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Introduction
“日常故事是唯一永恒的故事。”
作者丨戴小蛮
责编丨曹佳东
编辑丨何增荣
中文名:完美的日子
外文名:Perfect Days
类 型:剧情
出品公司:Master Mind、Wenders Images
拍摄日期:2022年
导 演:维姆·文德斯
编 剧:维姆·文德斯、高崎卓马
制片人:Yusuke Kobayashi
主 演:役所广司
片 长:123 分钟
《完美的日子》(Perfect Days)由德国导演维姆·文德斯执导,导演维姆·文德斯是七十年代“新德国电影”的四杰之一。而这一影片最初源于“东京厕所项目”(TheTokyoToiletProject)的委托,这是非营利机构日本财团(Nippon Foundation)与涩谷区政府于2020年夏天合作发起的项目,致力消除大众对公共厕所:脏乱差等印象,同时建设舒适和谐的公共环境。三年间,这一项目参与的设计师包括槙文彦、安藤忠雄、伊东丰雄、坂茂等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多年从事公共厕所设计与研究的小林纯子,也包括潮牌艺术总监NIGO®、日本时尚商业零售空间设计师片山正通、知名品牌设计师佐藤可士和等时尚创意领域的佼佼者,在东京涩谷区街头改造了17个公共厕所。佐藤可士和为17所公厕设计了统一的名牌和导视系统,NIGO®还为公厕工作人员设计了制服,这也成为后来电影《完美日(参数丨图片)子》中主演的服装。
作为项目衍生品同时存在的还有同名书籍《The Tokyo Toilet Book》,以及电影《完美的日子》。
导演维姆·文德斯接到来自“东京厕所项目”的委托和邀请,这使得极为崇拜小津安二郎的维姆·文德斯在1985年拍摄了《寻找小津》之后再度回到了东京。他来到东京涩谷区完成实地勘景后,提出同时拍摄一部以单一角色为中心的长片。得到认可后,他便与合作编剧高崎卓马返回柏林,仅用三周就完成了剧本的创作。
作为项目的一部分,电影《完美的日子》仅用了17天完成拍摄,123分钟的片长,在国际影坛备受瞩目,不仅于2023年5月26日在第76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首映,主演役所广司拿下了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男主角,还获得2024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国际影片提名。
影片中,役所广司扮演的主人公平山是一名公厕清洁工,影片用近乎纪录片的方式,细腻地描绘了一个中年独居者平凡又朴素的日常以及享受平凡又规律日常的他。
如果说,影片故事的本身超脱现实的话,那么从“东京公厕计划”这一项目本身,则早已超脱现实。这个世界还没有一个城市会像东京为了改变大众对公厕的刻板印象而投注了如此大的资金与热情来焕然一新地整体设计。
对于热爱小津安二郎的导演来说,东京显然具有独特意义——出身于东京的小津安二郎因此而建构了他独特的东方视觉美学。同时,这座城市日新月异变化激发并印证了导演的创作灵感。在这部电影中,承袭自小津安二郎的久远影响,导演彻底展现了其热爱生命,对镜头下的人物既是怜爱也灌注无限深情的一面。维姆文德斯认定:“日常故事是唯一永恒的故事。” 所以,这是一部立足于认真关注生活的电影,通过对役所广司所饰演的平山其“日常生活”的关注和细微刻画,来挖掘生活本身所藏有的浪漫与戏剧可能。公厕设计的形式化空间与清洁工-人-生活的美学化主体成为了一对存在意义上的互文关系。这也使得这部电影独特的原因之一——蕴含了被美国电影、或者说如今大众流行电影中一些已然淡忘的东西,并把它作为一种日本式的美而予以完善发展 。
在电影作为某种命运的掩映下,公厕清洁工所带来的世俗观念上的身份定义,恰好服务于对其生活趣味的形式强化,服务于其认真关注生活本身的暗层逻辑。赏心悦目、风格独特的厕所,日复一日细心勤勉的劳作过程,与闲暇时光的规整消遣一同所组构的完美样态,以最寻常的形式,成为了当代人生活行迹里足够乌托邦化的选择。
而日本演员役所广司所饰演的公厕清洁工平山大叔,不深究其家世背景如何,他的音乐收藏、他的阅读、他的胶片和他展现的对生活美感的敏锐觉察,完全是一个「文艺孤寡青年老后的理想模样」,
01
日子可以有多简单?
电影直述了主人公平山人生中一段按部就班的规律生活:
天未亮,当窗外传来清洁工在街边扫地的声音时,平山都会准时醒来。
起身,将被子叠整齐放到墙边,摸黑下楼、简单洗漱、给种植的花草喷水、换上公厕清洁员的工作服,来到玄关拿上车钥匙,掏一把硬币,然后打开门走出,抬头看看天,呼吸一下清晨冷冽又新鲜空气,再走到自动贩售机前,投入硬币,买一罐咖啡。拿着咖啡,坐进面包车里,平山会先挑选一盘想听的磁带。
平山的磁带库存都是来自六十至八十年代的经典摇滚曲目,地下丝绒乐队(The Velvet Underground)、奥蒂斯·雷丁(Otis Redding)、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奇想乐队(TheKinks)、卢·里德,一边听歌一边往市区开。
平山是一名厕所清洁工,他每天开车游走于各个公厕(也就是东京公厕项目)之间,打扫完一间,就立刻赶往下一间。清洁公厕的工作十分细致又繁琐:不只是擦马桶、清扫垃圾、补充厕纸,从厕所门口到里面的地板、墙壁、台面、便池等目光所及之处,都可以是他的工作范围。然而平山全神贯注的细致清洁公厕内各种污垢。为了清理得干净,平山甚至会自己带着反光镜去查看马桶内侧还有没有污垢。为此,他甚至还拥有自己的专业清洁设备和工具。
他对待这份公厕清洁员工作的认真、严谨,负责,“认真勤勉,而且还很安静。”这是晚辈同事Takashi对他的评价。“你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这种工作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呢?” 一边刷手机一边擦马桶的年轻同事开他玩笑。平山并没有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能将心投注在单纯的事情中,而这一切也与他本身的充实、平和有关。
打扫之际,突然有人来上厕所,平山自觉出来门口静候,在此短暂的片刻,他仰头看蓝天和树影,露出惬意欣赏美景的表情。打扫中途,厕所传来哭声,平山开门发现是一个走丢了的小男孩。他放下工作,安慰好男孩并牵着带他找妈妈。遇到妈妈时,妈妈一边念叨着孩子为何乱跑,一边嫌弃地用消毒纸巾擦拭孩子被平山牵过的手,妈妈没向平山道谢就快步带孩子离开。
平山对此丝毫不会怨恨,也没有失落,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时,小男孩突然回头,向平山轻轻挥手,平山笑了,也挥手道别。
中午,平山来到一座神社外吃午餐,看到这里的树郁郁葱葱,他掏出胶片相机记录。
他留意到地上有一株刚长出来的小绿苗,在得到僧侣的允许后,将报纸折叠成盆状,把小绿苗从泥土小心翼翼掏出,并装起来。结束下午的工作后回到家,他便把小绿苗种在窗台旁。换回便服,他骑自行车到附近的澡堂泡澡,并在附近的小店吃晚饭。
回到家夜色已暗,他打开小台灯躺下,拿起一本散文集看了起来,直到睡意袭来,便关灯进入梦乡。第一天,他读的是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野棕榈》。
休息日,他起得稍晚点,去趟庙里,然后到公共洗衣房洗脏衣服,接着去冲洗胶卷,回到家,精选出拍得满意的树影照片,有序地储存进盒子,接着他骑车到书店,挑书,与书店老板娘简单聊聊心得,再回家整理家务,屋子里播放着The Kinks的《Sunny Afternoon》。再转常去的酒馆,作为居酒屋常客,他也保持内敛的风格。
第二天清晨,平山再次打开门仰头望天,露出微笑,开启新的一天。
电影开始前半小时几乎都是用来记录平山第一天的生活,几乎没有对白,他开口说话甚至不超过3句——这无疑也在说明他是一个安静的独居者,没有伴侣、家人、朋友,更没有相熟可以私下交流的同事。观众就这样跟随镜头,与平山一起自然且放松地享受着平凡的第一天。
02
这就是人生本身的样子
如果说毫无烦恼才叫完美,那《完美的日子》也并不完美,没有烦恼的生活是不真实的。在同事撂挑子不干后,平山需要把同事的工作也做完,于是那天他直到天黑才下班,超负荷加班打乱了平山的生活节奏,他罕见对着公司来电生气怒斥,要求赶紧找人顶上。当晚,平山没有去泡澡、也没有看书,换完衣服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也是睡过了头。
之后的某一天,平山的外甥女出现,妮可因为离家出走而跑来投奔许久未见的舅舅。二人之间的互动也成为影片中最温情细腻的部分, 妮可对平山的生活状态充满好奇,显然妈妈并不愿提起这样的一个舅舅,家里其他人对他的描述是“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很意外的是,妮可与平山之间并没有隔阂,妮可能轻松理解平山的“小乐趣”,妮可跟着平山去工作,在午休时他们都习惯看树,拍下瞬间光影,都喜欢安静地做事,都会在夜晚阅读。妮可对舅舅说,《水龟》里的“维克多”就是她。平山告知妮可,“世界上存在很多的世界,有些彼此并不相通。我与妮可、以及妮可的妈妈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平山在用一种并非长辈的口吻却有长辈的关心来理解妮可,这世界本就存在各式各样的人,允许自己做自己,允许别人做别人。这样一种内在的平等与尊重何尝不是平山自己所追寻并践行的呢?
他与妮可骑自行车回家时,在河边有一段对话。
“这条河会流入大海吗?”
“是的”
“你要去那里吗?”
“下次吧”。
“具体呢?”
“下次就是下次,现在就是现在。”
“下次就是下次,现在就是现在”——这就是平山的生活哲学。在固定的生活节奏中,他的生活显然都用心在“当下”——每一个固定的时段中重复发生着固定的内容,似乎不停歇,似乎也不打算跳脱出去,这些似乎微不足道的、有秩序的日常,构建了平凡、踏实的生活。就像导演维姆·文德斯说,“每件事物和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刻都只会发生一次,日常故事是唯一永恒的故事”。
而与有秩序的外在相呼应,平山也在借此保持着内心的稳定秩序。显然,他的每一天都可以是最完美的一天,随着电影的推进,我们知道,这是平山的选择。
在他与妮可回到家楼下时,平山遇见了来接妮可的妹妹,妹妹是坐着一辆有专门司机的高档汽车来的,在见到平山一身朴素的打扮,以及身后那老旧的房屋时,妹妹的表情有所触动又迅速被礼貌地掩饰起来。
趁着妮可回屋拿行李,妹妹对哥哥平山温和地说:“爸爸已经什么记不清了,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你要回去看他吗......”
平山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妹妹欲言又止。“你真的在做扫厕所的工作吗?”平山微笑点点头,接着两人陷入沉默。
全片中只有这寥寥数语的对话表明了平山的过去,或许这也是他生活中与众不同的品味的由来,但并没有任何解释。妹妹也没有再勉强,临走之际,平山上前深深地拥抱了妹妹,两人告别。
车已远去,平山一个人站在原地,哭了。至于原因,影片对此并没有深挖,就像对平山的过去也不做太多解读一样。
人生到底该怎么过?在《完美的日子》通过平山的选择可能能看到答案之一:彻底抛开物欲的、精致的市场经济引导的生活,简单的,讲究地对待清洁工作;生活的乐趣,不在于刺激又吸引眼球的冒险活动,甚至可以不需要爱人或友人作伴。当然,简单的日子也保存甚至强化了平山思想上的富足。导演的重点不仅在于对平山朴素生活的刻画,还有其敏锐复杂的感知力。他几乎不主动说话,但不冷漠,他热爱书籍、录音带、种植物,拍摄树影的照片,关怀擦肩而过的路人,偶尔去一家固定的居酒屋喝酒,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会心一笑。在他普通又规律的生活细微之处,已然充满惊喜,就是在这些平凡亦平和的日常画面中,才能触碰到了自己,触碰到人生本身的样子。
也许这是平山如此选择的初衷。
导演让电影故事极为简单,叙述缓慢又轻盈,视觉干净,从作为故事背景的17个公共厕所的简约设计到平山生活的简单,简单成为这部电影独特的质感,折射出日本特定的严谨秩序与极简文化,是经历过80、90年代泡沫经济后,被虚无填满的日本国民又被之后“东京梦”带来巨大压力下产生的精神需求,表现形式就是,放弃繁芜的无效活动,包括且不限于无聊的应酬,多余的加班、不必要的社交等,向往规律、简单的生活。这就像美国作家、哲学家梭罗所说,“ 如果一个人能止于满足于基本的生活所需,其实便可以更从容、更充实地享受人生。”梭罗在1845年,带了一把斧头只身前往瓦尔湖边做了一间小木屋,在此独居2年零2个月零2天,写出了朴实自然,富有思想性的著作《瓦尔登湖》。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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