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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强调效率的时代,紧绷成为大多数人最日常的状态。

我们想要松弛下来,却像是卡在系统里的齿轮,为了谋生,只能被链条带着飞速旋转。早出晚归的作息,两点一线的奔忙,生活仿佛永远在别处,永远不在属于自己的地方。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在轨道向旷野遥望,我们拼命想象着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却无法改变此刻拧巴错位的现状。

然而,彼岸的生活就是令人艳羡的乌托邦吗?在此岸有限的日常中,我们能否开辟一片自留地,为自己创造一些松弛、快乐,和自然相处的时光?

朱赢椿的新书《虫子间》及其背后的创作故事,或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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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近发现旷野

你与“自然”只差蹲下来的距离

朱赢椿变得越来越忙碌。

策划设计的图书屡获大奖,工作邀约如潮水般涌来,做设计,接待访客,策划展览……他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但每天朱赢椿仍要留出时间观察昆虫,那是他最能喘口气的时刻。

朱赢椿从小在苏北农村长大,风吹稻田的气息,绿荫下的虫鸣,河岸边的花香……都是他最熟悉的陪伴。

感受自然,观察小虫,这些在别人看来的无用之事,却能给他带去巨大的快乐和治愈的能量。

南京,没有广袤的农田。

朱赢椿就尝试在工作室附近50米的地上、树上、墙上,重新创造与自然接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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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工作室随园书坊方圆50米范围内的一角,出自《虫子间》

他蹲在门口马路的水洼边、书坊走廊的矮墙旁……把目光投向一片绿叶、一朵花蕾、一只小虫。在他眼中,西瓜虫撞了尺蠖会沿墙角逃逸,善于伪装的竹节虫趴在草上以静制动……

从2015年到2023年,整整9年时间,朱赢椿一边观察,一边记录,积攒下98篇观虫日志、50多幅手绘和300余幅摄影,而这些宝贵的记录全被收录进《虫子间》这本新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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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023年朱赢椿观虫所用的部分笔记,出自《虫子间》

书中,朱赢椿不仅记录了对小虫的观察,也写下他对生活的反思。

他曾分享过一件与竹节虫有关的趣事:

“出差回来,我想看看上个月在前院种下的花生是否发芽……突然,一根“杂草”移动起来,原来是一只竹节虫。这真让我感到意外,在书坊生活了13年,我从未看到过竹节虫。”

欣喜之际,朱赢椿打算邀竹节虫玩一次捉迷藏。他将竹节虫放进草丛,闭上眼睛,等待5分钟,再蹲下身来仔细寻找。

这一次,他发现了3只竹节虫。

原来并不是没有竹节虫,而是“我常常心浮气躁,才会和竹节虫擦肩而过”,朱赢椿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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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只竹节虫分别在哪里?一起找找看!出自《虫子间》

在争分夺秒的世界,是被潮流推动,一个劲儿向前奔跑?还是适当慢下来,保留一些喘口气的时刻,认真感受当下,和自己、和附近重新建联?

在这篇小小的日志中,朱赢椿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或许《虫子间》这本书的创作过程,也是朱赢椿对我们的一次温柔提醒:生活并不总在别处,慢下来,附近也能发现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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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身边小虫

竟然也有大文章

成年后,你是否常常听见这样的话?

你得“成熟一点”“稳重一点”……但很少有人对我们说:“一起变得好玩一点”。

朱赢椿就是那种要变得“好玩”的成年人,比起成熟稳重的外表,他更珍视未泯的童心。

一只苍蝇一头撞上玻璃,栽倒在工作室的窗台上,瞬间没了气息。

朱赢椿慨叹一个平凡生命的逝去,便为这只苍蝇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

他为苍蝇盖上洁白的纸巾,拍下遗照,邀请朋友们为它撰写一副挽联。一夜之间,朱赢椿收到了一百多副来自全国各地的创作,他将这些挽联一一整理、记录,再找来一只小木盒为苍蝇入殓,将它埋葬在工作室附近的北草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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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收集的挽联,出自《虫子间》

不仅如此,朱赢椿还曾为迷路的屎壳郎张罗大餐,为出走的甲虫张贴启事……在朱赢椿的笔下,我们身边不起眼的小虫,其实也有大大的文章——

“当蜉蝣从水里羽化为美丽的成虫时,生命倒计时便立即开启,短暂的成虫时间属于在天空中的婚飞,也就是群集在空中飞舞交配。据说有的蜉蝣早晨羽化,到了晚上便死亡,因而有了朝生暮死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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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最古老的有翅昆虫“蜉蝣”,出自《虫子间》

“我隐约可以看到衣鱼银灰色的身体上覆盖着鳞片,头部有两根很长的丝状触角,身体末端有一对尾须和一条中尾丝,像一条鱼。衣鱼喜欢啃食干燥的谷物、衣服和书籍,是图书馆里的常见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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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鱼啃咬书籍的痕迹,出自《虫子间》

“跳蛛最显著的特征便是一对炯炯有神的前中眼,据说视力可以与人匹敌,还可以分辨色彩、大小、形状。如果再加上其他三对次眼,跳蛛的视力范围可达到36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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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赢椿的观虫手绘,出自《虫子间》

尽管这不是一本关于昆虫科学研究的书,但朱赢椿还是希望保证《虫子间》的记录准确、严谨,为此他专门邀请科普中国特聘专家严莹,对书稿进行了专业上的审校。

朱赢椿之所以为《虫子间》投入了如此之大的心血,大概是因为他希望读者能够看到:每一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虫子,其实都有过人的本领。

毕竟在朱赢椿的眼里,生命的价值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切如他所说:“在人类的眼里,或许虫子会显得渺小和卑微,而从更高的更宽广的宇宙间去看,人又何尝不是地球上的一种虫子呢?”

保卫心中的自留地

传递自然的乐与趣

如今,朱赢椿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设计师、作家、艺术家,他设计策划的图书三次获得“世界最美的书”称号;文字作品入选过统编语文教材的配套读物,还曾被南京市编入中考考卷。

尽管身兼多职,朱赢椿仍然留出大把时间在自然间独处、观虫。《人物》杂志就曾在一篇报道中评价:“在这个过分追求效率和速度的时代,朱赢椿是慢的乐趣的传人”。

但鲜少有人知道,曾经的朱赢椿也是那个被嵌在系统里的人,慢并不是他天生的状态,他的生活甚至一度与这个词背道而驰。

大学毕业后,朱赢椿进入出版社,做了一名教辅书的美术编辑。教辅书的更新换代频率极快,为了赶上出版进度,他不得不连着好几天疯狂加班。需求旺季,朱赢椿的工位后面总是站满了人,有人催他赶紧出稿,有人指着屏幕让他“把字再改大点”“颜色艳点”。

朱赢椿曾在央视纪录片里回忆那段时光:“有一天,我发现出版社的样书库里堆满了我设计的教辅书,我的生命置换成了书架上的练习册,而这些东西,孩子考完试之后就会撕掉、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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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央视纪录片《书迷》

或许正是这样的冲击,让朱赢椿认真反思自己庸碌的日常。他反复告诫自己,无论再忙都应该在身边开辟一片自留地,腾挪出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于是,决意保卫自留地的朱赢椿,在下班后自发搜集喜欢的文学书,为它们反复设计喜欢的封面,却不曾想这些原本用来练习的封面素材竟成为一个契机,为他带去了新的工作机会。

2003年,朱赢椿成立了自己的书籍设计工作室。在这里,他再也不用去做那些“用后即弃”的教辅,而是可以沉下心来“量体裁衣”,做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书籍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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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间》的书籍装帧也由朱赢椿独立完成

“随园书坊”是朱赢椿为自己工作室取的名字。

起初,这块地皮只是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一个废弃的印刷厂房。搬到这里后,朱赢椿改造庭院,栽种植物。他不打农药,也不修剪枝蔓,繁花杂树全在这里自由生长。

这样的生态很快就吸引了一批虫子邻居的入住,它们也为热爱自然的朱赢椿带去了更多的创作灵感。在随园书坊生活、工作的十余年,朱赢椿以虫子为主题,相继创作出“世界最美的书”《虫子书》,“中国好书”《虫子旁》等代表作。

一时间,绿意盎然的随园书坊成为朱赢椿用心浇灌的那片“自留地”最生动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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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被繁茂的旧书坊,出自小红书@朱赢椿工作室

然而去年夏天,因周边房屋功能发生改变,加之消防等方面的安全规划,随园书坊不得不拆除旧址,搬迁新居,曾在旧地嬉戏打闹的虫子邻居们也被迫四散而去。

而彼时尚未付梓的《虫子间》竟成为朱赢椿那片精神自留地暑来寒往、虫影婆娑的最后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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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坊拆除前后,出自微博@随园书坊

2023年7月,朱赢椿站在旧书坊前,看着挖掘机推倒曾经熟悉一切。

离开时,他在旧书坊的废墟上,看见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尺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朱赢椿赶忙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尺蠖拖在掌心。他要带这位邻居,一起搬去新家。

外界的改变总是突如其来,但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总能给人心灵的慰藉,就像朱赢椿在《虫子间》里记录下的那些珍贵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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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自留地倒了,就再重建一片,只要朱赢椿的初心始终不曾发生改变。

就像他在拆迁后的采访中提到的:“我在成年之后遇到很多问题都不会真的灰心,只需要走向自然,我很快就能让自己恢复平静。所以我想把那种‘被自然疗愈的快乐’,传递给更多的人。”

在旧书坊倒塌的那个夏天,朱赢椿搬迁至新的工作室。他在附近撒下一些油菜籽,期待来年春天,这里会长出一片鲜亮的油菜花,黄灿灿地随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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