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美是军旅
张传杰
几回回梦里连营,大美高原、风雪边关、戎装青春……
每每想起在西藏高原、戍边服役的日子,心中久久不能平复。那熟悉的连绵大山、奔流江水、四野里尽是随风摇曳、向阳而开的格桑花,当然更多的则是满院子长满了高耸挺拔白杨、无比熟悉的军营,战友间亲切的音容笑貌、机场上振翅蓝天的战鹰呼啸……
都说,人生最美是军旅,何况这个军旅还是在西藏边防。思绪万千,一切的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回到了最美军旅芳华开始的地方。
一架飞机 ——
没参军、没到部队、没到西藏,我没见过飞机,准确的说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过飞机,更没乘坐过。而我的部队生活,也和很多前辈老兵乘坐绿皮“闷罐子”火车离开家乡、步入军营不同,我是乘坐飞机来到西藏。
当时,正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跨入21世纪,跨世纪之年,一说到什么事情,媒体都喜欢用“新世纪”“新千年”作由头。参军入伍,而且还是到西藏去,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新世纪首批进藏兵”。
2000年11月28日,经过南京、成都一路中转,载着来自江苏和福建同年兵战友的伊尔-76军用运输机缓缓落地,我们正式到达西藏拉萨贡嘎机场。走下飞机,透着直刺眼帘、高原特有的阳光,看着遍布眼前、在我们江苏水乡孩子眼中从未见过的大山,想着即将开始的部队生活,我的心情格外激动。
现在看来,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后的16年,我会一直在这个机场,以一个兵的姿态,每日迎送战鹰高飞苍穹、搏击长空。
因为是同年兵中少有的大学生士兵,在机场停机坪组织的欢迎仪式上,我被带兵干部指定为新兵代表进行发言。具体说了什么,记不清楚了,大概也就是如何表决心扎根高原、服从命令、刻苦训练什么的。现在看来,当年的发言,竟然一语成箴,我把自己从21到37岁最美的青春全部放在了这个地方,也算是真的扎根军营了。而离开部队的那一天,2016年12月1日天色蒙蒙亮,我又成了老兵代表,在场站组织的退役欢送仪式上作了发言。两次发言,永生难忘,衷心感谢领导给我一个轮回的机会,感谢部队成就了我圆满的军旅青春。
2000年11月28日入伍进藏时作为新兵代表(图左)、2016年12月1日退役返乡时作为老兵代表(图右)分别发言。
欢迎仪式结束,军用卡车载着我们离开机场、开始往山沟里驻藏某场站营区行驶。吹着高原冬季凛冽的风,望着路两旁的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杨树、柳树,我的心情和其他一起进藏的新战士的心情都一样,从刚下飞机时的激动满怀,慢慢开始沉淀下来。是的,大家都在想,军营就要到了,新兵的训练生活从此刻就算正式开始了。
转眼到了2001年2月份,在场站新兵连训练三个月,新兵连结束,因为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我被新兵连排长、也是江苏南京老乡常忠兵带到了场务连当文书。
场务连具体干什么,当时是一无所知,到了连队,老文书、比我早一年的浙江衢州常山县老兵郑利军负责带我。郑老兵告诉我,我们是空军部队,场站负责保障战机训练飞行,区分很多的专业,比如给飞机充电充氧、通信联络、塔台指挥、气象预报、警卫执勤、卫勤保障等等,而场务连就是负责机场跑道清扫、突发情况消防、机场净空驱鸟、飞机降落拦阻、夜航灯光保障等等。郑老兵还说,当文书,尽管不需要每天到机场干一些具体的工作,但文书就是连队的中枢,一定要做好值班值守、上情下达工作,上面来的电话、通知,要记录准确、第一时间报告给连长指导员;司政机关需要什么材料,连队开展什么活动,文书要协助干部认真准备。那时候也没有手机,战友们和家里联系,就靠连队的一部外线电话,文书还要担负通讯员的角色,谁家来电话及时喊人家来接,遇到战友进场保障不在连队,记下号码等回来以后及时告知。
场务连是一个战斗作风过硬、保障任务出色的先进基层连队,每天最早进场、退场最晚,无论炎炎夏日还是瑟瑟寒冬,大家在机场顶烈日、冒酷暑,风里来雨里去,托举着战鹰铸剑长空。在当时,在连长税红亮、指导员史映红的带领下,场务连不但是飞行保障的一流尖兵,其他各方面工作哪怕是农副业生产、普通的一个篮球比赛、唱歌比赛、黑板报展评,样样走在全场站乃至全驻藏空军、甚至成空部队前列,各种荣誉真的数不胜数。一个五六十人的连队,每年提拔起来的干部、考学和提干的战士,都有好几个。记得当时政委王永合就在全站军人大会上说过这样一句话:“有的单位整天抱怨工作辛苦、工作累,都说自己单位工作不好干、任务重,那你们就看看场务连是怎么干,你们到场务连看看官兵们都是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一个连队就是一支部队的缩影。不管是任务完全、作风纪律还是官兵精神风貌,充分反映着这个单位的战斗力、精气神。我所在的场站部队地处西藏最大的“航空港”,素有空中“桥头堡”的美誉,甚至一度还号称“天下第一站”。此话说的虽然有些过誉,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飞行保障工作非常出色,任务完成好,各方面的赞誉表扬多,官兵们自然信心满满,充满着荣誉感自豪感。
口号不止停留在嘴上,而是一代代场站人矢志空天、精心保障、砥砺奋进的直观体现。我在部队,从新兵连到场务连干文书一年多,后调到上级机关一年多,然后又回到场站政治处直至2016年底退役,一直从事新闻宣传报道工作。也正因为工作的关系,虽然没有像其他战友一样,每天直接从事飞行保障,但一样亲历其中,在宣传岗位上用笔触记录发展历程,把镜头聚焦保障一线。
2016年盛夏,部队千里机动,赴藏东重镇昌都执行重大保障任务。本来部队考虑我年龄较大,年底又将退役,也算是一个老兵,并未计划让我随队报道。但我想,就是因为年底就将服役期满,我更要珍惜最后的机会,于是主动请缨,和战友们一起执行任务,给自己的军旅生涯来一个圆满的句号。临行前,场站站长王俊刚给我们作战斗动员,至今印象深刻:王站长说,此次保障,任务艰巨、使命光荣!大家有没有信心?我们齐声高喊“有--有--有!”
在时任参谋长曹烈勇的带领下,我们踏上险峻壮美的川藏线,昼夜兼程、千里机动。一路上,翻山越岭、沿江疾驰,时而风雨交加、时而晴空万里,历经高山草甸、莽莽林海、浪击峡谷、悬崖峭壁、漫山花海等不同自然景观,在徜徉祖国壮美山河的同时,更觉肩头的使命与责任。在海拔4300余米的藏东重镇,在八月份早晚气温都在零下四五度的条件下,吃住在帐篷、洗漱用冰水、山风一起满嘴沙,奋战近一个月,圆满完成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保障任务。
一茬茬场站官兵以自己的坚守和奉献,托举战鹰振翅雪域苍穹,守护祖国空防。
直至今日,虽然也离开部队多年,但对亲身经历的场站飞行保障充满艰辛而荣誉满满的发展历程,记忆犹新:从以前一年只保障夏季的一两个月、一两个机种,发展到我退役时,场站已经形成了全年常态化、全天候、多机型、多兵种、成建制、大场次、跨昼夜保障,部队建设发展实现了一项项历史性突破,迈上了高质量跨越式发展的新征程。身为一名曾经的高原场站兵,我为能够亲身经历这样的发展变化而万分庆幸,也更为一茬茬场站官兵“积跬步以致千里”般的坚忍不拔、踔厉奋发,以自己的坚守和奉献,托举战鹰振翅雪域蓝天,守护祖国空防,助推强军兴军的伟大征程而壮心不已、豪情满怀。
一本团刊 ——
说完飞行保障这一部队中心任务、主职主业,再来说说我自己的本职工作。
说来惭愧,作为一名空军战士,当兵16年,我居然没有真正在空勤保障一线工作。从新兵第一年一直到退伍,无论是连队还是机关,我都是在政治部门、文字岗位,套用一句部队俗话讲:一直都是干政工,虽然我只是普通一兵,不是真正的政工干部。但要说在部队干了16年文字,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当年一本自编的小刊物——团刊《雪域先锋》。
记得应该是2005年,当时基层连队包括机关,很多人不会写稿子,不知道新闻报道怎么写,但大家又很想展示一下自己单位的经验做法、特色亮点,也想在笔端吐露戍边官兵的心情感悟,怎么办?当时,我在政治处宣保股,与组干股的干事苟乔、林洪、蔡金锋等一合计,不如办一个官兵自己的小杂志,让大家有自己投稿和展示的平台,既起到宣传展示作用,又可以发掘和培养宣传人才。
以什么名义办?刊名叫什么?我们向时任政治处副主任姚双林汇报,姚副主任和我们一起协商讨论,决定就以场站团委的名义办团刊,刊名就叫《雪域先锋》,每月一期,栏目内容包括要闻关注、经验心得、风采展示、文学园地等等,相对固定,但也会根据任务变化适当调整;发放的范围除了场站各单位,还送到了拉指政治部。
我们的想法,得到了时任政委张传学的大力支持。张政委对宣传报道工作很重视,当时他就提出:“搞宣传要人给人、要车派车、要钱拔钱”。在当时,张政委还推出一个举措,就是报道员可以列席部队党委会等一些只能场站常委、机关部门负责人和基层主官参加的会议。张政委当时就说,部队的一些重大任务、重点工作、特色举措,报道员如果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写报道。张政委专门给杂志写序言,多次亲自写稿投稿。
团刊《雪域先锋》采编人员认真编辑稿件,校对排版。
有了领导的支持,大家的工作干劲很足。我们几个人也有大致的工作分工,姚副主任是总编,苟乔干事是具体负责人、后来是林洪干事具体牵头,我主要负责新闻类稿件的采写以及各种图片的拍摄和供稿、编辑。部队本来就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每年都会有人进出,办刊也是一样,因为提拔、退伍等原因,办刊队伍也是常换常新。除了一开始的我们几个人,后来陆续有石华俊、刘香、何丹、杨枞、薛静等人加入其中。投稿的人也非常踊跃,每个月都会收到很多的稿子,虽然大家写的没有专业记者写的那么好,但都是官兵们自己的真实心声,文字原汁原味。到了月底,一期稿子定版,编辑部的几个人各负其责,排版、校对、装订、分发,大家忙得不亦乐乎。到连队下发的时候,许多官兵们都会说,“这期有没有我们单位的稿子啊”“我的稿子上了吗”,一拿到小杂志,都会第一时间津津有味的翻阅起来。
随着《雪域先锋》越办越好,知名度也是越来越大,不但是官兵喜欢,上级领导到场站,摆成一摞的团刊也是必看的“保留节目”,予以高度肯定,《解放军报》《空军报》等媒体还专门做了报道。
除了办团刊,我们还办起了广播站,不但宣传了场站的工作、展示了场站官兵的风采,也培养了一大批基层的报道骨干。而我在其中,不断锻炼和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为做好宣传报道工作汲取营养、锤炼本领。
我新兵连时的每天训练,就在站部机关大院的操场上。记得每天站军姿、队列训练的时候,总会看到机关的参谋干事拿着文件夹在忙来忙去。当时,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在忙什么,文件夹里到底夹的什么,但我就想,哪天自己也能这样拿个文件夹在营区走来走去,该有多神气多自豪。新兵下来时,我也暗想,我是大学生,学法律的,如果能分到政治处就好了。新兵排长、江苏老乡常忠兵告诉我,机关不直接分新兵,也不是什么样的兵都能到机关,新兵必须先到基层连队锻炼,在基层干得好,才有机会被选到机关尤其是政治处。
到了连队,我在认真干好文书本职工作的同时,开始琢磨起学写新闻报道。这方面,指导员史映红可以说是我新闻路上真正的引路人。史指导员是个来自甘肃庄浪的西北汉子,上海空军政治学院毕业,也喜欢写稿子。在他的引导下,我一有闲暇,就会找来报纸研究,然后到晚上,别的战友都睡觉了,我就开始写稿。那个时候,连队也没有电脑,全是晚上加班加点、挑灯夜战,靠手写。想好一个题材,先写草稿,反复修改;定稿以后,为了增加录用几率,虽然不许一稿多投,但简单变换一下,还是要多誊写几份,以便发往不同的媒体。写报道还有一个规矩,就是每篇稿子必须要去找政治处审核、签字盖章以后才能往外邮寄。
记得第一回去机关,老兵告诉我,到机关办事必须要客气一点。我听了以后,觉得老兵说的很对,搭着连队去机关办事的顺风车,到了站部以后,虽然那时候自己也不会抽烟,但还是自作聪明地买了一包烟。到了机关以后先敲门,得到允许以后再进去说明来意,给机关干部发烟。记得那时候政治处组干股田德全干事(后来也当股长、教导员)负责审核盖章。见我递烟给他,田干事当时就批评我说:“小张,以后来机关不要买什么烟,不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你就好好写稿子,多写多投,争取早日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
审稿完了,就是分装到多个信封,寄往想要发稿的媒体。至此,投稿算是完成。然后就是不知结果的等候,期盼能在报纸上看到自己写的内容变成铅印文字。在西藏边远地区,报纸送到连队都要十天半月以后。这个过程太煎熬,就像钓鱼等候一样,但正所谓等的越长,看到稿子在报刊发表的时候就越高兴,心里的那种开心、那种满足感,无法言说。
2001年4月,场站开展思想政治教育,政治处用多媒体PPT给战士们讲课。这个多媒体现在很平常,但在当时尤其是西藏高原地区,地方上的单位讲课都很少用,更何况部队教育,更是新鲜玩意,这不就是一个好新闻吗!搞完教育回到连队当晚,我就写了一个消息稿,第二天报到政治处机关,请何江祥干事修改后投到了《空军报》。不知道哪天的中午,我翻看2001年的5月10日的《空军报》,突然看到《驻藏某场站政治教育用上了多媒体》,我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不就是我写的吗,我的稿子真的发了,我的名字也印在了报纸上。当即,把这个报纸收了起来,连队很多战友也都为我感到高兴。连长税红亮本身是志愿兵提干的,文化不高但带兵很有一套。他当时就很高兴的带着浓厚的“川普”说:“还是‘张秘书’有文化,这个瓜娃子要得!”老连长总是戏称我这个文书为秘书,更多也是对我的一种鼓励。
有了第一篇,我写稿的热情彻底点燃。在那个稿子纯靠笔写的年代,我一个“一道拐”的新兵当兵第一年,就在《空军报》发稿六篇,因为新闻报道工作突出,列兵的我就荣立三等功,当时不管是工作多年的老兵还是同年兵战友,都夸我干得好。
当兵16年,我先后军地媒体发稿1500余篇,包括在《空军报》头版头条发表了全面展示时任通信连指导员朗杰旺堆的先进人物通讯,也是开创了场站乃至整个驻藏空军部队基层报道员在《空军报》头版头条独立发稿的历史性突破,朗杰旺堆后来也被从正连指导员破格提拔为正营教导员。我个人也先后荣获全军优秀共青团员、全军优秀士官人才二等奖,四次荣立三等功,多次获得各级评选的宣传报道先进个人。
回首自己的部队时光,我要衷心感谢多年来遇到的一个个关心我、栽培我、激励我成长进步的各位领导,你们都是我的贵人。及至今日,虽然进入地方单位工作多年,我依然牢记部队领导对我的嘱托,永葆军人本色、发扬部队作风,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对待每一项工作,年年获评先进。
一个台站——
“在每一天太阳升起的地方,银色的神鹰啊,来到了古老村庄……”藏族歌手亚东的一首《向往神鹰》,不知唱醉了多少人的心,咱们在藏当兵的差不多都听过,歌中唱的就是拉萨机场。作为一名驻藏空军战士,场站兵,打我进入西藏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更有着别样的体会与感受。
西藏高原高寒缺氧、地势险峻,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航路间雪峰高耸、冰川广布,风沙、冰雹、高空强风乱流肆虐,被公认为是世界上飞行难度最大的空域,有飞行“空中禁区”之称。而作为西藏最大的“航空港”、空中“桥头堡”,场站担负起进出藏航班的飞行管制和导航作用。每条进出藏航线上的飞行,都凝聚着场站气象、通信、导航等各类保障人员的心血,这里也就成了整个西藏名副其实的“空管指挥中枢”。
谈及飞行保障,这是个很复杂、很系统、很专业的话题,我不是干具体专业的,只知大概。我还是以新闻报道的视角,以小见大、窥一斑已见全豹。
“江心小岛”导航台,成了场站官兵以苦为乐、甘于奉献、砥砺奋进的生动缩影。
在雅鲁藏布江江心沙洲上有一个导航台,进出藏所有飞机都要靠它导航,一旦失灵,飞机就可能找不到方向。说起这个导航台,虽然只是场站的一个小散远单位,驻台官兵只有两三人,但位置特殊、任务艰巨,更是场站的一个老典型、一面旗帜,俗称“江心小岛”。
上世纪60年代,在江心沙洲岛上初建导航台站的时候,小岛的四周除了奔流不息的雅鲁藏布江水,遍布小岛的就是黄沙,没有一点能长绿色植物的土壤,江风一起,黄沙弥漫,自然条件极为恶劣。加之那个年代,给养经常不能按时供应,长期靠干粮充饥的台站官兵,因为维生素的缺失,脸色变得腊黄。
首任台长贺建华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和大家商议后决定自己动手,创造条件改善环境。最后大家一致商定,没有土就从岛外运土。从此,不论是谁,每逢节假日和休息时间,外出开会、取给养、看病时,都要带上挎包往回带一点土。两年后,小岛上建起了十几块小菜地,战士们探亲时从天南地北带回的蔬菜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在“生命绝地”创造了奇迹。1968年10月,贺建华拿着小岛上种出的土豆来到北京,出席了空军英模代表大会,受到了毛主席等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几十年来,一茬茬台站官兵在战风沙、守战位中以台为家、默默奉献,甚至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冬春时节,风沙肆虐;夏秋之季,江水暴涨。在场站,很多官兵都知道这样一个令人揪心的故事。1989年夏的一天,驻训的战机正在飞行,导航台的信号突然出现故障。代理台长宋兆武心急如焚,他立即带上战士邵建军乘橡皮舟去江心小岛抢修设备。就在他们离小岛只有10多米远的时候,橡皮舟被水下的树桩划破,眼看就要沉没。为了减轻重量,宋兆武纵身跳下打算推舟前进。不料,他跳下水之后,就再也没能上来,牺牲时还不到20岁。
而自此以后,进出小岛,橡皮舟就改成了独具特色的牛皮筏。牛皮筏是藏族群众用来过江渡河的一种传统小船,虽然显得原始,但筏子的浮力大,牛皮坚硬且有韧性,应对深浅难料、碎石遍布、不时有树根枝丫的雅鲁藏布江谷,反而更安全。
雅鲁藏布江畔,风啸云卷,石走沙飞,片土难存,唯有红柳傲然挺立,默默生根,迎风斗沙。戍守雪域的边防官兵就像那一株株红柳,把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的坚守化为保家卫国的精魂,用铮铮铁骨埋迎接雨雪风霜的洗礼。
因为宣传工作的关系,我曾多次随各级领导、连队运送给养、节日慰问等时机,来到台站。期间,我与十几年如一日驻守台站的战士郑晨亮颇为熟悉。
郑晨亮,东北汉子,长得高高大大,跟我还是同年兵,在“小岛”上一干就是十几年,获评成空首届“戍天西南”十大感动人物。当年采访他的时候,郑晨亮跟我讲起了他在小岛驻守的故事。
2001年盛夏,此时的我还在场务连当文书,郑晨亮作为新兵也第一次来到“江心小岛”当导航员。夏天,雨季来临,江水上涨,台站的院子里溢满了水,去厨房、卫生间都得踮着脚。一天晚上突降大雨,凌晨2点,时任台长刘小刚使劲把郑晨亮从睡梦中摇醒,喊他赶紧穿上雨衣跑到楼顶避险。看着江面上风雨大作、院子里迅速涨高的水位,小岛仿佛即将被淹没,新兵的郑晨亮满脸恐惧,全身颤抖地拉着刘小刚的手,被吓哭了。
记得很清楚,当时郑晨亮跟我谈起这件事,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他说,那个时候自己也是新兵一个,没见过这个阵势,真的怕啊。
抛开怯懦的年轮,青春慢慢成长,雪域苍穹留下道道闪光的征途。到了2009年5月,已是台长的郑晨亮,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母子平安。此时,他跑到雅鲁藏布江边,面对着延绵不绝的远山,黝黑刚毅的脸上已满是热泪,这是饱含着幸福、愧疚与喜悦的泪水。
郑晨亮后来告诉我,他老婆临产前一个月孕检,被医院查出胎位不正,顺产有困难。老婆生孩子,官兵们都有产假,回家休假、陪老婆孩子,天经地义。可我们在场站干过的都知道,每年的春夏之交的四五月份,正是保障任务最繁重的季节,各种保障任务要提前准备,事情千头万绪,而那一年又恰逢某重大演习,飞行保障十分繁重。作为台长,郑晨亮选择把思念和牵挂埋在心底,坚守在了站位。
“风沙伴我导银鹰,雅江孤岛战士家。”这句话,正是台站官兵的真实写照。说来记忆深刻,2012年春节的时候,我当时要随江书勇政委等领导给岛上官兵送年货,我还专门把这句话写成了春节对联,送给了驻岛战士。
雅江之畔的红柳,耐寒、耐旱、耐沙,易成活,它把根须深深扎在雪域大地,迎风而立,去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向着太阳顽强生长……我很庆幸,可以以一名基层新闻报道员的视角,去感悟着如同宋兆武、郑晨亮、刘晓刚等场站的一茬茬官兵,如同高原红柳般镌刻在血液、骨髓里的坚定信念和无悔坚守。
春夏秋冬、寒来暑往。西藏部队16年的光阴,一晃而过,恰似昨天。关于部队的记忆,关于战友之间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湛蓝蓝的天空、白花花的云朵、绿油油的青稞田、金灿灿的油菜花,还有那遍布山野的骆驼刺、向阳绽放的格桑花、满院子高耸挺拔的白杨树,已经一起深深扎根、依恋在这片高天厚土的大美世界中,给我以最长情的记忆,注定永生铭记、无法忘却。
山风拂面,高天厚土,军旗高扬,军魂永铸!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张传杰:江苏淮安人,1979年9月出生,2000年12月服役于空军驻藏某部,2016年12月退役,先后从事部队宣传、检察宣传、退役军人宣传工作24年,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空军报》《检察日报》《中国退役军人》《西藏日报》《新华日报》及人民网、新华网、中国军网、学习强国等各大军地媒体发稿5600余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