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坐同事的航班,大早班,刚起飞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听到旁边动静,我睁开眼看是乘务员再给旁边的旅客开餐,她用眼神问我:吃吗?

我当时确实很饿,点了下头,顺手扯开安全带,一个健步来了前舱厨房间。

乘务长刚准备吃饭,见我过来,问:吃饭吗?我说好!于是,时隔那么多年,我又一次站在厨房间,趴在餐车上吃饭。

早年飞安全员的时候,在飞机上吃饭会是个麻烦问题,因为经常前舱旅客多,经济舱也都坐满了人,我们又不好意思端着一份机组餐坐在旅客当中去,只好在前舱或后舱厨房间那点小地方,用胳膊肘撑着餐车,弯着腰狼吞虎咽。

作为一个常年接受训练的人,我很善于挥舞着刀叉,左一口烤肠,右一口稀饭,在狭小的空间里辗转腾移,步伐稳定,手臂稳健,保证在乘务员的脚落地之前就给她们把地方让出来,还时不时帮她们开下餐车门,递个玻璃杯,一会弯腰,一会提臀。

吃个机组餐就像做了一套广播体操,不但管饱,还平添几分小乐趣。

而这些,被我称之为我飞航班的仪式感。

不管飞安全员也好,乘务员也罢,执行航班一定会有仪式感,不然枯燥的重复总会让人感到厌烦。

而仪式感,则让普通的飞航班日子变得充实而有趣。

如果没有仪式感,工作和生活就变成了一项项生存任务,每天都只是在重复昨天,然后循环。

我们所谓的飞航班的仪式感,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对安全和服务工作孜孜不倦的追求

拿“签字”来说。

点完餐要签字、接收机供品要签字、清完舱要签字,回收要签字、舱单要签字、报维修要签字、特殊旅客要签字、客舱卫生好了要签字,国际航班的去与回各种CIQ手续,更是不知道要签多少字。

航班起飞前到落地后,找我们签字的各类人员络绎不绝,从胸前优雅的抽出一支笔,审核完纸上的信息,快速而潦草的一写而过...仿佛代入一种公司高管或明星的错觉。

这每一个签名,都代表着一份对安全或服务责任的承诺。

飞航班过程中,距离相对远一些的两个同事,用各种手势和嘴形交换信息,最后,彼此向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表示最终的确认,彼此心领神会。

每一次cross check,都是代表着一份信任的托付。

操作舱门,双人制、或三人制,每个人的站位,目光的焦点,嘴里的口令,手上的动作,熟练的肌肉记忆,有条不紊,心有灵犀。

关闭舱门,意味着进入到“飞行中”状态,顺利开启舱门,意味着一次航班任务的圆满结束。

每一次看似平常的舱门操作,都代表着大家保障了航班的又一次起落安妥。

每年的应急复训,急救、应急、大撤、开门、跳滑梯、跳水、登船,每个步骤每个动作每个口令,都再一次唤醒了刻在脑海里骨子里肌肉里乃至基因里的深层记忆。

这些应急技能谁也不想有朝一日用到,但同时谁也不会忘记。每一年复训考核的顺利通过,都在为未来一年的自己和战友们加油打气。

这些仪式感,不需要花费很多钱或很多时间,仪式感的背后,是我们对飞行的热爱。

每一个小而美的时刻,都能让平淡的飞行时光拥有别样的诗意——然而有的时候,却在被一些“伪仪式感”所累。

我们民航工作中的所有仪式感,都应当减去繁文缛节,以“安全”为最终的目的和体现。倘若为了仪式而仪式感,那这仪式感就像孔乙己排出的大钱,显得过于迂腐和寒酸。

比如说,乘务员在安全检查前和落地前的“致礼”算不算上是一种合理的仪式感?

我觉得不算。

致礼的时候一般会有一段广播,比如起飞前大意是“我们很荣幸与您一起”巴拉巴拉巴拉,落地前大概是“感谢您在航程中对我们的帮助巴拉巴拉”,同时,乘务员双脚站定,双手轻握在前,配合着那声广播弯腰鞠躬。

但实际上,旅客几乎没有人会在意。低头的在玩手机发信息,抬头的双目放空不知道该看哪。这么多年下来,致礼已经沦为了纯粹的形式,缺乏实际意义。

从安全角度上,起飞安全检查前的那次“致礼”,一般是在飞机滑行阶段,或者是飞机处在刚刚推出的时刻——经常飞机刹车身体失控站不稳,需要手扶着壁板——有乘务员也说过自己曾经等待致礼时飞机刹车差点一头扎进旅客怀里。

有的时候,过道里还有一堆行李没整理完,还有紧急出口没有评估完,还有一些安全工作没有来得及完成,乘务员听到致礼广播响起,还要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到相应的位置去完成这个鞠躬仪式,再赶紧回去补位,增添了更多安全隐患。

这么看来,这种“致礼”就成为了影响客舱安全管理的“累赘”,给乘务员工作增加负担和安全风险。

“仪式感”的最佳状态,不是刻意追求,不是平添负担,而是让参与仪式中的每个人觉得幸福和舒坦,感受到温暖和力量。

平凡的飞行中,可以有诗和远方,但别为了所谓的仪式感而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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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自:武小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