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博格坎普耸了耸肩。
那是在1992年10月，阿贾克斯作客飞利浦大球场，挑战死敌埃因霍温的日子。
那年的阿贾克斯，在新帅范加尔的带领下，看上去将会有所作为。比起联赛前7轮狂进23球，那种激情甚至略显冒进的攻势足球。范加尔此役对球队战术进行了较大的调整，不再沿用4-3-3，而是拿出了日后令其名震天下的3-4-3。
荷兰人的比赛策略清晰无比，就是要冻结埃因霍温的箭头人物——“独狼”罗马里奥。为此，范加尔别出心裁的在前场放置了四名生力军，为的就是在球队丢球的瞬间，进行就地反抢，从而尽量把战火压制在对手半场。
在这套特殊的战术下，博格坎普作为一个“优雅”的指挥官，被罕见地放置在了中场靠后的位置。范加尔认为，后撤10码带来的空间，能够帮助冰王子更好的观察场上的局势，也减少他冒进传球带来的，被对手打身后的风险。
然而，天才怎会被樊笼所束缚？那是博格坎普第一次公然表达对范加尔的不满。
“我不希望这么做，教练。因为我们一旦抢下球来，我需要向前冲刺这撤回10码的距离，这会消耗我的体力，我需要节省体力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丹尼斯，这事没得商量，这是命令，你必须服从。”范加尔不容置喙的回答。
二、
时钟拨回1988年的冬天，在刚刚过去的那个赛季，阿贾克斯捧起了欧洲优胜者杯的冠军。不过接下来的转会窗，范•巴斯滕、里杰卡尔德等核心球员相继离开，“教父”克鲁伊夫也因为与管理层的矛盾负气远走，贾府正式进入动乱的“战国时代”。
在1989—1991这短短的三年时间里，阿贾克斯先后任命了9位主帅。博比•哈姆斯、巴里•胡斯霍夫、库特•林德尔……科恩、本哈克，然后再是范加尔。
范加尔是个天生的领导者，即便是在给科恩做助教的时候，他都喜欢发号施令，而博格坎普正是他野心勃勃的计划中的核心。他将博格坎普的位置从右边锋移动到中路，并为其量身定制了一个全新的位置——影子前锋（一个位于中锋身后、两名边锋之间的自由角色）。这一改变彻底激发了博格坎普的潜能，在采访中博格坎普承认，范加尔赋予他的新角色让他在比赛中感到了完全的自由，这是一个既可以让他左右开弓，又可以送出致命一传的绝妙位置。
于是，奇妙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阿贾克斯在未来的几年时间里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王朝。并于1992年5月的一个晚上，捧起了欧洲联盟杯的冠军奖杯。
那是属于荷兰人的夺冠庆典。当时，范加尔和他的弟子们就站在拥挤的阿姆斯特丹城市剧院阳台上，这名固执的少帅欣喜若狂，他看起来有话要说。只见范加尔一把夺过麦克风，来到阳台的栏杆处，他是想告诉下面的人群，谁是他们今晚最该感谢的人。
“一个人！”范加尔喊道，他将自己的身体向前倾斜到几乎要掉下去的程度，稍作停顿后，高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丹尼斯•博、格、坎、普！！！”此时此刻，阳台下的每一名球迷都跟着他一起咆哮，他们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主队年轻球星狂热的喜爱。
月光淡淡的打在范加尔的脸上，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公开场合如此激情的高喊博格坎普的名字了。但在那个夜晚，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样的牢不可破……
三、
电影主人公往往都有一个“Happy Ending”,可足球毕竟不是电影。仅仅第二年，这对昔日的“完美师徒”就出现了裂痕。
一部分原因是，范加尔过于强势的表达。扬•沃特斯和布莱恩•罗伊都是队内的明星球员，他们是媒体的宠儿，也深受公众的喜爱，却因为不适应范加尔的打法很快就边缘化了。
前锋乔尼•范特希普不满自己总是在踢右边锋，他希望可以更靠近能得分的中路。作为克鲁伊夫时代的老人，乔尼已为阿贾克斯效力10年之久。即便他的水平出现了明显的下滑，但他在队中依然称得上德高望重。面对这名走下滑路的老将，范加尔展现出了“铁面无私”的态度，他让这名前锋在队伍中彻底“消失”了，这名昔日主将闪电般的跌出了球队的轮换阵容。这就是范加尔的风格，没有人能凌驾于球队之上。
“球员什么都不是，”范加尔解释道，“球队才是全部。我不需要11名全世界最好的球员，我要的是最好的11名球员。相较于一名球员在球场上展现出来的能力而言，我会更注重他的性格，尤其是他是否愿意为了达到球队的要求而奉献自己的人格。”
“这就是范加尔和克鲁伊夫的不同。”博格坎普无奈地摇了摇头，“范加尔更善于说教。他要求弟子们严格执行他的指令。他对他们一视同仁，因为在他的眼里从来不存在什么超级球星，所有球员都是服务于球队体系的。而为克鲁伊夫踢球则要自由很多。可能因为他的出身，克圣会更了解球星们的感受。克鲁伊夫经常鼓励我们即兴发挥,他也会给他的明星们特权，甚至针对他们的能力与技术特点来布置战术。”
四、
在以核心球员身份率队赢得欧洲联盟杯后，博格坎普成为了世界足球先生评选的第2名——仅次于如日中天的罗伯特•巴乔。多家欧洲豪门对他的才华垂涎三尺，其中就包括意甲豪门国际米兰。其实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经开始学习意大利语，为的就是今后能有更多的选择。
在海牙当地时间周五晚间，博格坎普正式与国际米兰签约（赛季结束后加盟），与他同行的还有维姆•琼克——此时，距离周日下午对埃因霍温的焦点战已不到36个小时，这次签约为他之后与范加尔的冲突埋下了导火索。
博格坎普的转会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触发了连锁反应。在那场万众瞩目的焦点战中，“冰王子”用膝盖停下一脚50米外的长传球，并吊射破门。但随后，也是一次他的失误致使对手反击得分。最终，体力崩盘的阿贾克斯以1：2的比分结束了这场比赛，排名也一下子滑落到联赛第四位。
赛后，暴怒的范加尔将一切责任推到了博格坎普的身上。范加尔认为正是博格坎普的签约决定影响了球队的专注力，也间接导致阿贾克斯丢掉了那个赛季的联赛冠军。
两人的矛盾在5月初的一场联赛中被彻底公开。阿贾克斯客场0:1不敌威廉二世，正式告别争冠小组。那场比赛的第60分钟，范加尔出人意料的拿下他的“王牌”球员博格坎普，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平庸的后卫。
冰王子下场时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怒目圆睁，猛然扭头的动作仿佛在说“该死的，路易斯你在做什么？”一架摄像机准确捕捉了范加尔的回答“我明天再告诉你”。随后在赛后的发布会上，范加尔正面回应了这个争议换人：“博格坎普是一位天才，但这场比赛他被看死了，我们应当做出调整，就这么简单。”
于是，一向内敛的博格坎普在那个赛季的告别战上，用一种“很不博格坎普”的方式做出了回应：在荷兰杯决赛对阵海伦芬的比赛中他打入一球，随后他用扬天咆哮与紧握的双拳宣泄了内心的愤怒与委屈。
五、
而他与范加尔的师徒之情似乎也就止步于此了。这场比赛是博格坎普职业生涯里最后一次为范加尔的球队效力，此后两人再无交集。博格坎普在赛季结束后便匆匆离开了球队，而国家队层面，当范加尔2000年接过教鞭时，而立之年的博格坎普早已专注于枪手俱乐部的事业。
剪不断，理还乱。虽然博格坎普一直坚称他与范加尔的矛盾仅仅关乎理念，并未上升至个人层面。但在范加尔的新书《自传与观点》中，这位荷兰老帅谈及博格坎普时，却极尽轻视之情。“阿贾克斯之所以能开启自己的王朝，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博格坎普的离开。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事实就是如此，利特马宁是比博格坎普更好的10号位，因为他的存在，球队变得更加平衡了”。
博格坎普对恩师的态度亦是鲜明的。冰王子充分尊重范加尔的执教水平，认为他的足球也是克鲁伊夫或者温格的足球（攻势足球）。但同时他也承认，自己更喜欢克鲁伊夫与温格的教学方式。
“一个简单的道理：假设我们将场上的11名球员比作是11名画家，倘若你拥有1位平庸的画师和伦勃朗(荷兰史上最伟大的画家)，你会告诉伦勃朗说‘别瞎想了，你跟别人的待遇是一样的’吗？还是说你会选择给他以‘你是特别的’的感觉，让他尽情地发挥？”
博格坎普的话是对范加尔强加于他的队伍 “团队至上”的一种看法。毫无疑问，范加尔的执教风格不同于其他教练。克鲁伊夫在布置训练时要更为自由，他强调队内小规模的分组对抗，关注每名球员的素质、技术、控球以及抗压能力等等。而范加尔的执教方式则更注重对战术体系和阵型方面的贯彻，这或许也解释了，为什么包括里瓦尔多、伊布、里贝里、斯托伊奇科夫在内的一众大牌，在范加尔手下郁郁不得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