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洪门大佬,也是中国致公党创始人之一。美国总统罗斯福曾是他的顾问,孙中山与他称兄道弟。他又是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朋友,他还是国号的确定者。在中国华侨史上,他与南洋的陈嘉庚齐名,史家有“南(洋)陈北(美洲)司徒”之说。他的人生极富传奇色彩,他就是著名的爱国华侨领袖——司徒美堂。
一、海外孤儿和最初的脚步
司徒美堂1868年出生在广东省开平县赤坎滘堤洲的一个农家。这个时候,中国南方的农村发生了巨变,外国商品在鸦片战争之后迅速涌入,乡村的手工业大量破产。一个动荡的年代迎接了他,把他磨练成了一个时代的弄潮儿。
司徒美堂故居
家里破产不说,更令司徒美堂家雪上加霜的是,他8岁时父亲去世了。在极端贫寒的情况下,他还是读了4年私塾,10岁时被迫辍学,成了新会县的一个小作坊当搓线香学徒。
学徒的生活不但苦累,而且受到师傅的压榨。他就想学武报复,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知道了有一个美国。当时,美国处于资本主义的初期,正在西部大开发,又在加利福尼亚发现了金矿,急需工人。而中国南方农村大量破产,广大农民找不到工作,同时李鸿章为了讨好美国当局,表示清政府愿意以价钱最便宜的华工供给美国。
双方一拍即合。当时的农民吃饭都成问题,对美国更是一无所知,寻思能吃口饭就行,于是一批批破产的农民乘船到美国西部去。这些华工,因受尽欺压而被称为“猪仔劳工”。据统计,鸦片战争后三四十年间,广州、香港、澳门、厦门被骗招到古巴、秘鲁、智利及檀香山的“猪仔”华工有50万人。
司徒美堂听说美国那里叫“金山”,每个月可拿30块龙洋。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少年的他萌发了去美国碰一碰运气的决心。他向母亲苦求,请她筹借路费。拗不过他,他母亲东挪西借,总算凑到了53块龙洋,为他买了一张下等客舱的船票。
他的母亲怎么也没有想到,日后的儿子会享誉华人圈,成为华侨领袖,成为从封建时代走向新中国的风云人物。
此时的司徒美堂只有14岁(虚龄),在现在孩子还在读书享受的年龄,他却孤身一人,飘泊海外,独立谋生了。
1880年,司徒美堂在旧金山踏上了美国的土地。他是满怀希望而来,结果迎接他的是美国流氓的臭鸡蛋、烂番茄和马铃薯,加上不断地谩骂声。他又愤怒,又痛苦。
原来无他,美国流氓在一些政客的误导下,荒谬地宣传:美国工人生活的困难或失业,是因为下贱的黄种中国人抢去了他们的饭碗。所以,美国订下了15种“排华律”。
华人华侨的店铺、房子经常遭到打砸抢烧,华人华侨也经常被驱逐,流离失所。换句话说,美国人打砸抢烧华人华侨什么事没有,但是华人华侨稍微反抗就会遭到镇压、驱逐,甚至入狱。
二、反抗欺凌和成为洪门大佬
司徒美堂年少气盛,又有武艺在身,好打抱不平,手持一刀一棍,十多人不能靠近。原来受侮辱,他指望着警察及美国当地政府能秉公办事,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
多少次他抓住流氓送进警察局,他前脚刚走,警察后脚就放人。后来他干脆也不报警了,也不送警察局了。流氓来了,好,他联合大家,对流氓一顿暴揍,一直打服了为止。
他这么干,流氓们后来听到他的名字都怵头,也为华人华侨出了恶气。提到他,华人圈都挑大指称赞。但是,也使他在美国谋生遇到了麻烦。
开始他在美国旧金山加阑街808号“会仙楼”中国杂碎馆当厨师,每天工作14小时,月薪12美元。当时经常有美国流氓到店里白吃白喝,还打砸伤人,但碰上司徒美堂就倒霉了。他集中全店人员,奋起自卫,醉鬼们想吃“霸王餐”没门,打得醉鬼们满地找牙,最后付了饭钱,还被扔到了街上。
20岁时,他把一个流氓打得重伤致死,差点被判绞刑,万幸的是洪门人士募捐营救,10个月后才重获自由。
1885年,他加入了洪门致公堂。洪门据说是史可法的幕友山西进士洪英创办的,洪英殉难扬州后,他的门徒蔡德英、方大洪、马超兴”胡帝德、李式开(即洪门前五祖),后来随郑成功入台湾,再后来五人结识了湖广人陈近南,组织反清复明的大旗,于1674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歃血为盟,定名为“洪家大会”。
之后,洪门兄弟参加过三元里抗英斗争,太平天国运动。太平天国失败后,洪门兄弟逃到南洋和美洲开枝散叶,迅速发展起来。
他最初嫁入洪门也是谋生需要。在异国他乡,华侨靠三种组织帮助:一是宗亲会,二是同乡会,三是洪门组织。但宗亲会须属于同宗,同乡会须属于同乡,只有洪门没有这些限制。所以,洪门成了团结各地华人华侨最广泛的组织。
当然,还有保皇党及形形色色的大小封建会馆。他加入洪门之后,看到这些华侨社团,自相残杀,恃强凌弱,他深以为恶。他曾感叹说:各堂头目好像一对给人玩的蟋蟀,只要坏人的小竹丝一摆动,两只蟋蟀就打到你死我活,而坏人则在旁边狞,真是令人痛心。于是,司徒美堂组织成立了“安良工商会”,简称“安良堂”。
安良堂成立后,司徒美堂任总理。由于他艺高人胆大,又以命相搏,美国流氓及其狗腿子都害怕,这样安良堂由小到大,逐步发展了起来,他被拥戴为“大佬”。
三、支持革命和罗斯福的交往
1904年,孙中山以“洪门大哥”身份赴美进行革命活动。司徒美堂则是保卫员兼厨师。1905年,他又从波士顿前往纽约,成立“安良总堂”,自任总理,在人力和财力等方面支持孙中山的革命运动。
他亲自做饭给孙中山吃,吃些牛肉番茄汤之类的东西,而孙中山手不释卷,埋头苦学。在此期间,两个人畅谈国家大势,他对革命的认识迅速提高,而孙中山对他的组织能力颇为赞许。
也就是说,孙中山的革命组织,像兴中会,是洪门兄弟支持下成立的,而司徒美堂居功至伟。1911年,广州黄花岗起义失败后,同盟会急需经费,向孙中山要。但孙中山没钱,是司徒美堂把致公堂大楼典押出去,才筹足了这笔巨款。辛亥革命爆发后,又是司徒美堂凑足孙中山回国的路费,送他上了船。
1924年,国共第一次合作北伐,而广州组织政府的孙中山还是没钱,又是司徒美堂以美洲致公堂名义,发动华侨捐款,支持北伐。
可以这么说,司徒美堂,一直与时俱进,总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
后来他的安良堂成了致公堂组织中的核心,对致公堂事务往往起决定性作用。与致公堂,互为作用,互壮声势。
1920年,司徒美堂提出了建立华侨政党,推动致公堂前进的主张。1921年,他组党失败,但并不气馁。1923年10月10日,五洲洪门第三次恳亲大会在美国旧金山召开。大会结束时通过了《中国致公党党纲草案》,为中国致公党的成立做了必要的准备。1925年10月10日五洲洪门第四次恳亲大会在旧金山召开,大会决定成立华侨政党,定名为中国致公党。
富兰克林·罗斯福
1932年富兰克林·罗斯福在末任美国总统之前,曾任安良堂法律顾问达10年之久。他与司徒美堂交往十分融洽,一直到他当上美国总统,才辞去安良堂的法律顾问。他当了三任总统,华侨有什么事,司徒美堂直接写信给他,他很快都有亲笔答复,能帮的就帮。最终促成了美国国会在1943年取消了排华法案。
四、爱国侨领和拜访毛泽东
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国民政府执行不抵抗政策,东北100多万领土沦陷。1932年,日本又在上海制造“一·二八事变”,1935年又制造华北事变。
但是蒋介石以“攘外必先安内”为由,对日本帝国主义不断妥协。他还同室操戈,阴谋暗杀蔡廷锴、陶行知及杨虎城等,但是在司徒美堂的保护下,在美国出访的爱国将领及民主人士都相安无事。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在美国,纽约华侨成立救济总委员会,19名执委中,他的年龄最大。从“九·一八事变”到抗战胜利,14年间,美洲华侨为祖国捐款总额达6900多万美元。其中美国华侨捐款5600万美元,纽约华侨捐款额约为330万美元,捐献抗战飞机30多架,回国参战的华侨青年成百上千。而司徒美堂的作用功不可没。
1942年夏,司徒美堂到达重庆,中共领导人周恩来及邓颖超就到其下榻的中央饭店看望。几天后,中共驻重庆办事处为司徒老人举行欢迎会,周恩来、董必武、邓颖超及民主人士陶行知等百余人出席会议。
3月20日,国民政府有关方面召开了欢迎大会,与会者百余人。蒋介石等党政要员也纷纷会见司徒美堂,蒋介石还设宴招待,当然蒋介石是为了美元,所以对他毕恭毕敬,到访必迎,出则亲自搀扶,并送到大门外,这在当时是一种殊荣。
1949年1月20日,北平、天津和平解放。毛泽东分别致电远在海外的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司徒美堂,邀请他们回祖国参加新的政协会议,并且出席开国大典。8月14日在北京饭店,司徒美堂见到了陈嘉庚,这一南一北的爱国侨领终于相见。
司徒美堂以83岁高龄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他是新政协中年龄最大的委员。
在北平,他拜访了毛泽东主席。毛泽东考虑他的年纪大了,怕身体受不了吉普车的颠簸,就让警卫员将自己坐的藤躺椅制成一个轿子,准备把司徒美堂抬上来。几天后,他就坐着毛泽东为他设计的“轿子”,从香山慈幼院一直被抬到毛泽东会客厅门口。
两个人在一起,无话不谈,消除彼此心中的疑虑,这更令司徒美堂感慨万分,他才明白新中国成立的意义。
五、确定国号和司徒美堂的灼见
1948年,在中共中央文件和中共领导人的著作中就已开始使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来称呼即将问世的新中国。但自这一年10月起,又多改用“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在1949年6月15日召开的新政协筹备会第一次全体会议上,毛泽东在致词时最后呼了三个口号,第一个就是“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万岁!”
会议通过的《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会组织条例》规定筹备会的中心任务之一即“提出建立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政府之方案”。而且,在最初的《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组织大纲草案》中,还有一处作括弧注明: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简称中华民国。
开始没有人提出异议。后来负责起草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以董必武为组长、黄炎培为副组长,对国名不同意见归纳为三种名称:中华人民民主共和国、中华民主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多数人基本同意采用后者,并用括弧注明简称中华民国。
但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名之后是否保留中华民国的简称并把它写入《共同纲领》,引起了代表们的热烈讨论。周恩来解释说,是为了让政治水平低的人也能接受。黄炎培认为一旦改掉,会引起不必要的反感,他认为政协5年一届,5年之后再除掉,并无不可。何香凝则认为能用就用,如果大家不赞成,她也不坚持。
而辛亥革命后“归隐”38年的前清进士周致祥坚决反对简称什么中华民国。这是一个祸国殃民、群众对它毫无好感的名称。所以,他主张就用中华人民共和国,表示两次革命的性质各不相同。
司徒美堂认为:他是参加辛亥革命的人,又尊重孙中山先生,但他对中华民国这四个字则绝无好感。理由是中华民国,与民无涉,22年来更给蒋介石与CC派弄得天怒人怨,真是痛心疾首。而共产党领导的这次革命与辛亥革命迥然不同,所以应叫做中华人民共和国,抛掉又臭又坏的烂招牌。国号是一个极其庄严的东西,一改就得改好,为什么要等5年以后才改。语云: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仍然叫中华民国,何以昭告天下百姓?我们好像偷偷摸摸似的,革命胜利了,连国号也不敢改。他坚决反对什么简称,坚决主张光明正大地用中华人民共和国!
司徒美堂的语言响亮,听者都报以热烈掌声。
从此,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号确定了下来,而司徒美堂成为了国号确立者,永载史册。
六、开国大典和最后的归宿
1949年10月1日,他登上天安门城楼,参加了开国大典,他亲眼看到了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冉冉升起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曾经在回忆录中写道,我感觉到腰杆儿硬了,中国人有家了,自己也不再是孤儿了。
右一司徒美堂
新中国成立以后,他不顾81岁高龄,毅然回国参与新中国建设事业,毛泽东主席曾为其题词,华侨楷模,光辉旗帜。在司徒美堂的影响下,许多解放前留学海外的英才们纷纷回国参加祖国建设,同时,他还关怀和帮助致公党组织,对致公路的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司徒美堂生前同美国外交官司徒雷登曾经有过一段对话。
司徒雷登说自己是一个美国人,但是在中国生活多年,因此也算半个中国人,而司徒美堂出生在中国,在美国生活了将近70年,但是他的回答却跟司徒雷登明显不同,他说:
我还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
我还是一个地道的中国人。
这就是司徒美堂爱国情怀最质朴的表达了。
1949年10月下旬,司徒美堂参加完开国大典之后,萌生退意,打算回美国去。他说: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叫我做官,我没做,我不会做官。现在政协大会已经开完,我的任务完成了。
周恩来知道司徒美堂的想法后,便极力挽留。他恳切地对司徒美堂说:要把我们年轻的共和国建设得繁荣、富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请您留下来,我们共同建设新中国,好吗?
司徒美堂被周恩来说服了,结束了侨居美国69年的飘泊生涯,他这个海外孤儿终于回家了。周恩来亲自安排司徒美堂老人从北京饭店搬到了北池子83号。在那里一直生活了6年之久。
1955年5月8日,司徒美堂因脑溢血在北京与世长辞,享年87岁。
1955年5月10日,公祭大会在北京隆重举行。
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及首都各界人士七百多人出席公祭。灵前摆着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送的花圈。周恩来亲自主持公祭大会,遗体安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如此隆重的公祭仪式,解放后罕见。
这是对于这位“洪门元老,一生爱国”的华侨老人的最高褒扬。
司徒美堂见证了晚清的衰败、辛亥革命的艰辛、蒋介石的独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但是,每一次的历史变革,他都能顺应潮流,始终以民族复兴为己任,这种思想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