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6日,华东野战军按照预定计划发起淮海战役,当发现徐州国民党军收缩之势后,立刻转入追击。
当时,黄百韬因为要等国民党第九绥靖区的44军西撤,耽误了撤退的时间,因而被华东野战军追上,黄百韬命令100军、83军殿后,这两个军被随后追上的华野全歼。
也就是在淮海战役发起两天后,防守运河的国民党军第三绥靖区起义(即贾汪起义),使得我军兵不血刃直接突破了大运河,华野先头部队山东兵团主力直接就追到了黄百韬兵团前面,并歼灭其先头部队一部分。
有趣的是,领导贾汪起义的原国民党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员何基沣、张克侠本来就是地下党。
何基沣是西北军出身,但早在1939年就已经入党,而张克侠则是1929年入党的老党员,两人在起义之前都不知晓对方的身份,还彼此隐瞒身份。
张克侠将军是征得组织批准的情况下1950年公开的共产党员身份。
不过,这件事情后来又成了一个谜团,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一
张克侠党籍的身份是1950年由组织调查做出结论的。
尽管何基沣、张克侠两人都是共产党员,但彼此经历有很大的不同。
何基沣年龄长张克侠两岁,当年投笔从戎参军是受了抗金名将岳飞影响,立志报国从军的,后来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便在冯玉祥手下冲锋陷阵,也可以说是从西北军中摸爬滚打起的高级将领。
后来何基沣的思想发生转变是在卢沟桥事变后、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后,何基沣率部与日寇血战,不敌之下导致北平沦陷。当时蒋介石下令要求守军不抵抗,何基沣悲愤莫名,他那时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在口袋里装着遗书。
同年11月上旬,何基沣率部退守大名,孤军与日寇血战,因寡不敌众导致城陷,何基沣见势如此,决意自戕,好在被身边人拉了一把,何基沣虽然胸口中弹,但性命无忧。
1938年,在武汉养伤期间,何基沣与共产党人才有了接触,后来在周恩来的帮助下,动身赴延安,后来在延安住了一个月零五天,深受鼓舞之余,在离开延安前提出入党请求。
1939年1月,何基沣被批准为中国共产党的秘密党员,并被党中央派遣,返回国民党军队开展工作。
张克侠则不同,他虽然是1950年征得组织批准公开党员身份,入党时间是1929年,可因为当时消息渠道有限,很多人仍然对张克侠党员的身份有所怀疑。
张克侠是河北献县人,1900年出生,尽管出身贫穷,但幼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北京汇文小学、中学读书,1916年考入北京清河陆军军官预备学校,1921年升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
值得一提的是,张克侠从保定军校毕业后,是主动申请分配至冯玉祥部队中的,在宋哲元的第25混成旅任见习军官。
1924年,冯玉祥的第一任夫人病逝,在周围人介绍下,冯玉祥续娶了李德全,而李德全的妹妹李德璞又是张克侠的夫人。
简而言之,冯玉祥与张克侠成了连襟。
不过,有了这层亲戚关系后,张克侠反而不愿意在冯玉祥麾下效力,他不愿意攀附权贵,而是要走自己的道路,因此在这年,张克侠南下广州。
当时正值大革命时期,孙中山在广州开办黄埔军校,培养革命军官,张克侠也积极投身其中,还曾担任北伐军营长,不久后又返回冯玉祥西北军任学兵团团副。
张克侠返回西北军,目的是劝说冯玉祥率军参加北伐。
当时,冯玉祥受直鲁联军进攻,被迫赴苏联考察,接到张克侠的信后,即动身回国,并于1926年9月国民军联军,与此同时,张克侠也接到了在苏联的李德全的信,邀请他赴苏联,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
也正是在这一系列过程中,张克侠结识了一大批中国共产党党员,比如周恩来、林伯渠等等。
基于国共合作的基础,那时冯玉祥部众中也有不少中共党员,包括时任冯玉祥随从副官的张存实(张振亚),1927年春,张克侠向张振亚正式提出了入党的请求。
不过很遗憾的是,1927年4月,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冯玉祥也在北方响应,驱逐在部队中的中共党员,张克侠不仅没能入党,反而还被要求离开莫斯科中山大学。
二
1928年暑假,张克侠回国,后来决定仍然回西北军中参加革命,并陆续出任了国民革命军第2集团军总部参谋。25师少将参谋长。
尽管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但张克侠始终坚信,只有只有马列主义才能指导革命成功。
1929年7月,张克侠接到了在上海的张存实的信,邀请他来上海一晤。
张存实是1926年北伐时期入党,但他革命资历很老。
孙中山1914年发动“第三次革命”,筹划推翻袁世凯专制政府的“第三次革命”,于右任曾负责联络陕西革命党人,并筹建起了陕西靖国军配合孙中山的护法运动,张存实曾参加靖国军,并受于右任信任,后来随靖国军一部接受了冯玉祥改编,并受到冯玉祥重用。
张存实与张克侠有过一段交情,据张克侠回忆他入党经历时,曾提到过张存实,称当年向他提出过入党的请求,但考虑到张克侠与冯玉祥的关系,张存实未同意,后来经再三考察后,张存实认定张克侠具备了共产党员的基本素质,因而向党组织汇报了张克侠的情况,周恩来同意张存实介绍张克侠入党。
恰好那时,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李翔梧夫妇也回国来到了上海,李翔梧夫妇认识张克侠,也知道他的情况,张存实在同李翔梧商量后,决定一同作为张克侠的入党介绍人。
同年,张克侠受邀到上海,在张存实、李翔梧的介绍下入党。
时间1929年秋。
张克侠当时是被党组织吸收为特别党员,不对外公开身份,直属周恩来的特科领导从事地下工作,在接受任务后,张克侠重新返回西北军。
不过,因张克侠地处西北,组织联络不便,后来意外断了联系。
尽管如此,张克侠仍然坚持完成党赋予的任务,得益于同冯玉祥的关系,张克侠逐渐成为西北军高级将领,当时西北军中流传着这样四句顺口溜:
“高不过冯玉祥的个子,大不过吉鸿昌的肚子,黑不过方振武的胡子,瘦不过张克侠的身子”
瘦弱的张克侠是西北军中有名的儒将,被人尊称为“侠公”、“夫子”。
至1933年时,张克侠被张自忠保送南京陆军大学,才赴上海与张存实再度取得联系。同年5月,冯玉祥选择与中国共产党合作,在张家口组织察绥民众抗日同盟军,张克侠任同盟军参谋、干部学校校长,期间不断接受党组织指示。
从1929年以后,张克侠就在张自忠麾下,抗战时期,张克侠出任59军参谋长、国民党军第33集团军参谋长。
张自忠、张克侠多年共事,配合默契,抗战期间有人曾举报张克侠“通共”,张自忠力保,为保护他,特意将他调离前线,到后方办举办干训班为部队补充人员。
1940年枣宜会战,张自忠牺牲,张克侠悲痛莫名,为了纪念张自忠,他在驻地办起了自忠中学。
张克侠在办学期间,吸纳了很多中共党员进步人士作为骨干教员,后来美国记者史沫莱特采访他后,曾盛赞他:
“张自忠将军的参谋长张克侠,是我在华中前线所结识的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他是冯玉祥将军的连襟,曾在莫斯科研究过军事科学。在冬季攻势前,他曾担任了改革中第三十三集团军干部培训班的首脑。”
三
抗战胜利后,何基沣、张克侠同时升任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
何基沣是被剥夺实际兵权、张克侠也深受冯治安猜疑,有趣的是,两人虽然不知彼此身份,但都不约而同的联系了上级,希望能够在关键时刻率部起义。
何基沣是借口岳父去世,连夜到北平奔丧之际,借机同参与军调工作的叶剑英取得联系,当时叶剑英除了叮嘱他暂时忍耐外,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好消息:
“你在那边的工作,有的事情你可以同张克侠商量,这是一个靠得住的同志。”
何基沣恍然大悟,才知道好友张克侠原来是自己同志。
张克侠是借口送姐夫冯玉祥出国考察之际,从开封抵达南京,当时冯玉祥公馆离中共代表团所在的梅园新村不远,张克侠通过秘密渠道,同周恩来在车上仓促见了一面。
张克侠详细的回报了国民党在徐州的第三绥靖区的情况,并把想起义的消息汇报给了周恩来,周恩来答应把他的组织关系转到新四军,到时候让陈老总派人联系。
事后、周恩来给华东局以及陈老总都发去了一封电文:
“冯治安部非到最困难情况下难以举义,他的工作张克侠来做,上层工作暂不要派人去,下层工作可继续开展,对该部俘虏可教育放回以扩大我军影响。在军事上对该部也暂时不要进行打击……”
有了何基沣、张克侠两人相互配合,国民党第三绥靖区起义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在后来淮海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贾汪起义不仅对淮海战役影响深远,还极大的推动了全国解放,毛主席、朱老总分别致贺电,起义部队改编完成后,张克侠任33军军长、何基沣任34军军长。
1949年4月7日,渡江战役前夕,陈老总百忙之中专程写了封信给张克侠:
“克侠同志:兄领导起义后,弟来往南北不克在部,故未畅叙,深以为歉。郭政委(按:指当时的九兵团政委郭化若同志)来此,谈及兄部改造经过及兄努力学习情形,甚好甚慰,望继续努力,得便当谋快晤。匆匆,致布礼。”
张克侠晚年回忆起此事仍然不免感怀:
“陈毅同志军务繁忙,但他对于我的关怀与帮助是很多的,我永远感激和怀念他。”
张克侠建国后曾任华东农林部部长、林业部副部长,为国家农林建设事业做出了很大贡献。
事实上,有关张克侠党籍的身份,本无任何异议。
1950年3月7日,中共中央组织部就做出了“关于张克侠党籍问题的决定”,文中清楚的介绍了张克侠革命经历以及入党的时间:
“据此我们认为张克侠同志,虽长期在国民党军队工作,但一九二九年入党以来,一贯与党保有联系,设法为党工作,并有成绩,故其全部党籍,应予承认。”
后来在那个特殊年代,张克侠也受到了影响,特别是有关他党籍问题,再度被提及,他被扣上了“假起义、假党员、反革命投机分子”的帽子被下放,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但自始至终他也未屈服。
原33军政委韩念龙曾多次予以证明,称张克侠是老资格党员,可无奈在那个年代里,他的声音太微弱。
1985年,在张克侠去世后,韩念龙就这方面的争议再度写了一份证明,以留存作为历史材料,文中称:
“张早在苏联留学时即参加了共产党,他作为秘密党员长期在冯玉祥西北军担任高级军官,多年来他对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
按韩念龙证明材料算,张克侠在苏联留学时期便提出入党请求并获批准,只是因为时局关系,未履行正式入党手续,至1929年秋到上海,才正式完成入党仪式。
韩念龙默认其是在苏联求学时入党,也不算是记忆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