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康熙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698年,有一个名叫郁永河的老秀才,他前往台湾游历,穿越恶名昭彰的黑水沟,纵走台湾西部大半路径,沿途行经27个部落、96条大小溪流。他还把自己的这段冒险旅程编纂成了《稗海记游》。这游记为台湾继荷兰时期、郑氏王朝覆灭后,梳理出当时台湾的样貌,也成为研究台湾民族学与地理史重要的参考文献。这本游记是怎么产生的呢?这便要先从郁永河为何去往台湾说起。
关于郁永河的生平史料详载的不多,仅知他是浙江杭州的县学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因为秀才没有担任官员的资格,仅能担任现职官员的幕僚,所以就是俗称的师爷。至于他是负责哪类事务我们不得而知,只知自1691年开始郁永河就担任闽知府王仲千同知的师爷,期间赴闽西各府公干,顺便四处游历。
他担任师爷五年后,因为火药库失火,福州府库存的五十万斤火药付诸一炬,康熙皇帝下令负责的官员要进行赔偿,于是郁永河主动请命前往台湾的北投,采硫磺矿还钱,这才有去往台湾的机会。依《裨海纪游》记载,他提到多年前曾到河北、河南一带访友,如今却有年老体衰之感,从这段记载能判断出他当时应该已有五十多岁。当时交通不发达,五十岁多岁都可以自称老夫了,而台湾的大多数地方仍是未开发的处女地,在这种情况下还愿前来冒险,堪称当时不多见的冒险王!
那么在郁永河眼里,当时的台湾是个怎样的地方呢?
渡海艰险
郁永河形容“黑水沟”犹如墨汁,湍急地向南奔流之际还会伴随刺鼻的腥臭味,水里还不时冒出红黑相间的水蛇,船家行经于此都只能屏住呼吸地把纸钱撒向大海,像是在安慰海上亡魂。这段叙述不禁让人想起渡海悲歌里为了生存被迫远离家园,却因为天灾或无良客头而成为海上亡魂的先民们!
老秀才眼里的汉人社会
老秀才认为台湾府城在历经荷兰、郑氏王朝的治理后,已是农业为主的汉人社会,但这边的土壤比内地更肥沃,作物种类繁多还特别肥美,收成比内地多上一倍。因此可理解为何有那么多的穷苦人家甘冒各种艰险也要渡海来此。
此外,府城的街道与京城无异,只是比较简陋;裹小脚的女人特别少,“不用费神低头欣赏裙子底下的小脚”。当时流通的货币主要以荷兰人所铸造的精美银币为主;交通工具以牛车为主,马匹非常稀少。在治安上,似乎因为郑氏王朝律法严厉、执行彻底,至今仍有路不拾遗的风气。各种货物堆置在外、无人看管,也不用担心会被偷。看来台湾当时的治安十分良好。
行经嘉南平原的平埔社区时,老秀才形容他们的屋舍整洁、生活富裕,人品与礼貌上也比城里的汉人好,特别是整体素质更胜其他社区。他还对此感叹道:“谁说原住民落后?别人说的话怎么能全信呢?”
不过似乎越往北走保留传统的平埔族越多。例如披发没穿长裤、身上各种狰狞图案的刺青、手臂穿戴数层手镯、发髻插着鲜艳羽毛、耳轮撑得很大。少女椿米时,见外人来访仍神色自然,这看在他眼里都是不开化的象征。不过他称赞从诸罗山到半线所看到的妇女大多皮肤白皙、长得漂亮,再加上他先前似乎觉得裹小脚颇值得欣赏,某种程度也算是呈现当时男性汉人的审美观吧!
郁永河乘着牛车过半线(彰化)后,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不但溪水更多、荒芜茂密的树林多到数不清,他觉得连原住民的面貌也日渐丑陋。来到牛骂社(台中清水)还被告诫要小心未开化的原住民非常凶悍,会躲在树林猎鹿,见人就射。见到瘦骨如柴、不成人样的尫姨(女巫)也不可搭理,因为她们会法术让人中邪。行经桃族苗一带则是人烟罕至,只剩不缀的猿啼鬼啸,显见当时这里尚未开发。
沧海桑田,因地震而形成的台北大湖
老秀才一路翻山越岭,从南崁抵达八里,除了看到淡水河上的『莽葛』,最重要的是乘船经关渡狭小的水道后,看到一片大湖。经通事的解释是因为几年前地震而造成地层下陷,让原本的平原变成了大湖。不过根据史料记载,台北湖在乾隆年间就消失了,看来老秀才这趟旅行也算是为后人见证了『康熙台北湖』确实存在过。
如何解读郁永河笔下的台湾?
虽然郁永河也花了不少篇幅描述采硫磺的过程,但让后人感兴趣的还是他游历台湾的过程,忠实反映当时的开发概况、水文地理的样貌。随文附上多首的〈土番竹枝词〉所述叙的原住民,也让后人对当时的平埔族图像有更多参考依据。因此这本书能与黄叔璥的《台海使槎录》并列为台湾省散文双壁,真是当之无愧。
基本上郁永河尽量保持客观,以换位思考来看待番人容易被汉人蒙骗、欺压的社会现象,并痛斥因法令制度的漏洞而产生不同族群间的资讯落差,才会让不肖分子有巧取豪夺的机会,足以看出他是具有人道关怀的知识分子。
然而郁永河完成采矿任务后,有关他的事迹也就付之阙如,或许他应该万万没想到,像他这样一介默默无闻的落魄书生,居然会因偶然成行而书写的的旅行记录,被三百多年后的人们拿来一再研读,也算是另类的留名千古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