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6月,陕西省云阳镇,一个杵着木棍,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人踉跄着艰难走到了红军前敌指挥部。
此时的天空上,烈日炙烤着大地,这个衣衫褴褛,形貌像乞丐的人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因为口渴而开裂的嘴唇,长时间行走而磨穿的鞋,满是泥垢的头发与脸庞,都在告诉人们这个人大概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
他开口,向指挥部站岗的警卫员说道:“麻烦帮我叫一下彭德怀司令”。警卫员见他维持站立都十分勉强,上前搀住他,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吴先生。”
警卫员听到,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西征的红九军战败,供给部部长吴先恩牺牲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延安,他的妻子都已经改嫁。如今这个“已死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会惊讶。
在警卫员通报后,总指挥彭德怀与吴先恩见了面,彭德怀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要青山还在,就不怕没柴烧!”
随后,在彭德怀的帮助下,吴先恩借助西安的联络站终于回到了延安。
整整108天,吴先恩“起死回生”,最后重回延安的消息一下子便传开了,一时间延安的战士们又惊又喜,都觉得不可思议。
吴先恩到底是怎样一位传奇人物?此次西征,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是如何绝处逢生?他又如何面对改嫁的妻子?
吴先恩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的一个小村庄,后来这块地归属到了河南省新县,于是才有了资料上所说的吴先恩是河南新县人。
和当时大多数普通老百姓一样,他家也很穷,8岁的年纪就开始给地主干活,放牛,12岁便开始跟着亲哥哥替别人干苦力维持生计。
身处革命老区的吴先恩,很小的时候就受到革命理念的熏陶。1926年,19岁的他就是当时村里农民协会的宣传委员,次年当上了农民自卫队的中队长。
1927年11月,声势浩大的麻城起义里,他是最英勇的一批。这场起义有三万多人参加,范围涉及湖北黄安、麻城两个县,这场起义也是鄂豫皖区域反抗国民党的第一枪,后来的红七军便是由这支起义部队改编而来。
麻城起义中,吴先恩胸部中弹,重伤在身的他差点牺牲在了黄安,幸运的是救治及时,保住了性命。
等到他伤愈回到队伍中时,才得知哥哥、弟弟都已经被敌人杀害,母亲在监狱中病死,妹妹下落不明。
曾经完整的一家人如今是支离破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痛和愤怒,留给独活的吴先恩来承担。他咬着牙对同志们说出了他照用一辈子的话:“死不了就要干革命!”
后来这句话成为革命信条,刻入了他的骨髓,渗入了他的血液,让他一辈子都始终如一、坚持不懈地干革命。
1934年11月,吴先恩跟随部队进行长征,当时的他是红四军总兵站部的部长。此时的红军长征到了川西北,这里地广人稀,属于少数民族区域。
部队行进到此处,开始面临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军粮储备所剩无几。再加上本地种植的青稞产量十分低,解决粮草问题成了燃眉之急。
一直从事后勤工作的吴先恩,通过考察当地情况,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家香火旺盛的喇嘛寺。于是提出向寺内僧侣做做工作,看能否筹集到粮草。
这个提议得到了上级的肯定,随后他和红四军总政治部主任张琴秋以及红三十三军军长王维舟,带着礼物来到了喇嘛寺。
吴先恩十分清楚入乡随俗的道理,来到喇嘛寺后他们便按照藏族习俗祭拜活佛,随后在交谈中宣传党的政策,以及红军面临的处境。他向喇嘛寺的僧侣们保证红军战士一定遵守当地习俗,将心比心,亲民诚恳的一行人打动了喇嘛。
也正是这样,在他们的帮助下,吴先恩为部队筹集到了一千头牦牛、三万头羊、五万斤青稞以及二十万斤酥油,解决了粮食补给的问题。
1936年2月,长征的部队来到了党岭山。
作为长征途中的几大雪山之一,在翻越党岭山的途中,有许多红军战士都因为寒冷受冻,倒在了路上。
这天,大雪纷飞,凛冽的寒风每时每刻都在夺走红军战士们的体温,吴先恩带领的一队红军战士艰难地跟随着缓慢前行的大部队,就在不远处隆起的雪包中,吴先恩依稀看见一只举起的手臂,他连忙上前查看,白雪之下的这个红军战士身体早已冻僵,举起的手里牢牢攥着什么东西。
吴先恩小心掰开他的手,紧紧攥着的是皱得不成样子的小本和一枚银元。吴先恩翻开小本:“刘志海,中共党员,1933年加入共产党。”
吴先恩这才知晓了这位牺牲战士的用意,这是刘志海同志向党组织上交的最后一次党费。
凛冽的寒风还是呼啸着,刘志海高举手臂冻僵的样子仿佛一尊巨大的雕像在他眼前,伟岸而高大。
在场的红军战士们都流下了眼泪,吴先恩也不例外,这件事,这一元钱让他刻骨铭心,也坚定了他一定要活着走完长征路的决心。
晚年的吴先恩时常向自己的儿孙讲述当年革命的故事,而这个一元钱的故事,他每次都会说。他的儿子吴铁臂在采访中说道:“父亲对于这个故事,记忆十分深刻。”
可能大家觉得从事后勤工作的吴先恩不善用兵,拿枪打仗不在行,但实际上吴先恩同样也是一位在枪林弹雨中经历生死考验的勇士。
在红军长征结束后不久,吴先恩被调任到红九军担任供给部部长。
1937年1月31日,吴先恩等人在到达甘肃省的倪家营子后,与国民党马步芳部队遭遇,发生了激烈战斗。
吴先恩带领着医院的一个警卫排被敌人包围,由于医院内有大量伤病员,吴先恩带领红军战士只能选择死守。战斗到最后,子弹、手榴弹都已经没有了,他们便拿起老百姓的锄头、斧子与敌人肉搏。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最后因为兵力上悬殊过大,只有六七个战士和吴先恩突围了出来。
倪家营子这一战伤亡惨重,剩下了不到3000人。
3月14日,为了缩小行军目标以及增大突围概率,西路军总指挥部决定将剩下的部队分为三个支队进行行动。
吴先恩跟随的是700人的小股部队,行军不久,部队再次与国民党马步芳的部队遭遇。部队边打边撤,无奈双方战力实在过于悬殊,多数人在撤退途中牺牲,最终只有吴先恩带着40多人经过血战,奋力突围,进入到了祁连山深处。
吴先恩带领仅剩的40多人迅速向东转移,途中他们遇到了国民党的一个马场,通过侦察发现,马场只有一个班的兵力驻扎。
吴先恩当即决定:拿下马场!
到了晚上,吴先恩带领着小分队夜袭马场,趁着夜色将熟睡的敌人俘虏。随后,挑选了四十多匹马继续行军撤退。
幸运女神没有继续眷顾他们,他们不幸和敌人一股敌骑相遇。不善马战的红军战士们陷入极端劣势,再加上这些马匹还没有经过训练,战斗到黄昏时分,伤亡已经过半。
逃出敌人包围圈后,身边的战士只剩下了22人。这其中还包含3名轻伤战士,见此情景吴先恩对大家说:“这些马匹还没经过训练,骑马反倒增加了我们被发现的风险,接下来我们走路。”
吴先恩带领部队顺着祁连山继续前进,并沿途打探队伍消息,3月底,他们发现山下村庄中驻有敌人一个排的兵力,于是趁着天黑偷偷摸进村中,没耗费一颗子弹就端掉了敌人这个排。
在进行了简单的补给后,部队夜行晓宿。为了避免再次与敌人遭遇,吴先恩让大家乔装成乞丐,准备前往兰州寻找联络处,对外他们称自己是四川到往汉中的商人,不巧碰到打仗,钱财行李全部丢了。
就这样吴先恩一行人一边乞讨,一边朝着兰州方向走。4月中旬,由于伪装的乞丐队伍太大,在陕甘交界处的村庄他们遭到了怀疑。被逼入绝境的吴先恩一行人只能选择强行突围,最后吴先恩身边仅仅剩下12人。
由于许多战士负伤加上长时间的饥饿行军,12人的队伍走到黄河边上时剩下了最后四位。
回想一路的坎坷与危险,身边的战士一个接一个留在了路上,吴先恩不禁一阵心酸。“死不了就继续干革命。”这句话支撑着他,他紧咬牙关,决定一定要坚持到底。
此后,又有两位战士相继病倒,在把他们安排到老百姓家中后,吴先恩和一名小战士渡过了黄河,来到了兰州。
历经波折的吴先恩来到兰州城,却发现兰州并没有红军的联络处。怀抱巨大希望的两人就这样再次陷入了绝望。最后,两人决定再次上路,前往延安。
到了汉中,这位小战士曾经受过重伤,长途跋涉让他旧伤复发,吴先恩不得不将他安顿在路上的百姓家中。
到这里,回延安找大部队的这队人就只剩下了吴先恩一人。
路上,吴先恩遇到了一位张姓的同路人,在得知吴先恩是从四川来的后,这位姓张的同路人便告诉他:“在四川的红军,有一个叫吴先恩的大官,正在被国民党通缉,悬赏好多钱,你要是发现了就赶快去告发他,是好大一笔生意啊。”
吴先恩表面笑脸附和,但内心十分清楚目前情况的危急,他找了个机会离开了这个同路人,随后便开始一人赶路。
6月中旬,历经千山万水,克服重重危险与困难的吴先恩在彭德怀的帮助下终于抵达了延安。
吴先恩“起死回生”的消息传开后,许多战友都来看望他。
总司令朱德听到消息,也亲自来看望他。见面后,看到乞丐模样的吴先恩,他紧紧握着吴先恩的手说道:“你受苦了!”
随后亲自嘱咐:“先恩是个很好的同志啊,过草地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他是吃了很多苦,你们要多关照一些,他需要什么,就给什么。”
但是,有一东西却是给不了的,那就是爱情,哪怕原来是属于他吴先恩的。
此前,小部分西路军战士带回来了吴先恩牺牲的消息,作为他妻子和革命战友的林月琴伤心欲绝。后来为了让情绪低落的林月琴尽快走出来,也为了35岁仍然独身的罗荣桓将军考虑,组织上开始撮合两人。
结果两人很快被对方吸引,成为了一对如梁祝般的佳偶。于是在五月中旬,罗荣桓与林月琴便结了婚。不料,6月中旬,吴先恩回到了延安。
吴先恩重回延安,这使得三人一下子面临十分尴尬的局面。
作为首长的罗荣桓十分大度,他立即去见了回到延安的吴先恩,并一切尊同他们二人的意愿。随后还两次邀请吴先恩到家中吃饭,但吴先恩都没有去。说到底,这也确实尴尬,见了面也不知道说啥好。
大家都为这事一筹莫展时,毛主席亲自出面了。作为领导人,毛主席的考虑则更加长远,他的做法即人性又高明,充分尊重女性。
毛主席专门叫来了林月琴谈话,这番谈话也让林月琴吃了一枚定心丸,毛主席对林月琴说:“小林啊,关于你的个人问题,中央的态度是想让你自己拿定主意,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先去看一看先恩,然后好好谈一下,无论结果怎样对你们三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
林月琴心里清楚这是组织上给予她的,自己选择的机会。但是如何抉择对于林月琴来说也是十分为难。
思虑再三,林月琴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她下定决心见了吴先恩,表明自己已经爱上了罗荣桓,她这次来,也是希望得到吴先恩的原谅。
尽管内心有不舍,但吴先恩也是一位老革命了,个人情感是一方面,未完成的革命事业是一方面,林月琴已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也不能一直耿耿于怀,强求于她。
最后,吴先恩大度地接受了这件事情,也衷心地祝福了自己曾经的妻子。
按照常理,爱情本是自私的,吴先恩完全可以选择破坏林月琴与罗荣桓之间的关系,而且他是站在维护自己尊严与爱情的基础上,是完全不需要承受任何流言蜚语的。
只能说林月琴与罗荣桓的缘分是在这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而最容易去破坏这段缘分以及最有理由破坏的人,没有选择去破坏,而是选择了成全。
这本身便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林月琴与罗荣桓之间的爱情是美丽的,他们在战后纷飞的革命年代不离不弃,在革命道路上并肩前行,比翼齐飞,成就了一段令所有人都称赞的爱情传奇。
在之后的戎马生涯,烽火岁月当中,吴先恩一直都是称职的“后勤部长”,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百团大战到平津、淮海、渡江战役再到建国后的抗美援朝。吴先恩抛头颅、洒热血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国家和军队。
1955年的开国元勋授勋大会上,吴先恩被授予中将军衔。
吴先恩一生勤俭节约,教育子女也是如此:“国家的钱财是革命先烈们用鲜血换来的,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长期掌管后勤的他,经手无数钱财,但始终清正廉洁,两袖清风,从没有为自己谋取过一丁点利益。
1987年11月1日,吴先恩病逝。在他去世前,留下了丧事简办,遗体解剖的遗嘱,并要求将自己骨灰撒在他曾经战斗过的大别山……
他还忍受着疼痛,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用几个小时颤抖着写下了自己遗书。
吴先恩在遗书中说道:“……我在北京军区党委领导下,一直从事后勤工作,但我没有做出很好的成绩,我对不起党委,对不起同志们……”
这就是吴先恩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是为人民军队奉献的一生。他守原则,顾大局,有着坚定的信念,也有着坦荡的胸怀,更有着清正廉洁的优良作风。
生在华夏,何其幸也!中华民族的伟大离不开每一位先烈,他们用平凡的一生去塑造伟大,用自己的生命书写光荣与传奇,让我们永远铭记他们,缅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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