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关品方
笔者听说第七届年度中国历史人物选举2024系列活动,以“护疆守土,安国惠民”为思考方向,由专家学者推举五位成就不凡的著名历史人物作为候选人,供参与者投选:包括霍去病(汉朝)、郭子仪(唐朝)、文天祥(宋朝)、戚继光(明朝)和曾国藩(清朝)。
笔者因为研究梁启超的关系,近年经常到江门新会茶坑,去年还顺道再次到过崖门。那里被正式定名为宋元崖门海战文化旅游区,有现今广东省境内唯一大型皇帝行宫,有独具南宋风格的皇家园林,有广东最大的城垛式单体炮台。区内珍藏展出遗址出土的宋代铜钱、宋元兵器以及国宝级的古碑等珍贵文物,还有明代著名理学家和书法家陈白沙撰写和亲自监刻的“慈元庙碑”(被公认为岭南第一碑),称颂南宋最后两位皇帝的母亲:慈满天下、坚贞不屈、宁死不降的杨太后。笔者年少时,先家父教导背诵陈白沙戒懒文,至今仍然朗朗上口。记得景区的最高处可以看到雄峙崖山、扼守崖海的清朝时建成的雄伟的崖门古炮台,极目远眺看到伶仃洋的浩瀚壮阔,可以想象700多年前文天祥、陆秀夫和张世杰等忠臣义士英勇不屈、气壮崖海的长存浩气。
崖门战役发生在1279年(745年前),宋朝军队与元朝(1271年由元世祖忽必烈在今天的北京建立)军队在崖山进行大规模海战,是中国古代四大海战之一,惊天地泣鬼神,可谓震古烁今、实属少有。崖山位于新会以南大约50公里(现在是崖门镇),是潮汐涨退的出入口,在两个山脉之间向南延伸入海,如同一度闸门束住水口,所以又称崖门。崖山海战最终导致南宋灭亡,陆秀夫背着宋帝赵昺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据说有十万军民蹈海殉国。崖门一役后,元朝统一中国。
早在1276年,元军在襄樊(现名襄阳)大破宋军后,直迫南宋首都临安(即今天的杭州)。宋朝求和不成,杨太后决定向南逃走,到金华与大臣陆秀夫、张世杰和文天祥等会合。元军穷追不舍,20万不甘亡国的南宋军民在宋末三杰的率领下去广东、辗转来到江门崖山建立行宫。1278年12月,文天祥在五坡岭被元军俘获,文天祥自杀未果,元军主帅张弘范(汉人,叛宋降元,1328年被元文宗灭族)将文天祥押送到潮阳、元军驻扎的地方。张弘范为进攻崖山的南宋行宫做好准备后,押送文天祥随战船到崖山要他向宋帝昺劝降。
文天祥状元出身,位居丞相,极负威望,是宋朝誓死抵抗元军的重要领袖。如果能让文天祥投降,说服陆秀夫和张世杰等放弃抵抗,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船队航行于海上,过零丁洋时,张弘范命令文天祥写劝降信。文天祥回答以一首七言律诗,即是如今中学生大概都耳熟能详的“过零丁洋”:辛苦艰难起一经,干戈落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萍浪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里叹伶仃。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1729年农历2月初6日,元军向宋军发动总攻,销毁了宋帝昺和杨太后的行宫。张弘范把文天祥押到他乘坐的主战船上,让文天祥从远处目睹这场声势浩大的海战。结果宋军大败,陆秀夫背负年仅7岁的宋帝昺蹈海殉国。文天祥眼见崖山之役惨败,写下不少诗文:“崖山之败,亲所目击;痛苦酷罚,无以胜堪;坐北舟中,向南恸哭”。
衡量历史人物是否伟大,要看他死后100年、500年甚至1000年,是否还有人广泛纪念和缅怀。宋末三杰奔波海陆,百折不回,可歌可泣,可悲可慕。近代历史学家蔡东藩(1877-1945)说过:“六合全覆而争之一隅,城守不能而争之海岛,明知无益事,翻作有情痴。后人或笑其迂拙,不知时局至此,已万无可存之理”。文张陆三人为什么不投降?笔者认为,他们代表中华传统优良文化代代传承的信念与良知,和诸葛亮在后出师表提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非所逆睹”的想法一脉相承。中国历朝的忠臣良将和义人烈士大都是这样。宋末三杰在时代变异、江河日下之时,置生死于度外,捍卫文化和信念,是最坚定的民族英雄的典范。中华传统优良文化之所以绵延不绝,正是依靠这些民族英雄的坚守与抗争,才一次又一次留下了传承与复燃的火种。这与帝制封建历史阶段的朝代更迭无必然的关系。
中华民族主要几个民族是汉满蒙回藏,此外还有51个少数民族,几千年来民族共融、文明互鉴、团结一致,是在文化孪生的发展过程中孕育而成的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中华民族的统一,是中华文化的基因。“长江长千里,黄河水不停,莫负古圣贤,效历朝英雄,再做一个辉煌的汉疆和唐土”。刘汉李唐之后,宋元明清以还,千秋万世,人民共和,追求的就是一个统一的中国,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
回头再说文天祥。张弘范是降元的宋将,被文天祥的浩然正气感动,上书请示元世祖忽必烈如何处置文天祥。忽必烈是大蒙古国第五位大汗,元朝的开国皇帝。他在中国是蒙古人,在蒙古是中国人。忽必烈慨叹:“谁家无忠臣?”,下令张弘范妥善照顾文天祥,把他押到大都(即现在的北京),威迫利诱多年而文天祥不为所动,最终忽必烈成全他的志向,舍身以取忠义,赴死以存正气。从这个角度看,忽必烈也是深黯中华传统优良文化的伟大的历史人物。文天祥被囚5年,1283年在大都从容就义,死时年47岁。
笔者行文至此,文天祥在囚期间所作的正气歌在耳畔响起。从“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一直到“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发聋振聩,绕殿千年。文天祥这种浩然正气,700多年后的今天仍然震撼人心。这就是中国,这就是中华民族的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