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父亲打来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小红,你抽空去看看你舅舅吧。”

我愣了一下。舅舅,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了。自从母亲走后,我们和娘家人的来往就少了。倒不是有什么过节,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

“他怎么了?”我下意识地问。

“没事,就是。。。。。。”父亲停顿了一下,“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了。”

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十月的风已经有些凉意,树叶泛黄,偶尔飘落几片。舅舅家在农村,开车得两个多小时。我记得那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口有棵老槐树,树干上钉着一块生锈的铁牌,上面写着“东山村”三个字。

母亲生病那年,舅舅来过一次。他坐在病床前,摸着母亲的手,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母亲还笑他:“你个大老爷们儿,哭啥?”舅舅抹了把脸,说:“姐,你好好的,我还等着你给我包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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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秋天,院子里的柿子树结满了果子,红彤彤的,像一盏盏小灯笼。母亲看着窗外说:“等柿子黄了,让你的妹夫给你摘些回去。”

可是等柿子黄了,母亲已经走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舅舅没来参加葬礼。父亲解释说,舅舅的岳母瘫痪在床,走不开。我听着这个解释,心里却像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开车到东山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在田野上,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村里很安静,只有几只老母鸡在路边觅食。

舅舅家的大门半开着,院子里堆着一堆玉米,金黄的玉米在阳光下泛着光。舅舅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正在剥玉米。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子也佝偻着,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

“舅舅。。。。。。”我轻声喊道。

他抬起头,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玉米从手中滑落,滚到地上。他慌忙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小红,是小红吗?”

我走过去扶住他,他的手在发抖。阳光下,我看到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角的皱纹特别深,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你咋来了?”他问,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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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让我来看看你。”

他点点头,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从来没见过舅舅这样,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爽朗的人,最爱跟母亲开玩笑。

“进屋坐,进屋坐。”他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把我往屋里让。

屋里很整洁,但能看出年久失修的痕迹。墙皮有些剥落,露出里面发黄的砖块。炕上铺着一条蓝白相间的棉被,被面已经褪了色。

舅舅给我倒了杯水,水杯上有一道裂纹,看样子用了很多年。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指不停地搓着裤腿。

“你岳母。。。。。。”我欲言又止。

“走了。”他低着头说,“去年冬天走的。”

“那你怎么。。。。。。”

“你姐去世那天,你岳母也走了。”他突然说,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我当时,我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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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紧了水杯。原来如此。十年来的心结,在这一刻突然解开了。那个让我们失望的缺席,原来是这样的无奈。

“对不起,小红。”舅舅抬起头,眼里满是歉疚,“我欠你姐一声告别,欠你们所有人一声对不起。”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斜长的影子。我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的话:“你舅舅这个人,心软,遇到为难的事就不知道该咋办。”

“没事的,舅舅。”我说,“妈知道的话,一定会理解的。”

他又哭了,这次是无声的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愧疚都哭出来。我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瘦削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傍晚回去的路上,我给父亲打了电话,把舅舅的事告诉了他。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父亲叹息的声音:“早该让你去看看他的。”

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远处的山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我想起院子里那堆金黄的玉米,想起舅舅佝偻的背影,想起母亲临终前看向窗外的眼神。或许,这世间的遗憾,不是源于不够爱,而是源于太过爱,以至于在痛苦面前,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开车经过一片玉米地,金黄的穗子在月光下轻轻摇晃。我忽然明白,原来亲情就像那个秋天的阳光,即使被乌云遮住,也始终温暖着我们的心。可是,当我们都学会理解的时候,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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