐字’。”

明遗民方以智《浮山文集》后编卷1《匡庐名字疑》载:

“《九微志》云:‘周武王时,方辅仙去,惟庐存’。《谢颢碑》云:‘匡续,修炼虎溪之上,七百年,轻举’。周景式云:‘匡俗子孝,当周武王时’。······方’、‘匡’声近,皆周武王时,仙去庐存,殆是一人。传疑亦可,山水固在,何不可以质论。”

明季大儒方以智“匚,读如方”又“以质论”史,扑破史话“传疑”之迷障,考定匡俗、方辅“殆是一人”,堪称千古定论。民国杨树达亦考“《说文》:匚,读如方······此知古人但音同,虽人名亦无定字。”笔者据论:江右史志、佛道内典津津齣称的所谓“方辅”其人“辅山”其名,亦必亡诸史事传讹。

(七)东明

清康熙抄本明弘治十四年修《新安黄氏会通谱》载北宋初黄元之《黄氏宗谱图序》:

“吾族之先,本出江夏······有‘东明’者,同吴芮佐汉,为长沙内史,盖就家于江夏。”

清四库本明成化程敏政《篁墩文集》卷34《五城黄氏会通谱序》:

“黄之先,本嬴姓······后为楚所并,子孙因以国氏,而春申君实显于楚。曰‘东明’者,春申之族,从番君,起灭秦,居江夏,子孙始盛。由是,江夏之黄,遂望于天下。”

明嘉靖十五年江西刻本元黄公绍、熊忠《古今韵会举要》卷8《明》:

“元首明哉······叶音‘芒’。《增韵》毛氏曰:‘《经》、《史》中,叶韵,多读如茫’。《易》:‘天下文明’、《诗》:‘匪东方则明’、《离骚》:‘夜皎皎兮既明’,皆叶音茫。”

古越语倒装,“东明”亦“明都”汉译异写。都字端母魚部、东字端母东部,端母双声,魚、东旁对转,唐、宋江南宗牒私谱,又讹嫁“同吴芮佐汉”亡诸名迹为“东明”。

(八)明珠

南朝梁沈約《宋書·符瑞志》載:

“汉章帝元和中,郡国献明珠”。

唐徐坚《初学记》卷27《宝器部·珠》引伏无忌《古今注》佚文:

“章帝元和······三年,明珠出豫章海底,大如鶏子,围四寸八分。”

北宋《太平御览》卷803《珍宝部·珠》引《古今注》佚文:

“章帝元和······三年,明珠出豫章海昏,大如鶏子,围四寸八分。”

南朝梁、唐、宋三书参证,必同举一事,惟北宋抄本《古今注》误“豫章海底“为“豫章海昏”。而唐人称引古本《古今注》,则详及撰人,远较二百八十余年后的北宋辑本翔实。

《后汉书·伏湛传》载:

“伏湛,字惠公,琅邪东武人也,九世祖胜······无忌嗣,亦传家学,博物多识。顺帝时,为侍中、屯骑校尉。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元嘉中,桓帝复召无忌与黄景、崔实等共撰《汉记》。又自采集古今,删着事要,号曰《伏侯注》。“唐李贤等注:“中书,内中之书也······ (《古今注》)其书上自黄帝,下尽汉质帝,为八卷,见行于今。”

东汉伏无忌《古今注》八卷,辑着于东汉桓帝元嘉二(152)年,去东汉章帝元和三(86)年仅六十六年,伏无忌受诏校定内府秘书,又参修《汉记》,必熟读东汉朝章宫典,所引录东汉章帝元和三年“郡国献明珠“官档,极可信据。两汉迄中唐,“豫章海”之名,仍详诸载籍井“见行于今”。

明正德十五年《南康府志》卷2《山川》载:

“建昌县:珠溪水,又名清树湾。世传:‘汉元和间,明月珠出豫章海昏,大如鸡子。’即其处。”

笔者以为,古“豫章海”即彭蠡泽至今仍产淡水珍珠,而“大如鶏子,围四寸八分”则违反贝类学(malacology)常识,必非信史。封建专制王朝神道设教,张皇其事的官、私《符瑞志》书,向以捏造伪篡为能事,其荒唐妄陋,史不绝书。但东汉元和三年“明珠出豫章海”事,虽查无实证,却事出有“音”,汉、魏之际,中原地区官方话语系统沿称江南豫章郡古彭蠡泽为“明都泽”,都字端母魚部,珠字章纽侯韵,魚、侯同部叠韵,端、章准双声舌齿音通,江右汉、晋古音,珠、都声同,或为“明珠(魚)出豫章海”讹传之佚因。

六、亡诸与豫章海(上)

《史记·秦始皇本纪》载: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塘,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唐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舒州同安县东’。按:舒州在江中,疑‘海’字误。即此州也。“清梁玉绳《史记志疑》卷6疏证:“《正义》以‘海’字为‘江’之误。《史诠》谓:‘江渚一名牛渚,即采石矶也,秦时地属丹阳’。”

《史记》载秦始皇三十七年十一月东巡“浮江下······渡海渚”,唐李泰《括地志》、张守节《史记正义》已“疑‘海’字误“。明程一枝《史诠》更讹为“牛渚”。清四库馆臣讥程诠“颇近乡塾陋本”。盖不知秦始皇行程,全自秦宫档案钞出,必有确据。唐、明《史记》学家改字为训,扦格不通。秦始皇三十七(前210)年浮长江而下所“渡海渚”必为东汉伏无忌《古今注》佚载“豫章海”渚。秦始皇小船编队抗风浪性能不强,所谓“水波恶······从狭中渡”循“豫章海渚”边缘浮游而过,这是豫章海见于史书最早记录,距今已2220年整。

六、亡诸与豫章海(下)

《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载:

“国名:海阳;以越队将从,破秦,入汉,定三秦,以都尉击项羽;侯,千八百户。高祖六年三月庚子,齐信侯‘摇毋余’元年。“唐司马贞《索隐》:“毋余,东越之族也。”

清考据学家梁玉绳曾特别关注《史记》所载“齐信定侯摇毋余”史文之乖舛讹漏,详案“侯乃东越之族,何以与闽君‘摇’同时、同名?毋余亦与闽越王无诸相类,而‘齐信’之谥又别,是皆可疑者。”阙疑待证,不强作解人,体现了清干嘉学派高度的学术素养与实证精神。

笔者以为:《史记》摇毋余功表原据西汉官档修成,其史料价值不容置疑。但或因摇毋余东(瓯)越蛮夷末爵,而所封侯邑“海阳“地望,功册失载。故唐司马贞《史记索隐》考称:“海阳,亦南越县,《地理志》阙。”历代注疏,疑信无定。

清乾隆梁玉绳《史记志疑》卷11《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海阳》载:

“《索隐》谓:‘海阳亦南越县,《地理志》阙’。非也,小司马(贞)以此侯越将,宜封南越之海阳,不知广州海阳,晋始置为县,且其时,地属赵佗,高祖安所取而封之。《汉志》海阳属辽西,原未尝阙;《水经·濡水注》言:是此侯所封,然地太远。考《国策》苏秦说楚曰:‘东有夏州、海阳。’吴注:‘卢藏用云:在广陵东’。今扬州海陵县,疑此。”

台湾钱穆《史记地名考》卷24《汉侯邑名·海阳》载:

“广州海阳,晋始置县。其时,地属赵佗。《汉志》:海阳,属辽西。亦见《水经·濡水注》。故城今滦县西南······或摇毋余越人,以在广陵国者为近是。即海陵,今江苏奉县治。”

唐司马贞“海阳亦南越县”以晋县比附,纯属揣测之辞。而汉时辽西、广陵之“海陵”亦名实未符。梁、钱两家“疑此”、“近是”之辞,皆未得摇毋余侯国封邑之地望。

《汉书·地理志》载:

“豫章郡:高帝置;县十八······海昏。”唐颜师古注:“即昌邑王贺所封。”

笔者首论:西汉豫章郡设“海昏县“。是涉“海”地名,不必仅限于“南越”、“辽西”等邻海边地。闽君摇、越队将摇毋余等吴芮军事集团百越将领,追随“东野王”亡诸等长期周旋盘踞在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摇毋余“海阳侯国”当不出豫章郡境,必封建于庐山以南、辽水或“海昏县”以北之地,古俗所谓“山南水北”为阳,因得名“海阳”。

南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9《地理·慨口》载:

“豫章大江之口,距海昏县十三里,地名‘慨口’。今往来者,不究其义,以‘海口’称之,如云江、海之口也。予按:《豫章记》曰:‘海昏侯国,在昌邑今建昌县城东十三里。县列江边,名:慨口,出豫章大江之口也。昌邑王每乘流东望,辄愤概而还,故谓之慨口’。”

吴曾为江西崇仁县人,《漫录》编成于南宋高宗绍兴廿四至廿七(1154-1157)年,则知北宋之世,西汉“海昏“故地,江右民间犹存“海口”旧名。古音海 (晓纽之部)、慨(晓纽物部)两字晓母双声,之物通转;土音混同。两宋文人墨客耳食笔歧,已添造衍生“愤慨而还故谓之概口”史话附会于昌邑王刘贺之身,反诬守古未化者“不究其义”,实咄咄怪事。

检《周礼·天官·阍人》载:

“阍人,掌守王宫之中门······以时启闭”。《春秋经·襄公廿九年》载:

“阍弑吴子余祭。”《公羊传》:“阍者何?门人也。”《谷梁传》:“阍,门者也。”

对检清嘉庆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载:

“阍:常以昏闭门,隶也。从门从昏·····假借为阍”。

先秦阍字“门”义,正与唐、宋“往来者······以海口称之,如云江海之口也”江右地貌及两汉语俗密契,知西汉“海昏”县名释辞,与“海口”、“海阳”有密切的语源关系。西汉海昏县故境古地名,自应得名于东海王摇、海阳侯摇毋余等封邑丛聚环庐山—彭蠡泽地区史事余绪。摇毋余“海阳”侯国地望,亦与前考“东野王”七闽部族“闽在海中”的活动空间重合,皆秦、汉之际“番君”吴芮军事集团百越部族武装环庐山——彭蠡泽分布地域。

笔者今考:西汉“海昏”县名,“昏“为“阍”字省假,其义与两宋民间“海口“旧传相类。“海阍“、“海口”互文对举,“海”为偏语素,而分由同义语素“阍”、“口”构成正语素,词近义同,为一组有机构成的人文地理亲缘地名。经三国两晋六朝地方文人好事者谐音雅化为“慨口”,依附演义为西汉废帝海昏侯刘贺佚事。殊不知“慨口”不辞,两汉人必不作如是生造语。“海阍”、“海口”、“海阳”与前引“豫章海”“海渚”等孪生地名群,必吴芮军事集团“东海王”、“东野王”等百越部族遗落。尤应考虑其与“东海”王号、“摇”、“摇毋余”等王侯名氏内在的历史语源学关系。

七、亡诸与明组邑

《山海经·海内南经》载:

“瓯居海中;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一曰:闽中山在海中;三天子鄣山,在闽西海北。”东晋郭璞注:“三天子鄣山,今在新安歙县东。”

对检《山海经·海内东经》:

“庐江出三天子都,入江、彭泽西。一曰天子鄣。”东晋郭璞注:“彭泽,今彭蠡也,在寻阳彭泽县”。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考称:“《山海经》薶缊岁久,编韦稀绝,书策落次,难以辑缀,后人假合,多差远意”。史称“其中《海经》部分······错简伪文,亦倍於前,难读尤甚。”《海经》南、东对读,笔者首揭其所谓“闽在海中“应为秦、汉之交吴芮军事集团闽越王亡诸“七闽”部族佚史“错简伪文”散叶。

《山海经·海内北经》载:

“明组邑,居海中。”东晋郭璞注:“组,音祖。”清嘉庆郝懿行疏:“明组邑,盖海中聚落之名,今未详。或说,以《尔雅》云:‘组似组,东海有之’。恐非。”

对检东汉《说文》:

“邑,国也。“清乾隆段玉裁注:“古‘国’、‘邑’通称。”

清嘉庆郝懿行疏引清乾隆吴任臣“或说”之论,极具见地,《山海经》学家多以“明组邑居海中”为《海内东经》错简,阑入《海内北经》者。组、祖两字精母鱼部,与诸字章母鱼部,精章准双声,鱼部叠韵,古音通假。《海经》“明组邑居海中”与“闽在海中”互证,必吴芮军事集团闽越王俗号东野王“亡诸”史传歧载,先秦“明组邑”为江右最早人文地理学古国族“聚落”名。笔者首揭:《山海经》“明组邑”简断句,虽古“今未详”,鲜为人知,实为秦、汉之交七闽部族环庐山一彭蠡泽经营史历史地名学空间形态的重要有机构成。

八、亡诸与明都泽

东汉王充《论衡·定贤》载:

“彭蠡之滨,以鱼食犬、豕”。

先秦、两汉“彭蠡之滨”魚业资源之丰富,竟至以“彭蠡之鱼”喂食猪犬,西汉桑弘羊所谓“江湖之鱼······不可胜食”,信为史实。

北宋《太平御览》卷939《鳞介部·望鱼》载:

“《魏武四时食制》曰:‘望鱼,侧如刀,可以刈草。出豫章明都泽’云,云滏泽”。

对检北宋《太平御览》卷938《鳞介部鳆鱼》载:

“陈思王《求祭先主表》曰:‘先主喜食鳆鱼,前已表徐州臧霸送鳆鱼两百,足自供事’。魏文帝《与孙权书》曰:‘今因赵咨,致鳗鱼千枚’。”

魏文帝曹丕、陈思王曹植《书》、《表》证实,魏武帝曹操生前“喜食“鱼类食品,阿瞒鱼谱《四时食制》,堪称1800年前世界最古老的东亚海洋、江湖鱼类资源记录、中国最古老的宫廷生态莱谱、汉、魏时期江右渔业资源从未经后人科学认识与有效利用的珍稀史料。

1,鮆鱼

清王谟《江西考古录》卷7《物产·鮆》载:

“魏武《食制》谓之望鱼,云:侧如刀,可以割草,出豫章。”

《周礼·夏官·职方氏》载:

“正东曰青州,其山镇曰沂山;其泽薮曰望诸。”东汉郑玄注:“望诸,明都也,在睢阳。”唐贾公彦疏:“望诸,明都也者。按《禹贡》云:‘道柯泽,被明都’。彼《禹贡》无望诸,故从明都。按《春秋》:宋薮泽,有孟诸。明都,即宋之孟诸者也。”

《周礼》望诸,又名明都、孟诸,注疏纷纭,地望未确。或以为在今河南商丘东北、虞城西北,唐中叶湖面不足五十里,金、元以后逐渐堙废。又明嘉靖江西刻本元《古今韵会举要》卷12载:“滏,水名,在邺。”皆与汉、魏“豫章郡”无涉。

三国魏武帝《四时食制》佚书,全豹难窥。北宋初类书引“望鱼”条后附注“云云滏泽”四小字,或为注释“豫章明都泽”名。但古今史志皆不载两汉、三国豫章郡境有“明都泽“薮;更未见有“滏泽”其名。北宋《御览》馆臣不通两汉训诂之学,臆附“云滏泽”以妄释“豫章明都泽”,强作解人,不足为训;清儒亦未谙两汉训诂之术,故清嘉庆严可均辑《魏武四时食制》佚文,削芟四字不录;江右王谟则仅录“出豫章”,以“明都泽”为衍文干脆一并删弃,因噎废食,实骇人听闻。今欲考定“豫章明都泽”地望,显然必须先考定其“望鱼”物产的鱼类学种属及原生态产地。

西汉《尔雅·释鱼》载:

“鮤,鱴刀。”东晋郭璞注:“今之鮆鱼也,亦呼为鱽鱼。”北宋邢昺疏:“是则此鱼一名鮤鱼,一名鱴刀,一名鱽鱼,一名鮆鱼也。”

《史记·货殖列传》载:

“鮆千斤······亦比千乘之家。”唐司马贞《索隐》:“《说文》:鮆鱼,饮而不食,刀鱼也;《尔雅》谓之鮤鱼也。”唐张守节《正义》:“鮆,音齐礼反,刀鱼也。”

东汉《说文·鱼部》载:

“鮆,刀鱼也,饮而不食。九江有之。”清乾隆段注:“刀鱼,今人语尚如此,以其形像刀也。俗字作‘鱽’。《尚书大传》有‘鱼刀’。盖即此。饮而不食,故其形纤削而味清隽。春出江中,人多食之。”

南朝梁《文选》卷12载东晋郭璞《江赋》:

“介鲸乘涛以出入,鯼鮆顺时而往还。”唐李善注:“郭璞《山海经注》曰:‘鮆狭薄而长头,大者长尺余。二名刀鱼。常以三月、八月出,故曰顺时’。”

西汉《尔雅》学、《史记》学与东汉文字学家许慎《说文》又东晋博物学家郭璞《江赋》皆载,望鱼别名“刀鱼”,有“顺时而往还······常以三月、八月出”等生物学或物候学特征。

明万历李时珍《本草纲目》卷44《鳞·鲚鱼》载:

“鮆鱼······望鱼,时珍曰:鱼形如剂物裂篾之刀,故有诸名。魏武《食制》谓之望鱼。《集解》:时珍曰:鲚生江湖中,常以三月始出。状狭而长薄,如削木片,亦如长薄尖刀形。细鳞白色,吻上有二硬须,腮下有长鬣······肉中多细刺。”

明崇祯方以智《通雅》卷17《动物·鱼》载:

“鲚刀曰鮆,鮆,在礼切。《尔雅》:‘鮤,鱴刀’。即今之鲚刀鱼······东坡诗:‘知有江南风物否,桃花流水黄鱼肥’。”

明本草学家李时珍考“望鱼”又别名“鲚鱼”,而“鲚生江湖中”。两汉、三国豫章郡境呼吸吐纳“江湖”巨川之泽薮,只能以彭蠡泽当之。问题是彭蠡泽出产每年春、夏“顺时”往还的“望鱼”吗?

明嘉靖《九江府志》卷4《食货志·物产·鳞属》载:

“鲥:形似白鲢,仲夏始出,鱼之极美者,多出彭泽。鮆:刀鱼。味美,多刺。杨花飞,始出,故俗呼为‘杨花鮆’。亦谓之时鱼。”

对检明嘉靖杨慎《异鱼图赞》载:

“鲥鱼似鲂,厥味肥嫩;品高江东,价百鳣鲔。界江而西,谓之瘟鱼,弃而不食。”

明世时易世移,江右志学空疏,嘉靖时已谬植“鮆鱼”之名为“时鱼”。清人沿误之。

清同治十一年刊《都昌县志》卷5《食货志·物产》载:

“鳞之属:以鲥、鳊、鲟、鳇为最上;银鱼、针鱼、邵阳鱼、石花鱼次之;鳜、鲫、鲢、鲇、鲤又次之。”

两汉文字学、南朝《文选》学、明本草学与明、清《物产志》对勘,望鱼别名刀鱼、鮆鱼,肉多刺,三月杨花飞始顺时而出等鱼类学物候学性状,无不吻合。“望鱼”确为古彭蠡泽原生态特产鱼品,至明、清时虽音讹名误,混“鮆”为“时”,而鄱阳湖鱼业资源犹“以鲥······为最上”品。笔者据证魏武帝《四时食制》“明都泽“必彭蠡泽佚名,而非中原望诸泽又名孟诸泽事。遗落二千余年,至今举世莫知的彭蠡泽古名“明都泽”即“亡诸泽”异传,史志韵赋,逸载佚据,多如过江之鲫,兹检举四证:

《汉书·地理志》载:

“豫章郡,高帝置;县十八·············彭泽,《禹贡》彭蠡泽在西。”

两汉、三国彭蠡泽主体湖区虽在长江之北,仍属豫章郡辖界,故魏武帝曹操称其“豫章明都泽“。此为人文地理学证一。

南宋袁文《瓮牖闲评》卷1:

“《诗补音》:明字,有谟郎切”韵即读如“亡”音。明万历陈第《毛诗古音考》卷2:

“明,音芒。《白虎通》:‘清明风者,清芒也’。古皆此音。”

清嘉庆郝懿行《尔雅义疏》卷下《释鱼》考:

“《说文》:‘鮆,刀鱼也,饮而不食,九江有之。’······《六书故》云:‘侧薄类刀,其大者,曰母鮆,宜脍’。《御览》引《魏武四时食制》曰:‘望鱼侧如刀,可以刈草,出豫章明都泽’。按:望鱼即鱴。鱴、望声转,望,古读如芒也”。

宋、明韵书,“亡”古读“明”;又清儒义疏,“望古读芒”。皆可据以为音韵学证二。

《左传·昭公三年》载:“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晏子春秋》内篇《问下》作“国都之市,屦贱踊贵。”

《墨子·兼爱中》载:“防孟诸之泽”。《史记·夏本纪》“孟诸”作“明都”。

《史记·夏本纪》:“被明都。”唐司马贞《索隐》:“明都,《尔雅》、《左传》谓之‘孟诸’。今文亦为然,惟《周礼》称‘望诸’。”

汉、唐经典文献,“诸”、“都”两字音近互假、形近相通,例不胜举。此又“明都”必“亡诸”讹名证三。

三国魏武帝曹操,字孟德,小名阿瞒,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与西汉高帝刘邦家乡沛(今江苏沛县)邻境,魏武帝《四时食制》反映的独特食俗与嗜好,类多源自长江中下流或曰江南、江淮地区的食物资源生产与消费传统模式及其饮食文化观念,其成书时段可上溯至秦、汉以远,侧证“明都泽”名,传呼甚古。此为民俗(食俗)地理学证四。

2.王馀鱼

南朝梁《文选》卷5载西晋左思《吴都赋》:

“双则比目,片则王余。”西晋刘逵注:“王余鱼,其身半也。俗云:‘越王脍鱼未尽,因以其半弃之为鱼,遂无其一面。故名王余也’。”

西晋人所谓“片则王馀”为“越王······王余”鱼,音读甚古。王字匣母阳部,匡字溪母阳部,溪、匣牙音旁纽,叠阳韵通;又余字喻母鱼部,诸字章母鱼部,章、喻舌齿邻纽、迭鱼为韵。其“王馀”必“亡诸”或其古音异写“匡俗”又一转写形式,与“越王”俗传相契;而“片”状形态,则准确地记录与描述了“亡诸鱼“的鱼类形态学性状特征,与《魏武四时食制》所谓“望鱼,侧如刀,可以刈草”吻合。两事相校,绝为一事之歧载误传。汉、晋旧传”越王······王余”鱼事必出闽越王亡诸逸史,晋、宋间又鹊巢鸠占,为强势吴语方言侵夺。

北宋《太平御览》卷888《妖异部·变化》引西晋张华《博物志》佚文:

“吴王江行,食脍,弃于中流,化而为鱼。今鱼有名‘王余’者,长数寸,大如箸,犹有脍形。”

北宋《太平御览》卷862《饮食部·脍》引西晋张华《博物志》佚文:

“吴王江行,食脍,有余,弃之于中流,化而为异鱼,今呼‘王余鱼’。长数寸,大如筋,犹有脍形。”

又明崇祯方以智《通雅》卷17《动物·鱼》:

“王鱼,银鱼,或曰脍残鱼。《博物志》:‘阖庐所弃’。”

自语言生态学、方言地理学等历史语言演进史考察,随着西汉初异姓诸王逐次株灭,吴芮军事集团逐渐消亡,吴芮旧部闽越王俗号东野王亡诸史事,半于环庐山一彭蠡泽区域就地异化即史话/神话化,半被四邻近缘或亲缘优势方言集团攘夺,如“片则王余”鱼事,晋、宋稗官鄙志缩水为“长数寸”,至明世已误为“银鱼”。此又其鱼类学(ichthyology)助证。

综上考述:汉、晋佚书野志发覆辩证,知三国魏曹操《四时食制》所载“明都泽”即“亡诸泽”异写,为汉、晋间彭蠡泽一大佚名;而“望鱼”或名“王馀鱼”亦“亡诸鱼”讹名;两者皆得名于秦、汉之交吴芮军事集团百越族将领闽越王亡诸聚族环庐山一彭蠡泽区,“饭稻羹鱼”,开发彭蠡泽渔业资源史事,皆秦、汉之际彭蠡古泽渔业资源原始科学记录典实。

九、亡诸与匡俗山

北宋《云笈七签》卷110《洞仙传·匡俗》载:

“匡俗,字子希,少以孝悌著称,召聘不起,至心学道。游诸名山,至覆笥山,见山上有湖,周迥数里,多生灵草异物,不可识。其傍有石井泉,通湖中。又有石雁,至春秋时,皆能群飞······后服食得道。”

唐世洞籍仙传称录庐山“覆笥山”异名,故弄玄虚,折射出庐山名俗文化的多元性,亦反映了唐、宋以远古庐山“山上有湖,周迥数里,多生灵草异物”原生态自然资源的多样性。

《南史·文学列传·张正见传》载:

“张正见,字见赜,清河东武城人也······幼好学,有清才。梁简文在东宫,正见年十三,献《颂》,简文深赞赏之。梁元帝即位,为彭泽令。属丧乱,避地匡俗山。陈武帝受禅,正见还都。”

南朝梁元帝萧铎承圣元(552)年至陈武帝陈霸先永定元(557)年间,南朝仕宦习称庐山为“匡俗山“,与前考汉、魏之际中原地区政治精英沿称彭蠡泽为“明组”、“明都泽”互文对举,皆得名于秦末闽越王俗称东野王亡诸割据环庐山—彭蠡泽史事。检诸史志,佚证甚伙。

1.白鹇

南朝梁肖统《文选》卷1载东汉班固《西都赋》:

“招白鹏,下双鹄。”唐李善注引《西京杂志》:“闽越王献高帝白鹇、黑鹇各一双。”

明万历程荣辑《汉魏丛书》本旧题晋葛洪撰《西京杂记》卷4载:

“闽越王献高帝······白鹇、黑鹇各一双,高帝大悦,厚报遣其使“。

明嘉靖四十年刊桑乔《庐山纪事》卷1《品汇·鳞虫品》载:

“野雉穴山而伏,则化为蛟。尝以夏月,乘雷雨去之江湖······郭璞《赞》:匪蛇匪龙,鳞采晖焕,腾躍涛波,蜿蜒江汉;汉武羽饮,佽飞剑断”。

先秦至西汉武帝时期,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野雉”类山禽,曾具有百越部族鸟—龙复合图腾的神秘属性(另考),故“蜀越王獻高帝白鹇、黑鹇各一雙“象征臣服而“高帝大悦”。

《尚书·禹贡》所谓“彭蠡既潴,阳鸟攸居”。先秦、两汉下迄明、清,环庐山—彭蠡泽区,古为万鸟栖集地,史不绝书。原产“白鹇”又名“银雉”、“白雉”,乃鸟纲、雉科、鹇属各种雉类通称,似山鷄而白,栖息高山竹林间,为古今环庐山—彭蠡泽地区特产珍禽。

明嘉靖六年刊《九江府志》卷4《物产·羽属》载:

“鹇:色白,尾长。谢惠连《雪赋》云:‘白鹇失素’,即此。”

明嘉靖四十年刊桑乔《庐山纪事》卷1《品汇·羽虫品》载:

“山巅深绝处,林虽茂,亦不闻鸟声,惟近麓,乃多鸟。”

清季徐珂《清稗类钞·动物·鹇》载:

“鹇:通称白鹇。似山鷄而色白,有黑文,尾长三四尺,嘴及爪皆赤色。长江以南产。”

笔者判断:“闽越王献高帝白鹇、黑鹇各一双“逸史,必为“东野王亡诸”割据庐山—彭蠡泽地区佚事,其具体时段似可锁定为亡诸受封闽越王的高祖五年,距今已2012年整。

2.石蜜

北宋《太平御览》卷870《火部·烛》引《西京杂记》佚文:

“闽越王献高帝石密五斛,密烛二百枝”。

明万历程荣辑《汉魏丛书》本旧题晋葛洪撰《西京杂记》卷4载:

“闽越王献高帝石蜜五斛,蜜烛二百枚,白鹇、黑鹇各一双,高帝大悦,厚报遣其使”。

晋葛洪《西京杂记》所载“闽越王献高帝石密“佚事,未见于《史记》、《汉书》及汉、晋它书,是先秦环庐山—彭蠡泽地区动、植物、植被生态史及百越先民野蜂驯化史重要资料。

东汉成书《神农本草经》卷下《虫兽部上品·石蜜》:

“石蜜,味甘平······除众病,和百药。久服强志轻身,不饥不老。生山谷”。

对检明嘉靖六年刊《九江府志》卷4《物产·虫属》载:

“蜂:有土蜂、蜜蜂等名。有君臣之义,旋绕如卫护然。其毒在尾,垂颖如锋,故名。”

续检明万历李时珍《本草纲目》卷39《虫部·蜂蜜》载:

“蜂糖,生岩石者,名石蜜、石饴、岩蜜。时珍曰:《本经》原作石蜜,盖以生岩石者为良······(陈)藏器曰:岩蜜,出南方岩岭间······(陶)弘景曰:石蜜即岩蜜也,在高山岩石间作之。”

秦、汉之交,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百越先民的石蜜生产似具相当规模,当地优质野生蜜蜂(Scoliidae)资源一源两用或多用的工艺技术渐臻成熟,已能进行食用蜜品与日用蜜腊的系列加工,并生产出中国历史上明确记载的最古老的贡品级石蜜、蜜蜡系列蜂产品。

3.蜜腊

东汉成书《神农本草经》卷下《虫兽部上品·蜜蜡》:

“蜜蜡,味甘微温······益气,不饥耐老,生山谷。“曹元宇注:“《西京杂记》云:南越王献高帝蜜蜡二百枚······日本正仓院所藏唐代蜜蜡,标名‘臈蜜’,恐是唐时俗名。”

明《本草纲目》卷39《虫部·蜜蜡》载:

“弘景曰:生于密中,故谓蜜蜡······时珍曰:蜡乃蜜脾底也。取蜜后炼过,滤入水中,候凝取之,色黄者俗云黄蜡,煎炼极净色白者为白蜡,非新则白而久则黄也。”

对检天一阁藏明嘉靖《九江府志》卷4《食货志物产》载:

“食用之属:······蜜,多出瑞昌;腊,有黄、白二样,俱出瑞昌。“

笔者判断:“闽越王献高帝石密······密烛“逸史,亦必为“东野王亡诸”割据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时事;其所“献高帝石密······密烛“为庐山原产野生岩蜂系列土特产,即东汉张衡《七辨》所谓“沙场石蜜,远国储珍”,为具二千年悠久历史的原生态绿色环保食、用品。

北宋《太平御览》卷950《虫豸部·蜂》引西晋张华《博物志》佚文:

“远方诸山,出蜜蜡处,其处人家,有养蜂者。其法:以木为器,或十斛、五斛,开小孔,令才容蜂出入,以蜜腊涂器,内外令遍,安着檐前或庭下,春月,此蜂将作窠生育时,来过人家围垣者,捕取得三两头,便内着器中。数宿出,蜂飞去,寻将伴来还,或多或少,经日渐溢,不可复数,遂停住,往来器中,所滋长甚众。至夏,开器,取蜜腊······诸远方山郡僻处,出蜜腊。蜜腊所着,皆绝岩石壁,非攀缘所及。唯于山顶,以槛舉自悬挂下,遂乃得取采。”

先秦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百越先民野蜂驯化史及其养蜂业“悬挂”式山地采蜜技术,与“七闽”部族神秘的“岩棺悬葬”原创技术如出一辙,皆有待于深入研究、开发利用。

综上考述:汉、晋文赋稗钞、宋、明药经贡簿所谓:“闽越王献高帝白鹇、黑鹇各一双”、“闽越王献高帝石密五斛,密烛二百枝”诸事。亦必出“闽越王都东冶”又“东野王亡诸”割据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遗史,两者皆得名于秦、汉之交吴芮军事集团百越族将领闽越王亡诸聚族“豫章海”、“明都泽”,开发环庐山一彭蠡湖鸟类、蜂类资源史事,皆秦、汉之际环庐山一彭蠡古泽鸟类、蜂类资源及其驯化利用史原始科学记录典要。

十、亡诸与康王谷

北宋熙宁中陈舜俞《庐山记》卷3《叙山南篇》载:

“康王谷景德观,旧名康王观······旧传:楚康王为秦将王剪所窘,匿于谷中,因隐焉,故号‘康王谷’。观之碑刻,皆言其然,考之,非是也。楚康王‘昭’,以春秋鲁襄公之二十八年卒,鲁、陈、郑、许之君,送葬于西门之外,诸侯之大夫,皆至于墓。时,楚方强,去剪虏负刍、灭楚者,凡三百二十有六年,其间,不容复有也。国亡,而自匿于山谷,或康王之子孙,未可知也······康王观之西,半里,有大明庵。”

南宋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卷14《匡》载:

“匡:太祖皇帝讳上一字······宋改为‘主氏’。政和中,多忌讳,官文书不得以‘主’为人姓,又改曰‘康’氏。”

明嘉靖四十年刊桑乔《庐山纪事》引《郡国志》佚文:

“开宝(968-976年)中,避宋太祖讳,(匡山)更名康山。”

汉、唐匡俗山“匡王谷”佚事,两宋虽讳改为“康王谷’,但北宋“康王观之西半里有大明庵”古祠旧址,适为西汉武帝追封亡诸“大明公”祠祀之证。考详中、下篇,不赘。

明陆应阳辑清蔡方炳增辑《广舆记》卷12《江西南康府》:

“康王谷:庐山,楚康王昭,为秦将王翦所窘,隐此······云居山:建昌。峰峦峻极,上多云雾,一名欧山。世传欧岌先生得道处。“

清康熙十三年手抄本释元鹏编《云居山志》卷1《山水》载:

“欧山:传欧岌将军,为楚将,以怀王入秦,而后裔康王,避难于庐山谷中,王剪追之急,天忽雷雨烈风,剪人马不能前,因名‘康王谷’。而将军觅嗣主不得,遂遁此山,修炼得道,仙隐始着,故名‘欧山’。云居山,即欧阜”。

瓯山、瓯岌一组史话虽附庸于庐山康王谷、楚康王传说之下,却自成单元,与吴芮军事集团史尤其是吴芮麾下东瓯王史实处处对应而不殊,笔者已发表专文详考,此不具论。

十一、结语

秦、汉之际“番君“吴芮军事集团百越将领亡诸逸史佚事,两汉、三国以降,海内山经地志,释典道藏,遗文坠篇,称引不烦,而传抄翻刻,脱溢讹夺,指不胜屈,遂致唐、宋迄今,匡俗传说赘生无穷变数与变体,人神杂揉,仙佛混淆;鲁鱼豕亥,向号难治。坐使江右神话派上下其手,面壁虚构;南昌史话派乐不思“书”,穿凿影附。衍为江右地方史研究一大黑洞。

清干嘉王引之《经义述闻序》指出:

“字之声同、声近者,《经》、《传》往往假借。学者以声求义,破其假借之字,而读以本字,则焕然冰释。如其假借之字,而强为之解,则诘鞫为病”。

笔者本诸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与辨证唯物主义立场、观点、方法,系统运用清干嘉学派等技术手段,全面检讨匡俗传说轶话的历史地位与学术定位。笔者的批判性研究表明:明乎亡、无、庐又匡、康、方、明及诸、都、组、珠、俗、裕、谷、续、辅互假之谊,正古今雅俗语文通变、语音通转之理,则匡俗仙史俗传假语村言必焕然冰释,其云障雾罩荒湮千载的“庐山真面目”必呼之欲出。

清康熙阎若璩《潜丘札记》卷6强调:“古人之事,应无不可考者;纵无正文,亦隐在书缝中,要须细心人一搜出耳。”

“笔者每诵阎百诗此言,未尝不为其“要须细心”之探索精神,与其“应无不可考者”之学术勇气折服。特不揣浅末,以秦、汉之际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为时空中心,以“番君”吴芮军事集团百越部族武装向心、离心复式运动为历史背景,以“匡俗”、“匡庐”、“明珠”传说又“明都泽”、“明组邑”、“豫章海”古佚名群为核心课题,穷其源委,校其异同,勾深探赜,证伪覆疑,并缀成十章,聊以博闻,期共江右神话、史话派“强为之解”、“诘鞫为病”的伪学术传统相颉顽,匡俗正谬,返朴归真,重构环庐山一彭蠡泽地区自然地理、物种地理、人文地理、生态地理学复合形态的历史空间模式,并辑为“江右史话批判”系列研究之第二题,就教于海内外史学界师友云。

作者:吴 侪

来源:《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10年第2期

选稿:耿 曈

编辑:杜佳玲

校对:宋宇航

审定:汪鸿琴

责编:耿 曈

(由于版面内容有限,文章注释内容请参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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