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是见过刘晓庆的。

89年,刘晓庆出访香港,轰动一时,亦舒用揶揄的笔调写她:「擦艳红胭脂,穿大花衣裳,戴金刚钻手镯腕表,脖子上一条粗金链条,用碎钻拼出英文字样。端的是艳光四射,把身边短直发、淡妆、毛衣牛仔裤的林青霞映得似名苦学生。」

无非是说她艳俗。

40年过去了,刘晓庆居然因为出轨翻红:大众发现她70多岁还在兴致盎然地享受情爱,同时,当发现前男友把俩人私密录音卖给狗仔,她也语气平和地回复:“你留着这个对你是光荣,你戳穿了这个对你是耻辱。”

说真的,我觉得刘晓庆也未必就算女权分子。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强人。

她那些掷地有声的宣言,比如“只有用自己双手创造的未来,才是唯一可以掌握的命运”,带有非常明显的50年代印迹。那时候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无论男女都宽赦、支持她的原因也很简单,集体羸弱的年代,看到如此气血充沛的女人,无法不仰慕。

前段时间台湾出了一部跟网飞合作的新剧,《影后》。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到第四集又看不动了。

一个是故事太没有新意, 无非是娱乐圈新女人想出头,老女人夹在事业和家庭的缝隙里动弹不得。这一类故事,好莱坞早拍过了,我们也写过了。

更重要的是,台剧总给我一种“又旧又新”的感觉,很细腻,但又在一个很旧的框架里打转:里头多大牌的女明星,还是被男人、家庭、爱情三板斧里弄得动弹不得。

她们看起来是新女性,但沉迷的困境又太古老了,其实还是在喋喋不休“女人事业爱情难两全”的问题。

这个困境或许客观上是存在、是延续,但我作为观众腻歪了。因为这两者原本也不是人生标配,人还可以两边都够不到的……人是赤条条降生,又光溜溜走的,谁也没出生的时候就自带荣华富贵或者缱绻爱情,后面的一切,都叫经历。

睡不着的晚上,我宁愿看刘晓庆那些多少有点不着调的采访视频。

我最喜欢的是她接受金星的一个采访,她说她在监狱里总幻想自己出狱的场景,铁门拉开,一个耄耋老人独自蹒跚现身……(这里插一句,她居然能精确念对耄耋这两个字),结果出狱那天全世界记者都堵在门口。

金星说你妹来接你了吗?刘晓庆说她也进去了!我们全家都进去了!

然后她还娇嗔着拍了拍金星,说:“好好看书!”意思是她自传里都写过。

太好笑了,也太强了。

我以前也觉得国产剧拍女性不行, 后来发现是都市剧不行,其实我们很多正剧是很会拍女人的,比如潜伏里的翠萍,再比如我今年看的《鸡毛飞上天》,讲义乌一对夫妻,陈江河和骆玉珠的奋斗史。殷桃演的骆玉珠,也没什么女权宣言,但就是我们很熟悉的那种,把她扔到盐碱地里都能活,都要美,都要生猛地去爱的女人。我很喜欢一个细节,她大着肚子去产检,看到有人在用一次性纸尿布,说是从香港带来的,国内还没人卖呢——她立刻冲去工厂,要拿纸尿布的独家代理权,那时候当然没有消费升级这个词,但她敏锐觉察到,中国人的吃喝拉撒生活方式都要改变了。最后,她在运纸尿裤的卡车上生了孩子。

很生动又很熟悉。我认识的、喜欢的很多女人都是这样的。聪明、利索、遇山劈山,遇海填海。

大陆女性真的是全世界最独立的,没有之一。我去日本的时候经常跟朋友吃fine dining,发现除我们这桌之外,没有两个年轻女人单独来吃饭的。日本女人们总是跟着一个男人来的,吃得很少,笑得很多。大陆女性的生存环境和消费能力一定也远胜过台湾,不然Melody也不会在大陆综艺里晃了一圈,就迫不及待回台湾离婚切割了。

做女人当然有难处:往前走会难一点,想站稳也难一点,常常要面对男性的无视和女性的隐秘恶意。但人如果只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那他们都是你的困境,摆在强者的位置,他们都只是你要过的关。

比起那些精致的困境,我现在确实,更迷信一生茁壮、气血旺盛的大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