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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杨虎城的孙子杨瀚,千里迢迢来到了河南省漯河市周庄村,找到了一个名叫杨钦典的老人。
得知杨瀚的身份,杨钦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杨瀚却非常亲切地握住了杨钦典的手,情真意切地对他说:“祝您活到110岁!”
杨瀚的举动让不少人感到惊讶,因为,这个杨钦典当年正是白公馆的特务之一。
而且,他还曾经参与过杀害杨虎城一家的行动。
为什么杨瀚面对凶手,不仅不愤怒,反而还要祝福他呢?
监狱看守
这事要从头说起。
1918年,杨钦典出生于河南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因为世道艰难,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18岁时,杨钦典便选择了参军。
当时,他进入的是国民党胡宗南的部队。
在军队里,杨钦典的生活可以说是浑浑噩噩。
虽然部队打着抗击侵略,保家卫国的旗号,但其实,上层军官醉生梦死、贪污纳贿,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一见到敌人就抱头鼠窜,对着老百姓却大肆欺凌,简直和土匪没有什么两样。
而杨钦典作为一个普通士兵,没什么地位,经常遭到上级打骂。
参军前承诺的军饷,几乎一次都没有发到手。
到了1942年,杨钦典又接到上级的命令,被调到了交警总队特务队。
而这支队伍是隶属于军统的,杨钦典加入的时候,仍然是稀里糊涂。
直到他被派去白公馆做看守,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助纣为虐。
杨钦典没有读过什么书,对时局更是一知半解,他来白公馆的时候,上级告诉他,这里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的政治犯,务必要对这些人严防死守。
可杨钦典跟这些所谓的政治犯,接触了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些人和罪大恶极根本不沾边儿。
因为白公馆关押的绝大部分犯人,都是共产党人。
这些人有理想,有抱负,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
他们的思想,让贫苦出身的杨钦典内心非常触动。
不过,杨钦典当时也并没办法帮他们重获自由,因此,只能对他们的态度更宽厚一些。
有时上司盯得松,他就给牢里这些人悄悄的送些书籍药品,或是将放风时间延长一点,让犯人们有时间交流。
有时,犯人们拜托他传递消息,他也都是尽量帮忙。
虽然误入军统,但杨钦典始终是个善良的人。
可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手上会沾染杨虎城一家的鲜血。
杀人密谋
杨虎城一家是1937年被逮捕并关押的。
在此后的十几年里,为了防止有人营救杨虎城,军统频繁地更换关押杨虎城的地点。
1949年,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任代总统之后,曾给毛人凤发去电报,要求他释放杨虎城。
他想要通过这一方式,对我党释放友好的信号。
可惜毛人凤完全听命于蒋介石,李宗仁这个光杆司令根本就指挥不动他。
毛人凤在接到李宗仁的电报之后,便立刻将此事上报了蒋介石。
而蒋介石给毛人凤的指示是,要立刻把关押在重庆的杨虎城,秘密转移到贵阳。
看到毛人凤迟迟没有回应,李宗仁只好再发电报,给当时的重庆市市长杨森,让他协调释放杨虎城一事。
可杨森同样也是蒋介石的人,和毛人凤一样,他对于李宗仁的命令不予理睬。
后来,李宗仁想要释放杨虎城的消息,传到了记者那里。
有不少记者都堵在杨森的门口,想要采访他对此事的态度,可杨森竟然闭门不出。
最后,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杨森
其实,杨虎城将军最初也预料到,军统把他转移到贵阳去,必定是要害他。
当时,转移杨虎城一家的事宜,是特务周养浩去告诉杨虎城的。
周养浩假惺惺地对杨虎城说:“离开息烽以后,我在贵阳又工作了两年,知道有个地方不错,不知杨将军有无兴趣过去住一段时间?”
他这么说,是为了麻痹杨虎城,以免杨虎城反应过激,闹得事态不可控制。
但杨虎城没有上当,他反驳周养浩说:“李代总统下令释放我,你们拒不执行,是何道理?我杨虎城这一生经历了多少沙场血战,莫非还惜一条命吗?蒋介石要杀我就在这杨家山杀好啦,何必又劳神费事地弄我到贵州去杀?”
周养浩碰了一鼻子灰,但他随即想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杨虎城身边的医生张静甫。
他许下高官厚禄,派张静甫去说服杨虎城。
张静甫见到杨虎城之后,便对他说:“我被关押在白公馆,看到宋绮云、徐林侠和他们的儿子宋振中也被关押在里面。”
宋绮云是杨虎城的秘书,杨虎城此时才知道,原来宋绮云也被抓了,心里担忧不已。
再加上张静甫花言巧语,一番引诱,杨虎城便同意去贵州。
不过,他提了几个条件:“杨拯中年纪已长,需读书启蒙,要求宋绮云夫妇随去充任教师,阎继明、张醒民也一同前去照料。”
宋绮云夫妇
毛人凤听到杨虎城的条件,假意答应。
实则杨虎城一下飞机,便被囚禁在了位于贵阳的黔灵山麒麟洞。
1949年4月,解放军在渡江战役之中大获全胜,国民党已经走到了绝路。
蒋介石只能把自己多年来搜刮的金银珠宝,一批又一批的运往台湾,给自己留后路。
但同时,他又不甘心,想要对自己的敌人进行报复,他想到了关押在贵阳的杨虎城。
8月,蒋介石面见毛人凤,并对他下了指示:要求他杀掉一批政治犯,其中就包括杨虎城。
惨不忍睹
1949年8月27日,毛人凤面见了周养浩和徐远举,三人共同商议了杀害杨虎城一家的方案。
由于杨虎城社会影响力极高,所以,如果公然将他杀害,必然会引起大众的愤怒。
所以,毛人凤决定这件事要秘密进行,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杀掉杨虎城一家之后,将尸体就地掩埋。
具体的执行,则交给了白公馆的特务杨进兴。
杨进兴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杀害过很多白公馆内关押的革命志士,手上血债无数。
他接了任务之后,就找到了杨钦典等人,让他们跟自己一起去执行任务。
杨进兴
杨钦典听说要杀人,心中不想去,可又推脱不得,只能在9月6号那天,跟杨进兴等人一起去了戴公祠。
而杨虎城以及宋绮云等人,也被带到了这里。
就连两个最小的孩子宋振中(小萝卜头)和杨拯贵,也一同被特务带来了。
因为,蒋介石的命令就是要斩草除根。
因此,当晚,特务把众人推进屋里,一关门,就拿出了匕首。
一看特务亮刀,宋绮云夫妻俩便恳求特务,能不能只杀掉大人,把孩子们放走。
但杨进兴神情冷漠,直接冲上去捅了宋绮云好几刀,不一会儿,屋内就血流成河。
而八岁的宋振中,被丢给了杨钦典处置。
杨钦典害怕任务办不好,杨进兴迁怒于自己,所以,只好用双手掐住宋振中的脖子,想要把孩子掐死。
可是,孩子剧烈的挣扎起来,又让杨钦典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迟迟没能下死手。
而那边,杨进兴杀完人,看宋振中居然还在挣扎,冲过来,一边大骂杨钦典是废物,一边把孩子抢了过去,一刀捅在了孩子的胸口上,随后又连刺几刀,孩子当场毙命。
屠杀持续到27日的凌晨,在杨虎城等人都被杀害之后,特务们便开始处理屋内的几具尸体。
为了防止有人辨认出来,他们特意用硫酸浇在尸体上腐蚀面容,随后就地挖坑,将尸身掩埋。
杨虎城
这件事结束之后,杨钦典一直处于深深的愧疚之中。
他无法原谅,自己参与杀害了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
同时,死亡也在向白公馆内的其他共产党员逼近。
因为,国民党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蒋介石决定,要在解放军解放重庆之前,把白公馆内关押的所有犯人都杀死。
此时,杨钦典内心的立场,已经深深动摇了。
他实在看不惯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而且,由于长期跟共产党员接触,他对于我党的政策越来越认可。
白公馆里有一个叫做陈然的党员,是《挺进报》的特支书记,杨钦典和陈然的关系很好。
他帮陈然悄悄的传递过消息,陈然则经常给杨钦典讲一些共产党人的进步事迹。
从陈然被关押开始,特务就一直对陈然严刑拷打。
但陈然从未屈服过,没有透露我党半点机密,这让杨钦典非常佩服。
平时在上司的眼皮子底下,杨钦典也总是悄悄的照顾陈然一些。
但没想到,就在杨虎城一家惨遭杀害之后,国民党方面又悄悄给白公馆送了一封密信,要求处决一批犯人,陈然就在其中。
当时杨钦典还被叫去负责押送囚车。
看着年纪轻轻的陈然,毅然奔赴刑场,杨钦典更是心如刀绞。
生死一念
就在这样的煎熬之中,时间来到了11月27日。
此时,解放军已经打到了城门外。
于是,杨进兴等特务决定动手。
不过,由于局势混乱,所以,白公馆内的一些看守,死得死,跑得跑,已经不剩多少人手了。
杨进兴便给杨钦典下了命令,让他好好看管白公馆内的囚犯,等晚上他回来,就把这些犯人处决。
从杨进兴手中接过钥匙后,杨钦典意识到,此时,自己竟成为了白公馆内唯一的看守。
随后,他找到了被关押在狱中的党员罗广斌。
罗广斌看到杨钦典,也看到了希望,罗广斌恳求杨钦典,放大家一条生路。
而杨钦典内心犹豫,因为,此时他并不了解时局。
但他很清楚,这件事情如果被杨进兴发现,那他必死无疑。
而且,杨钦典还担忧,自己可是曾经参与过杀害杨虎城的,他知道这是弥天大罪,担心解放军入城之后,自己也会遭到处决。
杨钦典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大事临头,他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决断。
但是,看到狱中关押的十几名党员,想到已经不幸牺牲的杨虎城、宋绮云、陈然等人,杨钦典一咬牙,决定冒险一次。
趁着夜色,杨钦典用钥匙打开了白公馆的牢门,将牢内幸存的19名共产党员释放了出来。
随后,他与罗广斌等人一起在外躲藏了几天。
罗广斌
11月30日,得知解放军已经胜利解放重庆,罗广斌欣喜万分。
但杨钦典却很担心,共产党要治自己的罪。
罗广斌看出杨钦典的心事,便宽慰道,他是诸多党员的救命恩人,共产党非但不会罚他,还会感谢他,并劝杨钦典同他一起,到解放军办事处那里去说明情况。
于是,杨钦典便满心忐忑的,跟着罗广斌等人去找了解放军。
让杨钦典感到意外的是,解放军对他非常宽容。
听到他解救了19名党员,众人对他都是感谢不已,这反而让杨钦典更加不好意思了。
罗广斌等人劝杨钦典留在重庆,还想给他在公安局安排个工作。
但杨钦典因为曾经做过特务、杀过人,心里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不愿意再麻烦解放军。
所以,不久后,他带着解放军给自己开的证明返回了老家,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一直以来,杨钦典都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
直到2006年,杨虎城的孙子杨瀚,辗转打听到了杨钦典的住址,找上了门。
当然,杨瀚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早已了解到杨钦典当年的事迹,知道他是个善良的人,也知道,杨钦典对包括自己祖父在内的诸多党员,当年都曾尽力照顾。
所以,杨瀚才特意赶过来,向杨钦典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得知杨虎城的后人没有责怪自己,年迈的杨钦典竟然一下子痛哭失声。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放下了内心的包袱。
2007年,杨钦典在故乡安然离世。
作为一个小人物,他被时代裹挟,做了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但好在,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良知,并最终选择了正义的道路。
参考资料:
杨瀚《追寻祖父杨虎城》
傅伯雍、张正履《狱中斗争纪实》
王庆华《红岩魂纪实——来自白公馆、渣滓洞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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