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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中国 供图

它的相片我一张没有,它的模样我从未遗忘。它是我童年的温暖,一只爱我的橘猫。我并不清楚它来自何处,只记得一天放学后,小小的它就出现在了家里。而属于我们的故事,就此拉开了序幕。

初次相见,它很羞怯,缩成一团,窝在被妈妈淘汰的抱枕里。我还没有放下书包,就伸手去摸。它微微向后躲了躲,无处可退,最终靠在了我的小手上。我第一次发现,猫咪被抚摸时竟会发出轻柔的呼噜声,实在太可爱了!

我给它取名叫咪咪。

刚上小学时我怕黑,又逞强要一个人睡,许多个夜晚都是在不安中入梦。如今,咪咪成了我的伙伴。我会把它抱在被窝里,既暖和,又让人没那么害怕黑夜了。我蜷缩在被子里,将儿时的秘密与它诉说,比如为什么想要“欺负”女同桌,继而又抱怨是怎样被老师批评的。咪咪聆听时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是眯着眼睛、发出绵长的呼噜声,用两只好似穿了乳白色长筒袜的爪子,不停地踩向毛茸茸的床垫。

我们那一排村舍,没有与我同龄的孩子,年长的大11岁,年幼的小6岁。所以我的朋友很少,少到只有一只猫。

爸妈常常工作到月儿很亮才会回来,于是咪咪时常挨饿。每当放学回家,还未推开那扇铁门,咪咪就会急匆匆贴上门缝,发出激动愉快的叫声。推开门后,它会立即扑上我的双腿,一边蹭一边发出呼噜声。我对它从来不会吝啬,冰箱里吃剩的鸡肉、猪肉、牛肉,总是毫不犹豫地一块块扔给它。而后,我会站在堂屋的门前,给它望风,直至它连骨头也吃干净。

祥和的童年,就这样被一点一点吃光。

上初中后,我一周回家一次,而咪咪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在野外捉老鼠、逮麻雀。通常两三周我才能见上它一面。不过有一天,我把它的胡须剪了,然后它走起路来就晃晃悠悠,不再离开家,甚至害怕敞开的大门,但它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我。我很愧疚,偷偷喂它吃了好几块肥肉,还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它仍然是眯着眼睛,好似不在乎我对它的伤害。

有一回爸妈吵架吵得很激烈,碗碟碎了一院子,每一块碎片都映着冷冷的月光。爸爸咬牙切齿地率先走进铁门外的黑夜,妈妈在轻声啜泣几分钟后,也抛下了我。夜风吹动瓦房后的树叶,四周发出萧瑟的沙沙声。我害怕黑暗,总觉得远处的丛林中有许多双眼睛在凝视我。饥饿,令我的肚子发出可怜的低吼,泪水不知不觉从两颊滑落。我恐惧背对黑夜,只好小心地向后退去。我始终不理解大人的感情,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既能拥有幸福又会引发不幸?我十分无助,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哭泣。树叶舞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暴雨似乎要来了。咪咪从暗夜里走出,闲庭信步地到我身边。不知为何,战栗的我,感到了些许安心。它靠着我的脚背,默默趴下,一股暖流从下而上贯穿全身。它不是我的宠物,而是我的亲人!

咪咪,这世上有许多的不告而别,可唯独你的离开,让我耿耿于怀。

不知道从哪天起,咪咪就没有回来过。我试图在村子里寻找它,但一座村落对于一只猫咪而言,是何其广袤呀。我安慰自己,它饿了就会回来的。

可咪咪真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我看电视得知,猫咪、狗儿在得知自己将不久人世的时候,会主动离开主人,寻找一片隐蔽的角落掩埋自己的一生。它们害怕主人见到自己时会伤心。我想,咪咪大概也曾在我不会注意的角落,依依不舍地望了我几眼,才离去吧。

那一个夜晚,我至今记忆犹新。咪咪来到了我的梦里,化成一位熟人的模样,笑着对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眼泪顷刻间淹没了我的世界,“他”的微笑,也渐渐变得苦涩。至于所谓的“熟人模样”,其实就是我父亲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咪咪知道父亲是我最亲近的人,才会借用他的面庞吧。哭醒后,他的模样依旧清晰生动。我顿了顿,不能自已地哭得失去意识。

如今,我已读大三了,可对于咪咪的种种回忆和感情,却从未被时间冲淡。前天夜里,它再一次光临我的梦境。蓦然苏醒后,我没有落泪,而是久久发呆,怅然若失。我走到阳台,一片笼罩清月的薄云恰巧散去,明媚的月光倾泻而下,犹如动人的回忆。我为我爱的、爱我的咪咪,写下了一首诗,但愿它会看见:

咪咪,咪咪

裹挟着我的童年,远去的猫咪

橙黄的脊背,奶白的胸腹

是你阳光下,镌刻在

我无数个失眠之夜的绮丽

漆着奥特曼的蓝色书包,跨越

鱼儿欢悦的河流、田鼠嬉闹的麦田、飞鸟歌唱的树林

你总会拨开

蝴蝶翩跹的花丛,迎接

对“邂逅”尚且懵懂的我

那令人怜爱的、温暖的猫叫

游上我7岁的小腿,飘到了

19岁的耳畔

咪咪,咪咪

在我点亮朵朵烛光时,你为何没有道别

就别离

又从光辉的星河溜进

我20岁的梦里

说自己安好,穿上了新的魂衣

怀恋驱散梦境,我缓缓坐起——

月光下消散着幻影,双眸中的薄云

洒落了细雨

但愿,我在思念,你在思念。

见习编辑:郑欣宜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