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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旭玉是我夫君。他的古诗词集《湘土琢玉》见梓发行,我为他感到高兴。从2013年我们结婚到2024年他出版《湘土琢玉》,我见证了他在纯文学创作道路上艰难跋涉的历程。他这份对传统文化的坚守,令我感动。回想这么多年,我能跟他走过婚姻生活的风风雨雨,或许正在于他通过古诗词创作,将那份光耀尘世的正能量孕育并散发出来。这正能量是一盏小灯,照亮了我与他在生活中遇到的许多至暗时刻,也温暖着正在前行的我们一家三口人。

杨旭玉在《湘土琢玉》的第10页,以一首《钗头凤·爱妻》,提及了我们的感情生活。我读完以后,又想到曾经的那段往事。这首词前面有一篇小序:“近日翻阅妻之旧照,思往事,情从中来,不能自已。适我七载,备尝艰难,湘西风俗,龃龉不合,长慕北土,触怀叹息。鞠育犬子,提携顾覆,冷暖庇护,日夜眷罣。深恩崇德,何以为报,索《钗头凤》谱调,填词以寄之。”

我跟杨旭玉相识于秦皇岛。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为他身上外溢的浓厚的忧郁气质所吸引。当然,这种“忧郁”气质,不是说萎靡颓唐,玩世不恭;更不是怨天尤人,悲吟古调,而是一种荡涤世俗尘埃后的澄澈与纯净。当时我初入教职,教务处领导引导我到学校语文组作自我介绍。杨旭玉坐在窗户边,左手托着下巴,坐在座位上一语不发,两颗眼眸闪着湛然晶莹的光,盯着教室墙壁上张贴着的古贤经典出神。后来我思考,这大概就是“文气”吧。文人的“文气”,清新而脱俗,使人忘却疲惫,提澌精神。

我跟杨旭玉结婚的时候,他还没有买房子。结婚头三年每次回家,我们都住在新建镇袁家乡街道上的小宾馆里。他父母在袁家乡他姐姐盖的猪圈里养猪。他在接龙镇桥头村的老家我也去过,一幢200多年的老木房子,部分屋基已经被风雨侵蚀得面目全非,远远望去,整幢木房子像歪斜着脑袋等着岁月的刀子再在它身体上进行雕刻作业的沧桑老人。“我的老家放不下一张像样的书桌”,他曾经对我这么描述过,我不以为信,直到亲自前往才信以为真。我俩结婚时,依照古礼流程行礼。单位派了几名老师前来司礼。有一位家在江西南昌效区的老师感慨:“接龙这地儿,我家30年前都比它繁华。”

《钗头凤·爱妻》的正文写道:“颜如雪。眉修洁。七年同我夫妻结。天寒冻。吹春梦。贯南横北,苦甘相共。痛!痛!痛!芳华绝。心还烈。等齐风骨红梅节。真情纵。培材栋。此生恩德,锦辞难颂。重!重!重!”“天寒冻。吹春梦。贯南横北,苦甘相共”,这几句我感触挺深。我们住的那小宾馆,条件不好,没有安装空调,怀化的冬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像刀子一样刺进皮肤,尤其是吹在脸上,生疼。我不敢出门。杨旭玉跑到他父母养猪那里,弄来一盆炭火。其实那炭火的质量令人不敢恭维,炭块似乎没有烧好,燃起来烟雾缭绕,熏得人眼睛睁不开。宾馆老板娘扯着大嗓门朝我们哇哇大喊,让人居住得好不安心。春节过后不久,我们乘K268次火车,从怀化火车站坐到北京西站,再转车,从北京到秦皇岛,全程2000多公里,真是“贯南横北,苦甘相共”啊。春运期间,乘客众多,我们一家三口辗转于生活的修罗场,那段日子真是艰难。

但杨旭玉从来没有被生活的压力压垮。他一有余闲,总是声调铿锵地朗诵着毛主席的诗词。杨旭玉自言,毛主席诗词,前无古人,后鲜来者,每一首诗词都是宇宙正能量的结晶。在白雪飘飘的冬季,杨旭玉披上风衣,闯进茫茫北国的雪地,高声读着《沁园春·雪》。在海风拂面的春夏,杨旭玉兴致昂然,前往避暑胜地秦皇岛,吟诵着《沁园春·长沙》。所以,他的诗词给人的总体感觉比较豪放慷慨,这与他从心底深处热爱毛主席诗词是分不开的。他三次前往韶山,每一次在毛主席铜像前都久久跪着,泪流满面。这不是作秀,而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高尚人格的钦服,对他诗词文章的推崇。在杨旭玉自己看来,毛主席是他的力量源泉,其诗词是他文学创作的范本。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着身边的年轻人,一个个都买了房,杨旭玉也很着急。可是他家穷拿不出多余的钱给他买房。在向亲戚朋友借了几万元以后,离房子的首付还欠不少钱。杨旭玉发挥他的写作特长,在淘宝网给卖家做写手。千字50元,价格够低。这项兼职对写手的要求很高,不仅要文笔一流,还要准时交稿。如果客户对稿件不满意,还得反复修改,直到客户满意为止。有时候一篇文章,杨旭玉要修改七八遍。最可恨的是,一些居心不良的客户拿到稿子以后,以各种理由要求退稿费,他就白忙活一阵,最后一分钱的稿费也没有捞着。

印象最深的一次,当属2018年元旦节那天。杨旭玉去参加一位亲戚的婚礼。他背着笔记本电脑,在酒席上就开始疾速写作。婚礼上吵吵嚷嚷,他完全不受影响。别人身着华服,谈笑风生,突然看到酒席上有这么一个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瞅他,他也毫不在乎。他这个人对于别人交付的文稿写作任务非常重视,一般情况下,保证“稿不过夜”。在33个月的时间里,他写了近3000篇文稿,计350万字,从未拖过一次稿件。有一段时间,他写稿写到凌晨两点钟,当天早上又要早起去上课,这种极耗脑细胞的辛苦,一般人绝对受不了。在他的努力下,2016年我们在中方县城买了新房;2019年,他买了车子——尽管牌子很低端。而他家里,没有帮助出一分钱。他不以为意,摆手笑笑说:没伞的孩子,只有自己使劲奔跑,才能保证不会淋雨。

我注意到,这本集子里有一首词是写我婆婆的。第37页《江城子·夜梦先妣》:“凄凉四载隔黄泉。想容颜。每难眠。梦里相逢,迎面泪涟涟。慈母一声还未发,先问我,顾周全。两双望眼看将穿。盼团圆。暖心田。软语甜言,对子笑嫣嫣。最恨春晖难永驻,鸡报晓,幻云烟。”我婆婆于2017年暑期溘然仙逝,那一年她只有64岁。杨旭玉2008年大学毕业,后来一直在北京、秦皇岛等地求学、工作。2017年暑假他正式辞去工作,准备回到怀化发展。但他回家不到一个月,老人家就撒手人寰,令人不胜唏嘘。杨旭玉每次回忆他的母亲,总是泪眼朦胧,哽咽难言,流露出古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限辛酸。

他还有不少诗词作品,都是写婆婆的。今年上半年,他写了一篇3000字的文言文,深情回顾婆婆一生的事迹。杨旭玉说,以后要刻一块硕大的石碑,将这篇文稿镌刻上去,以示对母亲的缅怀。他感慨:世俗社会给亡故的先祖立碑,只是写个生卒年月,子嗣概况,没能将先人的感人事迹写出来,传之后世,这便是后世风气浇薄的表现。作为普通人,如果他的子孙不能将其生平履历写出来,谁会去给他作传呢?政坛官员怀念先人的文章可以堂而皇之地登报付梓,巨贾名人可以高价雇请作家撰写传记,那么,普通人的父母先祖,他们为家业打拼的事迹,难道就堙没无闻,像波浪一样隐逝于历史的长河吗?绝对不可以!杨旭玉这份逆行世俗的勇气,使人钦佩。

想到我的婆婆,心口就痛。婆婆一辈子辛劳持家,是中国善良、纯朴的农村妇女的典型代表。2017年正月十五,她与公公上山砍柴,不慎摔倒在地,左脚严重骨折,右脚也轻微受伤。等我快要分娩的时候,婆婆的脚还恢复不了,我与杨旭玉商量,打算在医院请个护工。但婆婆忍着身体上巨大的疼痛,竟然从怀化来到了秦皇岛。这份母爱,真是伟大。杨旭玉这首词是记叙他梦中见到母亲的景象,场面尤其动人,感情细腻真切,与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有着同样感动人心的力量。我以为文字要感染读者,一定要写出真情来,引起大家的情感共鸣。从某种程度说,杨旭玉的诗词就有这种魅力。

我经常劝杨旭玉不要骄傲,自己距离真正的作家,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要多写普通百姓的生活,造语别太生僻,遣词更多走心,未来的路还很长远。毕竟,在硕果累累的文坛前辈那里,他的才华过于“疏浅”,什么都不是;但我相信,只要他情萦琢玉,一直努力,文学的春天就会融入他整个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