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花开花落,三十年已过。我一直在原地等你。
回想这三十年来我对你的爱,若是给它们划出年限,可以说是头三年纯,再三年乱,十年后平静,十四年后走向安然。
在这大美的西南边陲,我早已习惯了生我养我的这块妖娆葱翠的繁盛大地,三十年过去,我早已淡忘了炮火硝烟,搁浅了儿时的好多记忆,可唯独这相思的苦,延续着岁月的痛,没有将我放过。
时光寂寞着我的失落,孤独着我的悲伤,斑驳着我的岁月,更蚀化着我的容颜我的心。
最初,我是柔肠化泪,眼巴巴地等你回。心中一直有个毫不动摇也毫不怀疑的信念,认为你马上就能回到我身边,今天盼着明天,明天又盼着明天,暮暮复朝朝,总认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总不会太长,因为你的嘱托时时萦绕我的耳旁:“等打完仗我来找你,你要等着我,记住了?”就算迟来一天两天,我在数着日子过:今天没回来,也许就在明天。明天复明天,一月复一月,我就这样翘首以盼,天天背着孩子,站在吊脚楼前,盯着你来时的路。虽然思念很苦涩,等待很煎熬,但这是早有预知的吃苦,随时都会马上拥你入怀,自然苦中有乐,乐中坦然。
当一年过去,我的日子又开始了数年的等待:这“打完仗”,应该是说你的部队轮战完,就应该是“打完仗”吧?你回内地已经过去一年,应该算“打完仗”了啊。转念想,部队是个特殊群体,国家需要,也许你暂时还不能离开部队。为大家舍小家,应该!军人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这样想,心情轻松了很多,耐心满满,何惧多等一年!
两年后,我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难道是我会错了你的意?爱让我昏了头理解受到了局限?难道说这“打完仗”,是指老山整个战争结束?从这起,“等打完仗我来找你”这句话,天天在我脑海里沉浮翻滚,成了我解不开的魔咒。
头三年,虽然还有硝烟,但枪声炮声越来越稀疏,也许,战争马上就结束了。
相思满边陲,冷冷清清满衣泪。三年里,想你念你的思绪,总是突然地涌上心头,让我无处躲藏。细雨瘦,万千愁,痴情胧双眸,伤感湿心头。
四五年了你还没回来,又杳无音信,这毫无预兆毫无准备的现实,让我的爱一时没了着落,心里的煎熬疼痛难忍,自然会胡思乱想——现实让我不得不思考距离等实际问题,不得不考虑阶级等残酷差距。一次离别,可能今生都不会再遇见,那年的一别可能就是永远。那时的挥手之间便可能注定物是人非。毕竟,不是所有的等待都经得起来日方长。
多少次,我在心里问天问地问自己:难道爱,终究抵不过时间和距离?难道你,转身忘了说过的甜言蜜语?是年限没有长到守住你的旧心,还是岁月荒了你的初心?可是,不管我信与不信,我都要在这漫长又遥远的空旷等待里,孤独坚强地陪儿子一起成长、生活。
也许,在时光的风销雨蚀下,你对我的爱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香也不如故;在岁月的河山里,你不是我的归人,只是过客。
也许,你早已经有了新的旅途,新的繁华,新的伴侣,只留我一直在当初。
你让我不得不多想,你不回来了怎么办?儿子以后怎么办?
心里,攒了太多的爱、太多的希望。爱多深,寂寞孤独就有多重。希望越大,失望越深。想起,心在疼;下笔,泪先流。
岁月无恙,年华有伤。时间不会永远给我希望的明天,只是重复着痛苦的今天。
原以为只是短短的离开,不想已是无期。相聚就这般的困难,你成了我无奈的企盼。似乎,我一直在梦的边缘等待,等一段没有归期的思念。
风走过,云飘过,你成昨。这岁月劲风的侵袭,让一切在改变,只是自己还固执地站在从前。
世界上好多事都有尽头,可是我的思念没有。我可以忍受孤独,忍受寂寞,但我没办法阻止自己对你的牵挂想念。苦恼的是,越是牵挂想念,越是寂寞孤独。
度日如年地过,已过十年。十年里,云藏愁意雨带悲,半世相思半世醉,天涯相隔相思苦,遥遥相望断肠泪。人们说:心中有远方,笑里有坦荡。我心中有远方,但笑里没坦荡,根本就笑不起来。有时我笑,是因为我有儿子;有时我笑,是因为儿子是我的骄傲。除了儿子,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引起我笑,还值得我笑。
十年里,在一切美好面前,我没有了好心情,有时,我会突然感到茫然四顾的无助和悲伤。每当忧伤四起,心会跌落谷底,涌起种种思念、悸动、悲伤、苦痛,又化成泪的形式滑落。这思念、这牵挂、这煎熬、这忧伤,成了我血液里流动的痛。
好像,我所有的快乐,都是痛苦赐予的,快乐着痛苦,痛苦着快乐。
夜,最难熬过,时间格外长,眷恋更蔓延,“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唯有梦里沉醉。越是静谧的夜,越是让我沉沦着最深的念想,痴恋在有你的怀抱,迷失在有你的温柔乡。我知道,起心动念,神明皆知,可我就是控制不了想你,痴情上心头,心湖浪韵追风……
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神明也会理解我同情我,思念苦,都化作无尽的愁;痴情长,长到地老天荒。若有神明,神明也会明白:不是我软弱,都是缘分惹的祸。
这是我的明心见性,我相信,神明会保佑,天地会成全我这个弱女子的心愿。因为,十多年来,我流下的每一滴眼泪,都是诚心诚意的。时光不止,思念不息,十多年后我仍然静静地守着对你的爱,在心里等待一个永远,我坚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输给时间,败给距离,我都无话可说,我坚信,你不来,肯定有不来的道理。人生,没有绝对的定义,各有各的路要走。
等待十多年直到三十年,我一如既往地爱着你,想着你,念着你,只要天地在,老山巍然屹立,爱你不变,这是我对着老山许下的誓言。不过,我的爱变得清醒理智了,这期间想你念你不再是死去活来,而成为习惯了的生活常态,心中多出一份安然,注意力逐渐转移到《周易》中。
在柴米油盐的平凡中,在一地鸡毛的琐碎里,《周易》给我的生活增添成熟的光亮和前进的支点。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学习的深入,我觉得自己多了面对世事的智慧和从容,尽管我那时还没有“入门”,但它的吸引力几乎令我废寝忘食,自然,精力都在《周易》上,我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到底是什么?面对你不回来的不确定性我究竟怎么做才算更好?
爱,溢满了一整个曾经,从懵懂到成熟,从炙热变平静,你来时惊艳了我的年华,芬芳了我的岁月,感谢你,赐我一个儿子,让我即使空守孤独寂寞,受尽思念苦痛,记忆依然芬芳,儿子成了我心头最大的安慰,这已足够,我应该知足满足。当然,我也感恩于一场交集的缘分,感恩命运优渥相待的那份短暂静好、甜蜜快乐的时光。
又过完一个不知蕴含多少忧伤的如往四季。从你离开老山的那一天算起,到今天已经整整三十年。三十年呢!我已经是快五十的人了。我还是那个我吗?我还是那位土生土长在祖国西南边陲的瑶族姑娘吗?我还是清静无为老山脚下的泣泪山姑吗?现在,说更准确些,我是滚滚红尘中望穿秋水的守望失意老妇!
三十年,已成镜花水月,都成了我的空幻枉然。茫然不知昨,惘然也已过,我将要步入又一个三十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但愿下一个三十年是新的开始,能给我带来新的吉祥如意。
前方总有生生不息的温暖和希望,除了儿子,我期望最多、最美的就是你。这让我想起了吸引力法则:关注什么,就会吸引什么。喜欢什么,相信什么,在乎什么,期待什么,什么就会慢慢靠近。但愿我的信念会吸引你回来,三十年不够,我会继续,直到吸引力法则成真。
我已是半老徐娘,早已不是只争对错的小姑娘,有足够的定力,守得住寂寞,耐得住孤独,静等花开的声音……
你不在的日子,我会用诗词陪自己度过所有的安良。在素心素性的静望里,守着一生的承诺,即使晓风残月,也等待尘缘里的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