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人贱如草,活着已是万般不易,更何况山河破碎、战火蔓延、家人离散、生存艰难,每天能活着,既有庆幸也有 万般无奈的心伤。
最艰难的可能是乱世佳人,她们明媚鲜艳的容貌、风华绝代的容颜、风情万种的风韵,在乱世之下,不但不能给自己的生命增添光彩,反而会吸引大批猥琐的眼光。
这些眼光里没有才子佳人的浪漫,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
更关键的是,她不仅仅是芳华绝代的佳人,还是民国第一美女,没有之一!
她是荧屏上翩翩起舞的蝴蝶,被誉为“电影皇后。”哪怕是当时家喻户晓的阮玲玉,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变成了绝对的丑小鸭。
胡蝶
而且这样的类比,是很多观众的直接感受结果,明星阮玲玉在当时可以说是光芒万丈,艳丽动人,美名传天下,但是有了胡蝶后,阮玲玉仿佛萤火虫遇到了皎洁的月光。
1933年,当时娱乐报纸《明星时报》做电影皇后评选,胡蝶21334票成为绝对的冠军,而阮玲玉连她零头都不到,仅仅只有700多票。
无论是士绅名流,还是政客军阀,或是青年才俊,胡蝶都是他们永恒的迷离醉人的梦。
哪怕是自诩真名士自风流的风流才子,一生见过莺莺燕燕数不胜数,当时著名作家,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家——张恨水,看过蝴蝶后怅然若失。
胡蝶长得太美了,张恨水总是痴情的向别人描述:她长得像仙子一般柔媚,白皙的脸上散发出迷人的风韵,贝齿红唇,听她的笑声哪怕生活在末世也万般幸运,她的眼神勾魂摄魄。像一朵水莲花,在月色迷离的夜晚,微风中风影绰约,仪态万千,美得令人心碎。
从古至今不信有这样的美人,但却亲眼看到,有宝钗的风韵、有袭人的婀娜纤巧、有晴雯的艳丽明媚。太美了!
胡蝶
以至于张根水反复唠叨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慨。
有人说鸳鸯蝴蝶是张恨水一生的宿命。
这话说得不是太精确,在胡蝶面前谁都感觉人生的苍白和爱情的黯淡,只有一个人感受尤甚,那就是胡蝶的丈夫——潘有声。
才子身负才华,但命途往往坎坷。
佳人芳华绝代,可情路挫折磨难。
胡蝶也不例外,觊觎她容貌的人太多,有装作风度翩翩的君子,有豪掷万金博美人芳心的,有疯狂追逐装作痴情苦恋的,有展现权力用安全感包裹的……
涉世未深的女孩对这些总是很反感,这样的举动让她从心底厌弃隔离。
自古嫦娥爱少年,俊男美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爱上了男演员林雪怀,只是林中之雪看起来银装素裹,等到白雪消融的时候,才看出表面精致下掩藏的肮脏和丑恶。
林雪怀没有肝肺皆冰雪的胸怀,恰恰相反,为人轻浮、风月场中拈花惹草风流不断,骗吃骗喝骗色,等到胡蝶看清了他,也就看轻了他,这段感情就轻如烟尘。
只是没有想到,林雪怀的不堪和卑劣远超想象,他以亲密照片相威胁,勒索和敲诈胡蝶很多钱,胡蝶生性刚硬,她赌上了自己一生的名声和清誉,宁愿对簿公堂也不愿受制于他。
这场官司旷日持久,先后8次开庭,持续整整一年时间,这段时间胡蝶爱情幻灭却也见识了人性最大的丑陋,从此以后,她对爱情所有美好的幻想尽数毁灭。
受过伤的女人,失去了浪漫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想着岁月旖旎,携手看花开花落的虚浮,更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稳重。
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后来的丈夫——潘有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见到了潘有声,他俩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胡蝶全身心地爱着潘有声,胡蝶甚至领养了潘有声近亲兄弟家的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
只是乱世之中这样的岁月静好都是虚幻,胡蝶太美了,花不迷人人自迷,垂涎她的人很多。树欲静而风不止,哪怕丈夫潘有声广有钱财,在乱世之中却也不能全面的呵护温暖保护她。
她俩厌倦了人世险恶,反感无休止的骚扰,胡蝶和丈夫俩人决定去香港,在当时的1937年,那里是难得的避风港。
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俩在香港过了几年梦幻般甜美的生活,可在1941年12月,香港也彻底沦陷。
日本人找到了胡蝶,邀请她出演《胡蝶游东京》,想要借她的名声来宣扬中日友善的企图,没有想到胡蝶柔软的身躯下却有血性和风骨,她毅然拒绝了日本人,坚守做人的底线和良知。
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和丈夫潘有声商量准备再次回大陆。
胡蝶把自己一生的积蓄30个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珠宝和古董,委托好友杨慧敏偷偷运回国内。
这30个箱子在满世界眼睛里都透露出绿光的时代,又如何能安全送回国内,不到半路,便被盗匪全数抢光。
胡蝶一生积蓄,半世漂泊,积攒下这点家底,这是她生活全部的希望,孤弱女子失去了这些,在命如纸薄的时代里,让她心疼不已,她找到了朋友,上海滩有名的青帮大佬杜月笙帮忙。
可人与人之间相互交往都有价码和缘由的,这种利益规则在草莽之间特别盛行,孤弱女子想要寻求别人的帮助,又岂是容易的事。
美人以一笑让英雄出手还有可能,可一笑再倾城倾国,让混混头目杜月笙出手实在困难。
他可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无论后来很多人再怎么美化和神话他,他仅仅只是混混,身上的流氓市侩以及精明习气是改变不了的。
只是在上海滩横行霸道、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杜月笙,面对胡蝶却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连一点不敬都不敢。
因为胡蝶的一个暗恋者是他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那就是军统头子,令人闻风丧胆,号称活阎王的戴笠。
戴笠
杜月笙把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献宝似的告诉戴笠,戴笠听说这样的事,欣喜激动的如痴如狂。
美人落难,自己出手,接近美人,还有比这更令人畅快的事吗?
戴笠发动了军统手下,务必要找出这些箱子的下落。军统办事效率出奇的高,确认箱子已经被土匪抢劫,且已经被分赃散落在各地,但这丝毫没有难住戴笠……
当他告诉胡蝶,所有的东西尽数万备,请她到重庆来查看。
胡蝶欣然前往,可当她打开所有箱子的时候,她惊呆了,所有东西丝毫不差,件件俱在,但每一样东西都是新买的,是戴笠按照她的单子,让手下在全国各地买下同样最新的物品,金银珠宝也罢了,里面不少东西国内没有,是戴笠让手下从国外买回的。
这比找回原来的物品难上千万倍,胡蝶也知道,戴笠这样做的意思和用意。
戴笠
那一瞬间,胡蝶后悔了。
她宁愿抛弃这些物品,尤其在看到戴笠的眼神,里面有着惊喜、有着欣赏、有着欲望、有着得意、有着兴奋……
每一种目光都让胡蝶噤若寒蝉,她后悔了,也害怕了,可面对戴笠,她只能身不由己,也只能黯然叹息……
为了让潘有声和家人安全,她只能咽泪装欢,虚与委蛇……
戴笠建了多处花园别墅给她,罗家湾19号、重庆南岸汪山、嘉陵新村、浮图关李家花园、杨家山公馆等,都是戴笠为她修建的奢华住所。
不说里面的装潢豪华奢侈让人梦幻迷离,仅仅是每处花园里的盆栽风景,就花费了上万银元。
但是住在豪奢花园里的胡蝶,却是度日如年。
她知道从此后自己只能是戴笠豢养的金丝雀,很多小报记者把这段不堪的占有比作浪漫的爱情,说戴笠流连风月场所无数,一生美女常伴左右,但直到遇到了胡蝶,戴笠从此拒绝一切女性,把所有的温暖和爱情都放在胡蝶身上。
胡蝶心下暗淡伤感不已,对小报这样令人恶心至极的话,她无法反驳。
温暖和爱情,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戴笠如何对待她的,摧残、暴力、折磨,她很难想象,一边装作温情脉脉,一边谦逊有礼,一边情意绵绵,一边却有暴戾疯狂、癫狂狠辣……
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她过了3年。
直到戴机撞岱(戴)山,雨农死雨中。1946年3月17日,戴笠飞机失事撞机身亡。
那天,胡蝶不知是庆幸还是释然,或者是解脱,她这个时候才从多年麻木的痛苦中反应过来,但清醒过后,却更多了绝望和自弃。
她想到了自己的丈夫,想见他,却又不知如何见他,怕见他又想他……
没想到泪水模糊中,朦胧中看到丈夫熟悉的声影,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敢落泪,怕泪水滑掉,这熟悉又温暖的声影也随之消散。
直到潘有声轻轻开口:胡蝶,我来了,带你回家。
两个她视如己出的孩子走到她面前,牵动她的衣角,孩子哭得撕心裂肺,胡蝶泪如雨下……
胡蝶看着潘有声,轻轻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胡蝶的好朋友张惠把孩子带出去,让她俩在房间里敞开心扉的谈话。
胡蝶嘴唇嗫嚅了几次:她心中万语千言,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潘有声说:胡蝶,我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这些委屈一半是情非得已,一半是为了家庭,更可以说为了我忍辱负重。我懂!
胡蝶说:我知道你会来,想你来,又怕你来,本觉得能坦诚相对,见到你还是心痛又心伤。
潘有声:末世之中,离乱之人,身不由己,万世不如意,一心唯相知。
胡蝶:《红楼梦》中有句话,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你知道吗?
潘有声:有你在,哪怕是假的我也三生有幸,更何况是真的,永志不忘,人生如戏,万事不必看得那么重,只有有你,此生才圆满。
胡蝶说: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是夫妻,也并没有解除婚约,我还是你的妻子?
潘有声:乱世之中两人能白头已是不易,坎坷磨难在所难免,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胡蝶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
潘有声说道:情非得已,形势所迫,我无力保护已是痛不欲生,再不要说这些话了……
话还没有说完,两人抱在一起,潸然泪下……
然而,戴笠离世后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人们多喜欢看桃色新网,却不知这样的事给当事人带来巨大的伤害。
人言可畏,人心可畏、人心可诛……
胡蝶知道自己的好朋友阮玲玉就是因为流言的不堪而自杀,美丽的女孩成了别人嘴里各种乱象的谈资,更何况身处旋涡中的胡蝶。
人们津津乐道所谓的乱世情仇、佳人爱情、金窝藏娇,可谁又知道一个孤弱女子的无奈和凄惶。
难道只能用性命来捍卫女子的尊严,只能用死来作无畏的抵抗,谴责的不该是这些孤弱无助的女孩,而是那些用权势、用武力、用暴力胁迫她的肮脏男性,他们是罪魁祸首,可为什么要她用性命来承担所有的罪恶……
看着胡蝶越来越悲观厌世,心疼她的丈夫潘有声决定带她离开旋涡,离开是非之地,他们去了香港。
到了香港远离是非,潘有声一心发展自己的事业,胡蝶也可以在荧屏上重新绽放自己的光彩,且又可以帮助丈夫开拓事业。
潘有声尽力给胡蝶带来美好的生活,两个人在各自的行业里绽放光彩,生活过得绚烂多彩的时候。
噩运再次袭来,只是这一次不是生活的折磨,而是无常的到来。
潘有声积劳成疾,他被确诊为肝癌,在那个岁月里,这样的病就是不治之症,求医问药耗尽一切办法,却也仅仅只坚持了半年,弥留那天,潘有声回光返照。
他看着半年来消瘦不成样子的胡蝶,心中歉疚的说道:
我要走了,遇到你是一辈子的幸运,可没能陪你走到最后,你这么多年受了太多苦,本想从今以后认真呵护,让你过上这一世的幸福,但是太难了,国家破碎,日本侵略,战火纷飞。
妻离子散,刚找回了你,可偏偏不让团圆,唯独不让幸福,这辈子,太难……
潘有声走了,走的人痛苦一时,留下的人却要痛苦一生……
潘有声走的这年,胡蝶44岁,光彩动人,明媚鲜艳,但她从此发誓,独身过完这一世。
胡蝶自从潘有声走了,眼中的光芒不再,心中的火苗暗淡,生活的激情消失,直到1960年,她长歌当哭,用最后的灿烂来纪念生活,悼念爱情、也为人生作总结。
她才再次步入荧屏,连续拍了几个经典的角色后,给自己的一生进行了完美的收尾。在1966年,这一年她58岁,彻底从荧屏上淡退。
她没有辜负上天给她盛世容颜,山川精华、日月钟灵全部聚集她一生,她把自己幻化成万点星光,璀璨在舞台上,然后散落在人们心间。
晚年,她视如己出的两个孩子对她极为孝顺,孩子在温哥华定居,把母亲胡蝶接到温哥华,胡蝶答应了孩子,然后带着儿子儿媳回到香港,来到丈夫潘有声的墓前,把丈夫的骨灰挖掘捧出。
一路上哭得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丈夫的骨灰,亲自安葬在温哥华的科士兰公墓。
这样,她才觉得温哥华尽管身处国外,但心有所归,心有所托,安心在那里养老。
她时常来到丈夫墓园,精心收拾打扮,穿着美丽华美的衣服,妆容精致,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
1989年4月23日,这一年胡蝶81岁,她在加拿大安详地离开,她喃喃说道:蝴蝶终于要飞走喽!
儿子儿媳跪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儿子尽管人到中年,但那天嚎啕大哭,如同孩子样哭得肝肠寸断。
她葬在丈夫潘有声的旁边。坟墓旁边栽种了各式树苗,那里常常有各种色彩鲜艳的蝴蝶,在墓前翩翩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