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hirley
编辑｜李梓新
我这五十年，完成了三次人生迁移，这里的迁移，主要是说地理意义上的迁移。第一次，因为父母原因从广西迁移到四川。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四川工作，我在五岁的时候被送到了四川。第二次，是我自己从四川迁移到北京，主要通过读书工作达成。第三次，是我独自带着女儿从北京迁移到温哥华。按照我的经验，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通过学校过度一下，可以缓冲文化语言冲击，以便更好融入。这一次也不例外，我采用了同样的打法，学习-工作-生存。
考到理想分数
“你给我提示，我来答”。驱车去列治文的路上，女儿拿着我打印的口语题，一道道提问，一道题回答时间只有60秒或者90秒。我争分夺秒利用开车的时间练习，希望尽量模拟出考试状态，可以熟练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是我准备的第八次语言考试。前七次一直考不到理想分数。不死心，一直在发狠练。白天工作一天，晚上再久坐脚就越坐越冷。女儿建议我，“妈妈，你买个桶边泡脚边练习呢？” 客厅的餐桌晚饭后就变成我的书桌，女儿为了不打扰我，或者不被我打扰，她总是呆在自己屋里。
思培考试有八道口语题，对着电脑说。每道题跳出来，给你一分钟时间阅读，然后马上回答，60秒或者90秒。我听了我的录音，如果不提前练就会断片儿不知道说啥，或者嗯嗯啊啊的无用词很多。
我把所有模拟题分类打印，按照各种场景准备话术。练习过程再不断优化内容，我时常去找一些漂亮的句子加到口语里，再背下来，练成自己的句子。“妈妈，你进步很快呢！” 我女儿永远都在给我打气。
“我是不是对孩子关心太少了”？有时候跟朋友聊天提起这个话题。“怎么会，你做这些都是她的榜样呢”，朋友这样劝我。“算了”，我甩甩脑袋，“顾不上了，等考完再补偿她吧”。
“懵了懵了”，我拿着一张看图说话给孩子，“你看你看，这张图让我怎么表达！”全是我不会的场景！图上是一个小学运动会现场，有两人三足项目，只见两个人的两条腿绑在一起，互相勾着胳膊，用三条腿赛跑；还有一个加拿大传统项目，校长坐在一把位于大水缸上的椅子，孩子们用球投掷引发器，如果不幸投中，校长就会掉进水缸，浑身湿透。看着这图，连我女儿都不会。
我欲哭无泪，第二天找到本地同事，“告诉我，这些运动项目分别叫什么？” 60秒，一个场景都讲不清楚。同事很同情我，“这不是考英语，而是考短时间细节观察和总结能力”。
费这么大劲儿，我只要提高一分就达到目标，可是却难倒了英雄汉。口语和听力就像跷跷板，这次口语上来，听力就掉下去，下次反之。考到第七次，口语仍然差一分。成绩一出来，伤心的我等不到下班，匆匆躲进公司的户外花卉区，天上飘着小雨，稀稀拉拉的顾客。眼泪不断滑下，尽管在流泪，可是理智尚存，要不真会嚎啕大哭。我用克制而难受的语气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苦练了九个月。我困惑无奈，给考试中心客服打电话哭诉，客服除了安慰，也不能改变结局。挂了电话，擦干眼泪，我还得再试。
这场考试提一分对我到底有多重要呢，关乎我未来能否在加拿大继续生活、工作。硕士毕业以后，我拿着三年毕业工签。如果我不能在这三年里换成永久居民身份，三年以后我就不能在这个国家继续工作。如果我的语言提高一分，总分就可以提高五分，意味着我被移民局邀请的几率就更大了。每天早上，我望着桌上的复习资料，真不想去工作，我相信全天在家苦练能快速提升成绩。可是这份工作对我也很重要。能长期留下来，工作也是一个重要打分要素。
我在一家本地西人公司工作。按理说，在全英语环境工作，我的英语是不是可以如想象的那样迅速提升呢。然而事实只是证明我想多了。每当同事在我身边像唱着歌一样的狂聊，使尽全力也跟不上节奏，我默默地关掉耳朵，犹如紧紧关闭了水龙头，外面的声音一丝一毫都无法渗透到我脑子里。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埋头工作，假装很忙的样子。幸好我的工作就是在电脑前，不断地整理计算，要假装很忙，太容易了。尤其是我这样长期假装努力学习的人，装工作忙简直就是本色表演。
在公司里英语不好都是怎么生存的呢？我的工作性质主要是处理一些账单，就算几千种产品，看多了也七七八八明白。如果需要口头交流，只要不瞎聊，业务上的也没啥问题。我一般打电话就是付款，口音重，供应商也得对我宽容。有一次同事又畅聊开了，尤其是我们的人力资源负责人安贝儿，说话特别快。我尝试开着手机同传，可惜离得远，收音效果不好，根本翻译不出来。我真想举着手机到她嘴边，朝她嚷嚷：你到底说什么。可是二十多年的职场训练，我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举动。我很羡慕她，能用这么快的语速说话舌头还不搅在一起。安贝儿高中毕业后就进了这家公司，经过二十多年努力，她坐到了目前这个职位。她有着一个可以装得下我的体型的身材，但她生在了正确的地方，每天都很自信而大方。看她这样，我想我为什么要为语言自卑呢？从小到大我总为自己与众不同之处而产生羞耻感。看看他们，从不内耗。
终于，我要去参加第八次考试了。因为临时报名，可以选的考点很有限，最近的考点离家二十多公里。温哥华的雨季来了，这天早上瓢泼大雨，女儿还没有起床。我把准备用在写作上的两个长难句又背了背，默默锁门出发。车行驶在一号高速，雨刮器调到了最快速，我放声高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尝试放松心情。唱唱我又笑了，每次我在车里这样的密闭空间，总会无意识引吭高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考试在一个室内篮球场集合，等待过程中，我坐不住，来回走动。很快考官来了，考生一个个出示证件、拍照、签字，分配座位。我在给我规定的电脑前坐下。这是一所社区大学的计算机教室，凳子没有软垫，很冷，我把衣服往下拽拽，一部分垫在座位上。持续三个小时的考试，越坐越冷影响发挥，我没有太多时间输下去。正式开考前，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回来也没有人查我证件和照片。我琢磨着：这考场有作弊的机会，如果中途上厕所，回来的是另一个人，谁能发现呢。
一上来就是听力，这一次我不做笔记，关键地方做个符号。听的时候感觉都懂了，做题发现还是有地方漏听。阅读1-3都很简单，第四篇难，还加试第四篇。读到第四篇，我已经头昏眼花了。我把文章每一个人名都写下来标注出现在第几段，便于后面回答观点题时迅速定位。写作我用到了早上背的长难句，写完也很有信心。口语题，每一道题都回答得很流利，并且很有条理。比如给建议题，前面先按照固定模版，再给出两个具体建议收尾，60秒刚好。考完后不敢多想，歇了几天没有继续复习。等成绩过程中一直劝自己不要再考了，失望太多。每次都觉得有进步，让你觉得还差那一点，再试一把。我一度怀疑考试中心就是这样想挣我的考试费。成绩出来，过了！
什么样的学历适合就业
“不要读MBA，你得去读BCIT，这所学校毕业出来很容易找工作”。刚来加拿大的时候，朋友劝我读一所更偏重专业技能的学校，但是出来以后拿到的是大专学历。我必须读个硕士，那套能让你留下来的打分系统，本地硕士学位可以保证我拿到很高的教育分数。初到加拿大，我并没有想好未来做什么。文科的背景，在国内从事过记者或者市场工作。凭我的语言，再靠这些专业吃饭，并能吃饱，我没有信心。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找个容易申请并容易毕业的学校和专业读起来，工作的事后面再议。申请学签异常顺利，材料递上去第三天就看到批复并寄回。
到加拿大的第七个月，我顺利从语言学校毕业，正式开始工商管理硕士学习。恰逢疫情初期，学校刚把所有课程转成在线，一切都很混乱。我没有拿到登录密码，只能作为看客去观摩课程，不能提问，也不能回答老师问题。人在陌生环境里，求生意识让我第一反应就是找同胞。我把每一个人的名字细细看去，就希望找到一位中国人。第一门课程没有；第二门课程也没有；到第三门课程，总算看到一个中国人名字，我激动万分，找到他的联系方式私信他。这个同学从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数学专业毕业，我们一起修的统计学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而且因为疫情回国，暂时无法回来，时差造成他很少来上课。唯一一个战友，没有发挥互帮互助的作用。
第二学期，可以自己选课了。我终于找到了组织，学校的中国人有一个群。大家纷纷讨论如何选课，高年级的校友们献计献策，还有同学把从其他国家校友那里获取的信息分享出来：哪些老师比较容易给高分，哪些老师判分严，又有哪些老师容易让你挂科。此时有一个同学私信我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她计划下学期要选的课程和受欢迎的授课老师。这个举动温暖了我，我果断选了跟她一样的课程。
到了选课的时刻，提前打开页面，掐着点儿一到时间就开刷。网络瞬间堵塞，热门课程热门教授火速爆满！手脚麻溜的我如愿以偿选到心仪课程。下学期课程选踏实了，剩下就是继续把这学期课程拿到最好成绩。
学习有条不紊进行。但是当我发现我会为了某个没把握的问题辗转反侧，为了一次不够完美的演讲不断复盘。年轻时曾经心安理得混日子的我哪儿去了？为什么即将知天命之年开始追求学业上的完美？这样下去，我会被自己纠结到抑郁。打住，马上打住！我摊开稿纸，挨个写下我为什么会痛苦。梳理过后，忽然意识到这一次学习之旅除了掌握一些专业知识，更是一次学会不追求完美的过程。
两年的课程，只要中途不休息，一年半可以毕业。在这个期间我偶然得到前面提到的兼职工作，加拿大持学签一周只要不超过二十个小时的工作都可以。没想到，毕业以后又转成了全职，让我免去了找工作之苦，足足干了三年多。读书工作同时孩子的接送和餐饮也需要我付出心力。搬到学校附近会比较好，可我根本没有时间找房子搬家，附近的陪读家长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们拼车接送。我一周接送两天，另一位家长接送三天。幸好公司弹性工作时间，如果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就可以下班，可以赶上接孩子。
为了家庭和谐，我不参与孩子的学习，征得她的同意后，我给她请了两个老师和一个顾问。最忙最累的时候，孩子爸爸没办法搭把手，疫情导致他四年没来加拿大。偶有抱怨，想想是自己的决定，为了孩子也不能半途而废。
初入异国职场
“我们有个同事要短期离开，你要不要来试试？”好朋友打来电话。来温哥华一年有余，一直花积蓄，相比较之前用钱小气多了。女儿提出来的想法不能全部满足，她想整牙、想养猫。我想让她吃的更好，想给她买好看衣服，好的电脑，想看到她笑，就算用物质满足也没问题。朋友这一枝橄榄枝递得恰是时候。
朋友提前打预防针，“你不要有留下来的想法，这个同事肯定要回来的。你能得到这个机会就是为了给这位同事保留位置，才没有去就业市场招个全职的来替代她。” 这份工作对我的意义是攒本地工作经验，有了经验有利于再找下一份工作。此时我还在读MBA，一周最多只能工作20个小时。“没关系没关系，兼职也是工作经历”， 朋友给我打气。我就这样一脚踹开了加拿大职场大门。
我就职的公司是在本地拥有十家分店的花卉公司，经营范围很广。除了花花草草，也有各种花园工具，甚至服装家居用品。到了花卉淡季，销售额主要就靠服装家居。那些花花草草，各种工具、肥料有一定的专业性，但是又不太需要高学历，所以很少有非本地人从事这一行。我从事的我们中国人比较擅长的会计工作。
工作刚上手，实际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主管业务能力相当强，她迅速把任务拆解成新手可以迅速上手的工作内容。我只负责一小块，每周20小时埋头工作。公司遍布全省，总部只有二十来号人。公司的几个头头脑脑分别来跟我打招呼，我稀里糊涂还有点脸盲，除了傻笑还是傻笑。过了很久很久才把他们一一认清。
坐在我前面工位有着德国血统的姑娘，声音像铃声一样动听，她打电话不停地爆笑。她和我们部门一个来自哈萨克斯坦的姑娘马瑞雅关系不错，经常聊一点私事。我听力不好，避免了八卦。马瑞雅极善良，即使对我这样新来的临时打工人也非常友好。我语言考试总考不过，她用她父亲考机械方面执照故事鼓励我。她有吸猫吸狗体质，公司猫猫狗狗都喜欢来找她，尤以公司的橘猫最为粘她，天天跑到她工位睡觉。橘猫去世后，马瑞雅有几天哭得无法工作，每天一坐到工位前就开始哭，公司只能让她回家休息。
我从小白开始一点点被这个公司培养成熟手。我暂时替代的这位同事二月离开，九月回来继续工作。哈萨克斯坦姑娘又被派去做其他工作，她匆匆离去，走之前工位都没有收拾。我坐到了她的工位，天天在她桌上睡觉的大橘猫不懂为什么此地换了主人，回来好几次，转来转去发现熟悉的主人不在，无奈离去，溜达到店里其他地方睡觉去了。
公司最不缺的就是停车位，我刚来时就被叮嘱过，尽量把就近的位置留给顾客。大概好几万平的店铺，正门进去是花盆展区，再往里走是室内植物区，常年有中国的兰花售卖。还有一块区域叫做植物设计，设计师会根据需求定制，把不同花草放入花盆设计成盆景。外面还有一块区域有屋顶，但是四周良好通风的区域，根据季节摆放一些花花草草。最外面面积最大的就是户外植物，包括各种果树或者户外花卉。花园所需各种工具、服装家具也是店里很重要一部分。
一年最重要的节日——圣诞即将到来，礼品和家居用品很受欢迎，给供应商付款的工作量骤增。而我恰好负责这一块，不断涌入的发票和收货单让我没时间抬头。圣诞放假前一天，如往常一样醒来打算去上班。看到窗外一夜的雪，推门出去，一脚陷进厚厚的松软的雪。还要不要去上班？犹豫了一下，骨子里的敬业精神驱使我出了门。来到本那比，市政还没来得及处理路上积雪。前方有几辆车停着，纳闷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有车换道超车过去，我才发现，堵在最前面的小车打滑，趴窝了。雪胎加四驱才能保证在路上顺畅行驶。公司停车场上的积雪足有20厘米，根本看不到停车线。公司同事开着铲雪车正在铲雪，我在他铲过的位置停好车进了办公室。中国人骨子的勤劳让我为自己的行为自豪，实际办公室只来了寥寥几个人。主管后来告诉我，以后这种情况，就不要来公司了。
什么样的工作方式既符合公司文化，又让自己舒服，我一直在默默揣摩和观察。“某某要离职了”，我刚迈入公司，主管落寞地告诉我这一消息。我心一凉，这位同事干活利索，也给了我很多指导，大家相处甚欢。胖胖的人力资源经理此时开心地从办公室踱步出来，亲爱的，我帮你们找到一个非常优秀的伙伴，约个时间面试一下。很快，进来一位姑娘劳拉，她是公司的收银经理，在公司口碑不错，她为即将开始的新职位很兴奋。我们都欢呼雀跃，来能干人了。
劳拉特别能说，爱聊天，各种预约很多。经常一到公司，主管就告诉我，劳拉今天又请假了，她的工作大家匀一匀。劳拉也是个爱猫爱狗人士，但是跟哈萨克斯坦姑娘不同的是，她自己住，家里猫狗没有人照顾就需要请假在家。坚持了一年多，人力资源不得不出面跟她谈，建议她换一个更适合她的岗位。团队就这样一直在不断调整变化，达到某个平衡又因为一些偶然因素打破，然后再继续平衡。而我也在这一轮一轮的平衡和不平衡的过程中优化了我的简历。
换工作
“我要离职”，我鼓足勇气嗫嚅道。主管一惊，为什么？！“身体的原因，晚上失眠，白天嗜睡。不过你放心，我会等公司的销售旺季结束再离开”。工作三年多了，我萌生去意。第一份工作是朋友带我入门，我想去就业市场上闯一下，看看凭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在加拿大职场上找到一席之地。
离职后，正跟孩子在多伦多游玩，一个来自温哥华某个帮助就业的机构电话打过来。“我们是某某机构，我们是从某某处获得你的信息，我们可以提供免费培训帮你找工作。”闲着也闲着，回到温哥华以后我就去见了负责我这案子的经理。
“你不要换赛道了，你有本地学历，有本地工作经验，你很容易就能找到工作”，听完我想去读护工助理的想法，经理这样劝道。我刚获知我所在省政府可以出钱让有志于做护工的新移民去读护工助理，征求求职经理意见。他要把我转到另外一个机构，“我主要负责刚过来、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移民，你去另外一个团队，他们更擅长你这样的案例”。
一位漂亮的伊朗姑娘联系了我，见面时验证了很多信息，看了我的证件，确认我是他们帮扶对象条件。伊朗姑娘用大眼睛看着我：“你很快能找到工作，不过你的简历需要好好修改”。我笑了，“一点儿都没错，我投了几份，只拿到一个面试”。此时，我就像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初入职场小白，放下固有思维，完全把自己的求职命运交给了这位姑娘。
“好了，你可以投简历了”，审核结束，姑娘告诉我。晚上，我登陆求职网站，撒出去十份简历。我做了份表格，详细记录了公司名称、所处行业，地点、薪资等等，我曾经发生过投了简历，等拿到面试电话都不知道投了哪儿。面试来得很快，周日就来了第一份面试邀请，一周内来了六份。“我太幸运了，怎么这么多面试”，我忍不住的笑意，一个劲儿跟女儿炫耀。
我真不想这么快，还没有休息够呢。温哥华的秋天很美，每天送了孩子我就去附近爬山。可是面试来了，必要的准备也是需要的。我兴奋地给伊朗姑娘发邮件，她一定要安排模拟面试，即使现场来不及也要线上模拟一次。“完美”，每一个回答，姑娘都会给我一个大大地表扬，信心爆棚呀！面试完又给了我一份文档，有20道模拟面试题，让我好好练。
第一场面试开始了，第一句话我就知道没戏了。财务负责人问我对公司有什么了解，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开始介绍公司。不到十五分钟，草草结束面试。后面有各种面试，猎头，有连锁餐厅，有上市高科技公司，也有我特别想去的教育局。直到我目前就职的这家机构出现，我才上岸了。
“你对这个职位还有兴趣吗？”我正准备摁门禁，一个电话打进来。失业期间，我在社区做义工，这刚从超市购物出来，拎着打包小包，正准备摁门禁，给一位老者送上楼。“有兴趣呀”，听着是很重的印度人口音，我啥时候投过印度公司。我一共投了十三份简历，大部分都已面试。我赶紧回忆已经投了简历，但是尚未联系我的公司，到底是哪一家呢？不管这么多，先应下来。“好，我同事下周会联系你”。小伙儿挂了电话。
回家查看投简历记录，发现是一家原住民机构。离家近、薪水最高，我当时就没敢肖想。此时，我有了期待，天天暗自祈祷快快联系我。再下一周的周二，我又去图书馆做义工，好运总是在做义工的时候发生。一个女孩打电话过来，“我同事上周联系过你，麻烦你发两份证件，我们要做无犯罪调查。你最快下周一能来上班吗？”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招聘呀，面试都没有。“可以呀，没问题，你能不能给我发邮件，我把证件发给你？”挂下电话。赶紧问图书馆的佩蒂，“是不是骗子？” “不会不会，你这也是政府工呢！恭喜恭喜！”佩蒂高兴地上前拥抱并由衷祝贺我。
这里的特点就是节奏慢
“周末愉快”，周五一到下班时间，我背包关门走人。在门口遇到酋长，她是我工作的这家原住民机构最高领导。我猜她是过来签字的，每周我所在部门会有大量需要她签字的文档。犹豫一秒，我还是离开了。
开车回家路上，我不断内耗。我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得罪酋长？没事！下班时间就是该下班！这里就是这样的工作习惯。我劝解自己。
被这家原住民机构录取之前，我去实地踩了点儿，办公室位于海边的两层木质结构小楼。驱车驶入，远远看到标识，就知道进入到原住民领域了。站在办公楼望着海那一边，恰逢晴天，抬手即可触达的朵朵白云。
工作节奏不快，位于离家近、景色优美区域。对这份工作，我满意极了，收到录取通知高兴地在屋里又唱又跳。实际工作一周，我才发现我是好日子过多了，忘记了职场的倾轧。
“打扰一下，能问个问题吗？” “不能，我忙”，主管头也不抬干脆利落拒绝。这是个伊朗女人，白净，让人羡慕的浓发，工作能力很强，但是不好打交道。她对同为伊朗人的下属很好，对我爱搭不理，问她什么经常说自己忙，不愿意回答。
我在财务部门做付款工作，因为之前已有三年多类似工作经验，工作内容没有什么挑战。只是所用财务系统不同，工作流程和习惯都不一样，还是需要一些指导。
但是主管不说，我就只能看着手册自行摸索。主管的名字发音很难，我用了两周时间才学会。她会交代那个伊朗下属很多工作，却不搭理我。我不管那么多，她只要跟那个男同事一培训，我马上拿着本子上前听并做记录。
在小团体里煎熬，大环境还不错。每天迈进全木质结构的办公楼，一进门就是气派的大厅。我的办公室位于大厅右侧。因为每天都会有一些接待工作，所以特设一个接待窗口。早上手动摇起卷帘窗户，再去楼下咖啡机打一杯拿铁，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启。
“好好享受生活，这里工作特点就是节奏慢。” 经理如是对我说。“友好对待每个人，这里类似家族企业，保不准谁是谁的伯伯、姑姑”。确实，工作节奏很慢，我们部门同事一周只出现一两次，其他时间都在家办公。
这家机构具备政府职能，比如就所辖地域规划，下一代的教育学习，以及所辖居民的养老之类。因为有地有海域，在这个基础上拓展了一些商业公司和商业活动。最高领导是酋长，还有几位议员。
三周了，工作逐渐上手，困难也会继续。每天中午，我就要去车里坐一会儿，远离第二语言，让自己回回神。工作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本着体验的心态，我确认我可以扛过去。根据多年的职场经验，我深知职场考验的是耐性和韧性。这份工作压力不大易掌控，意味着只要没什么大变故，靠这份薪水，我可以养活自己了。至此，我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三次迁移。
“明年我女儿就要去上大学，我发现我站在十字路口，面临回国还是继续留在加拿大的问题”，这是我在头马演讲俱乐部的破冰演讲。“回到熟悉的环境，随时可见的亲人，和我以前的文化重新建立联系，这个想法可真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然而当我为了这次主题为：“根，指引我的未来和成长”的演讲做准备时，回头看我在加拿大所经历的一切，发现这五年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站在台上，回顾已经翻篇的困难和煎熬，我哽咽了，“正是这些经历让我学会忍耐和尊重多元文化”。中国人特有的坚韧被我带到加拿大，给了我继续探索和面对未知的勇气。
留在这里的理由很多：一份足以让我维持温饱的工作；孩子需要我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出现；猫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继续我喜欢的徒步和滑雪；南美还没来得及去。回去的诱惑也很大，和丈夫以及众多亲朋好友团聚；让父母在有生之年得到更好的照顾；熟悉的文化和语言让我不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当我继续探索未来时，我发现文化的根可以朝很多方向生长。不管回国还是留在加拿大，我的根会继续塑造我和指引我的未来！”演讲结束了，女儿偷偷在台下给我点赞，我的短故事也告一段落。
写作手记
一直想找机会把加拿大这五年经历记录下来。虽然有每天写几句的习惯，仍然感觉很多事情淤在体内，太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偶然机会，发现三明治的非虚构故事写作，这种文体用第一人称讲述自己的故事，恰好是我想要的。
即将开始写作，忽然发现新工作入职、税课开课、头马演讲俱乐部的破冰演讲扎堆了，特别忙。不过在导师的指导下，写作过程简直可以用畅快来形容。每一个碎片时间，中午吃饭时、出门散步、甚至在卫生间里，我都要摸出手机写几句。
可能是工作习惯，我习惯言简意赅，不太愿意沉浸到感情里。但是导师提示要细节，多亏了我这么多年的记录，翻看以前的记录，所有记忆就都回来了。写完了，视若珍宝，没事就翻出来反复看。感谢三明治，还想继续写下去。
本故事由导师指导完成
11月16号-29号，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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