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王璐瑶
编辑丨张钦
2023 年 3 月 17 日,凌晨 4 点,乌鲁木齐。
几扇门在同一时间段被敲响。俱乐部球员、财务、经理的家门口都出现十几个公安干警,摸排持续几天,行动收束的时刻到了。
有人在睡梦中听到“我们是辽宁省某某公安局”,他开门,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和家人匆匆交待两句,穿上办案人员提醒携带的御寒外衣,戴上手铐、脚铐,蒙住眼睛,被带往乌鲁木齐水磨沟区公安局。
凌晨的水磨沟区公安局,从俱乐部总经理到一线工作人员,涉案相关人员都到齐了,第一次传唤调查开始。被传唤的球员异常紧张,办案人员为了让他放松些,给他看了第一批调查名单,全国范围的。他在里面看到很多熟悉名字。
一年半之后,中国足协发布了行业处罚通告,43 人被终身禁足,17 人禁足五年。新疆天山雪豹足球职业俱乐部有 8 人牵涉其中,是遭处罚人数最多的俱乐部。俱乐部总经理孙爱军、副总经理兼领队张楠同时被处以终身禁足,他们是处罚名单中职级最高的两个人。
那个夜晚,有人配合问话后安然离开,没卷入其中;有人第二天转移到了辽宁,服刑十个月后得到了最重的行业处罚。
2023 年 3 月 31 日,新疆天山雪豹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完成了解散、移交的全部程序,新疆足球历史上第一家职业俱乐部退场。这家承载过新疆足球连接内地希望的俱乐部,曾经是本地青训球员进入职业联赛的稳定通道,也为有能力踢中国顶级联赛的球员提供平台——金元足球时代,阿不都海米提以 6000 万的价格转会江苏苏宁,创下了新疆球员的交易记录。
今年 9 月,禁足名单发布时,天山雪豹的办公室已经彻底荒废了。三次降级又三次递补回中甲联赛的天山雪豹,曾因投入少却运营稳定而出名。对比其他中甲俱乐部,天山雪豹最少时单赛季只投入一千多万,最多时不过五、六千万,是联赛中最低的一档。但金元足球退潮后,很难有新疆本地企业每年投入上千万,运营中甲级别俱乐部。
一位知情人士这样向《在场外》描述:天山雪豹是少有的、“庄家”直接进入俱乐部管理层,进而接触球员的俱乐部。汹汹的舆论里,操纵比赛的人隐去,他们没有被认定为行业内人士,截至发稿也没有出现在禁足名单中。公众的视野里,只有遭受处罚的球员和模糊的赌博链条。
新疆天山雪豹涉赌案里有三个陌生的名字——卢晓涛、周峰、任祖范。知情人士告诉《在场外》,前两人是新疆天山雪豹涉赌案里的“小庄家”,曾以俱乐部工作人员身份进入赛区,罪名是“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和“赌博罪”;任祖范是带他们接近俱乐部的人,也曾代为下注。
“小庄”是赌球产业链条里最常见的群体,甚至球员都能成为“小庄”。他们既参赌,又代赌球的散客下注,实时向庄家报出押注金额,并从中收取手续费。
“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定罪时要考虑涉案金额,数额巨大的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任祖范刑期是十个月,卢晓涛、周峰是一年半,他们都没有达到数额巨大的认定范畴。
知情人士向《在场外》描述了任祖范、卢晓涛、周峰接近、参与俱乐部的过程。2019 年,主业为地产、投资的任祖范结识了母公司君泰集团的高管,随后与俱乐部副总张楠熟识。之后,常年参与赌球的卢晓涛、周峰接近天山雪豹。
他表示,卢晓涛、周峰也是新疆天山雪豹涉赌案里最早被调查的人。2022 年 11 月,辽宁警方开启了对两人调查,卢晓涛、周峰被带到辽宁的某家宾馆,问询他们的下注记录。
俱乐部董事长孙爱军告诉《在场外》,2019 年 - 2022 年,任祖范、卢晓涛代人下注。赌资从俱乐部财务名下的私人账户转到卢晓涛的卡上——但实际上走的是公帐。他们押注国外的比赛,也下注新疆天山雪豹的比赛,后者押得更多,因为看起来更有把握。押注最多时,单场比赛投注金额超过了 200 万。
一位了解天山雪豹财务状况的人表示,四年来的博彩流水输多赢少,帐上亏了 500 多万。
2022 年中甲赛季,兼任母公司乌鲁木齐君泰房地产股份有限公司(下文简称君泰集团)总经理和下属子公司天山雪豹俱乐部董事长的孙爱军,告诉君泰集团董事长王志坚——俱乐部靠降低投入已无法维持运营。
从球员薪资到后勤保障,所有支出都压到最低,天山雪豹的 2022 赛季预算也要一千多万。受疫情影响,从 2013 年开始为俱乐部注资的母公司君泰集团遭受极大冲击,他们的主营项目地产已经很久没有开发新楼盘。
从未欠薪过的天山雪豹发不出球员工资,俱乐部连续三年要求球员降薪,每次降薪幅度都近乎腰斩。到 2023 年时,一个主力球员月工资只有 6-7 千,即便如此,依然被拖欠数月。
2022 赛季,赛程过半,中国足协发布了对新疆天山雪豹欠薪仲裁,连同赔偿金额和处罚金共计 42 万,君泰集团不满意仲裁结果,寻找新的投资人接手俱乐部。俱乐部管理觉得能保住天山雪豹的“壳”,让本地俱乐部能留在中甲联赛就够了。
母公司流水几千亿的地产商球队都早已轰然倒下,母公司规模远远小于那些地产商的君泰,没有继续参与下去的理由。
孙爱军称,赛季初俱乐部财政陷入窘境时,俱乐部副总张楠就提出球队可以托管给新的出资方,交由对方运营。任祖范、卢晓涛也一直表露接手俱乐部的意愿。处罚发布后,任祖范、卢晓涛成了接手人选。
2022 年 8 月 8 日,任祖范、卢晓涛、周峰到了乌鲁木齐,他们和君泰集团高层、俱乐部高层约了一场饭局,孙爱军也在邀请行列,孙爱军说,他找理由缺席了这场饭局。转天,任祖范三个人出现在办公室里,抛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是,球队踢完剩下的大半赛季,钱差五百万,后面还有多少场比赛?有多少胜算?
如何操纵比赛,被摆到了谈判桌上。
孙爱军表示,法务当时也在场,所以托管合同很快就拟了出来——赛季剩余运营费用总计 500 万,任祖范、周峰、卢晓涛出资。他们还负责结清拖欠的球员工资、奖金,对接下来的引援有决定权。合同拟完,任祖范没签,他说要回去仔细想想。
同一天的下午 4、5 点,任祖范传来消息:周峰退出了投资,他只愿意出资 300 万,剩下的 200 万还要君泰解决。谈判讨价还价,最终把出资比例谈到了 7:3 ,双方分别出资 350 万和 150 万踢完这个赛季。根据后续的判罚结果,周峰没有脱离这笔交易。
新改的合同拟好了,任祖范三人做了口头约定,盖章手续之后完成。俱乐部很快给卢晓涛和周峰出具了工作人员证明,让他们能进入严格管理的封闭赛区,陪同他们的是领队身份的张楠。
过去三年,曾经押注、操纵过新疆天山雪豹比赛的三个人走到台前,他们正式入主俱乐部,有了新的头衔。
2022 年 8 月 10 日,受疫情影响,乌鲁木齐开始静态管理,严格控制人员流动。静态管理的前一天,卢晓涛和周峰以最快方式离开了乌鲁木齐,甚至没等到新拟的合同盖章生效。
俱乐部管理层大部分人常居乌鲁木齐,不能进入赛区让他们和球队脱节。一些人现在回头看,觉得俱乐部失控是必然。
作为疫情时期赛会制的衍生产物,2022 中甲赛季分成了四阶段,分别在大连、唐山、南京三个赛区封闭举行,工作人员及球员要按照规定时间抵达签到,禁止随意进出。赛程安排得很紧密,从 6 月 8 日到 12 月 8 日,六个月时间快速完赛。
一位进过赛区的、非天山雪豹俱乐部工作人员表示,他曾经听到一家俱乐部的领队被询问要不要赚点外快。几支球队在一个地点同吃同住,集中的赛会制让赌球变得更不遮掩。另一位上了禁足名单、非天山雪豹俱乐部的球员说,当时的氛围下,不参与的人是群体中的“异类”。
新疆天山雪豹的最后一年,俱乐部换了四任教练,有人主动请辞,有人退休后又被请来带队,球队的状态极其不稳定。
赛区里,新疆天山雪豹的球员们只能听到两个声音:老板卢晓涛和周峰、领队张楠。前者决定引援出场,后者则协调球员,共通点是他们都要下注,借赌球牟利。
君泰和任祖范没谈拢之前,蒋佳(化名)曾经看到过天山雪豹的窘况。在唐山赛区,大家隔着口罩一起签到,远远打过照面。蒋佳的俱乐部和天山雪豹分到了同一个餐厅,双方人头各占一半。天山雪豹缴纳不了食宿费,球员只能煮泡面。比起同情,蒋佳焦虑更多,他所在的俱乐部也交不上这笔钱,也会像雪豹一样停火。一支球队的每个阶段的食宿费用总计 70-80 万,天山雪豹的账上凑不够这笔钱。
约定好任祖范、卢晓涛出资 70 %、君泰出资 30 %支付运营费用时,中甲赛季还剩两个半阶段。新出资人卢晓涛打了 50 万给俱乐部财务,这笔钱解决掉好几个月的欠薪。
球员不知道新来的“卢总”是什么人,一部分俱乐部工作人员都不清楚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带来新的投资,会解决一部分资金问题。
一开始,没人知道要不要听这位新面孔“卢总”的话。球员只熟悉领队张楠,也只听他的。直到张楠说“听卢总的”,才会按照卢晓涛的意思去办。卢晓涛和张楠之间,信任也不牢靠。
8 月中下旬,卢晓涛想引入球员,他先自己打了电话,球员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不打算随便答应他。张楠又打了一个,这次不需要考虑,“张楠叫我去,那我当然就去了。”这笔引援,表面上卢晓涛是看中对方的经验,背后的原因是对方在少数民族球员心中声望很高,“搞定这个人,其他球员都听他的。”卢晓涛的担心是,球员或许会被操纵,做出“反盘”。
庄家会根据球队的差异,人为设置让球“盘口”,想要赢钱,比赛结果就要符合押注时的“盘口”。沟通球员时要求对方按照相反的让球“盘口”执行,那押注了“反盘”的人会更赚。如果是几名球员个人参与赌球,他们也会选择集体下注,防止有人做出“反盘”。
孙爱军称,2021 年,张楠就因为做了“反盘”被要求离开俱乐部,直到任祖范、卢晓涛成为新的投资人,他再次出现。2022 年,静态管理之下,张楠作为领队抵达唐山赛区。判决书上,作为沟通球员的人,张楠的罪名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和球员们相同。
知情人士的描述里,曾经留日七年的张楠对足球有无限热情。他原本可以凭借关系入职君泰地产,但他还是选择了俱乐部。
在封闭的赛区,张楠和卢晓涛、周峰下注、猜疑、操纵、得利,赢或输、赚或亏。押注时,下注的人只需要通知他押注多少钱。比赛结束后,张楠、卢晓涛会通知下注的人结果如何,赢球时只需收钱,输球时则要补上押注的赌资。
卢晓涛要自己建立起和球员的联系。他在餐厅请球员吃饭,话借着酒意讲得很清楚:“我们今年的目标是保级,但有些拿不了分的比赛,我们可以做一做,赚一点小钱。”
席间有人震惊,话竟然可以讲得这样直白。他转会新疆不久,很久之后才知道以前俱乐部的很多队友都曾下注,只是没有带着他。
李元(化名)经历过金元足球的好日子,这样的钱他没必要拿,也知道拿着会烫手。他年龄更长,有积蓄没房贷,生活压力很小,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捱下去。年轻一点的球员刚生了小孩,催缴房贷的短信按月发送,他们踢不上更高阶别的比赛,也找不到转会的俱乐部,接受三次“腰斩”幅度降薪后,“奖金”是他们唯一的指望。最后年长的人答应老板,他不加入,但会帮老板找想参与的球员。
第二阶段开始的前一天,卢晓涛把李元喊到他房间,让他把第二天的首发球员叫到他房间来。不需太多说服、解释,进了房间的球员,都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要和老板确认的是细节,“盘口”怎么押的,上、下半场要不要做球。结果已经在老板房间演练好的, 只等着球员转天比赛执行。
不是所有比赛都能打出老板要的“盘口”。如果两边球队里都有人参赌,押注的“盘口”相冲,打不出来很正常。“我们也不能真把球往自己球门里踢,”一个被禁足球员讲。但接下来就要挨老板的骂,卢晓涛非常生气,会要求他们下一场比赛必须赚回来。
有场比赛下了大雨,前 30 分钟,球员连球都摸不到,老板提的要求是“上半场做出一个球,下半场做出一个”,场上的人知道完赛后一定会挨老板的骂,但他们束手无策。幸运的是雨越下越大,他们比赛被挪到转天继续,他们完成了原定计划。
参与操纵比赛的球员已经提前得知结果,像一份答案写在背后的考卷,球员想抵住翻页的诱惑太难。有人选择跟注,他也在博彩网站上开了账户,还帮队友押注。一年半之后,账户的投注记录都成为他涉案的呈堂证供。
乌鲁木齐的静态管理持续了 116 天,一部分球员不能离开乌鲁木齐回到赛区。有人心急如焚,觉得耽误赚钱。直到接受调查时他后知后觉,没回赛区继续参与赌球,客观减少了他的涉案金额。
王新(化名)的名字也在禁足名单里,和天山雪豹不同,他们参赌,俱乐部管理层没人知情。王新和队友下注,要自己报数、报价,然后集体下注,防止有人做出“反盘”。他们的押注金额有时是一、两万,有时是几千,最少时只有几十块,一定会在自己承受范围之内。王新和队友不是替老板踢出想要的结果,输了球,他们要自己赔钱。
王新说,赌球的人是抓不完的。他同意李铁的一句话,很多行为在足球圈里看着正常,实际上是违法的。
不想屈从“正常”的人,要遭受其它考验。不发工资、奖金是金钱上的;不能登场、不让训练是直接影响足球生涯的。球员的语气透着无奈,“要是不听老板的,老板开除我,我也不能养活家人;听老板的,我最后犯法被罚了。”
老板押中“盘口”赢钱了。他转了 17 万给李元,要他分给参与操纵比赛的球员。李元本来觉得不能拿,但年轻的球员只信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分到钱。17 万“奖金”,5个参与的人,他一人分了 2 万,留了 6 万 3 在自己手里,他的罪名也是“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
想知道禁足球员当前的处境不容易。重获自由的球员有些和以前的朋友断了联系,闭口不谈在辽宁的日子,不想打破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透露太多也许会招来麻烦。
有人从英雄变成罪人,以前他是新疆球员的代表,常伴随他的词曾是天赋、希望、代言人;现在走在路上,他看到别人注视自己的目光会紧张,疑心被认了出来。他害怕被人追问近况,每个问题都又打击他一次,让他觉得自己还是“罪犯”。
在看守所的十个月,有人因同监室有杀人犯感到紧张,心理、生理都出现问题。十个月不大能活动,他得了痔疮,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这个病,见到血时吓了一跳。
恢复自由后,更让他紧张的是警察,看到警察,他总是会想起自己被带走的那个深夜。那个晚上,他只来得及向家人说一句“照顾我老婆”。他花了高昂律师费,请律师向妻子传话,报一下他的平安。
在外面等待的妻子同样焦心。曾经的全职太太必须要走出家门,房贷要还,小孩也要养,只能拜托父母帮忙带。她一边找律师,一边找工作,强撑十个月,终于等到丈夫回来。但和丈夫一起回来的是无休止的争吵,两个人吵到民政局门口,差点离了婚。
球员们有一种共同忽视但确实存在的侥幸心态——操纵比赛要付出代价,但参与人数这样多,情况又这样普遍,球员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人为此研究了赌球如何定罪,不觉得会有多惨重,赌博只要行政拘留,开设赌场才是刑事罪名。直到终身禁足令名单发布。
有人从 2023 年初就得知自己会受到行业处罚,有人 6 月听到禁足消息,有人直到发布的前两天,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名单上。他们都没想到行业处罚来得这样重。
从辽宁离开时,很多人询问过办案警方,案子是否算作了结?很多人被告知仍能从事足球工作。到了 9 月 10 日发布名单的那天,行业处罚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以为能继续踢球的人愕然。有人试训到一半被解除合约;有人教练培训班上到一半被退学;有人想做青训,前期准备做得差不多,发现自己不能做青训教练。
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所有人都在金元足球时期赚到了钱。靠足球生活的人离开足球,其实没太多选择。趁着社区还能开出无犯罪证明,有球员开始做滴滴司机,开了几个月,他的驾驶习惯不那么好,像以前做球员般莽撞,钱没赚到多少,罚单交了许多。
孙爱军的判决书上写着“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涉案的是两场比赛,赛果一输一赢,卢晓涛给全体球员分别发了 10、12 万两笔奖金。这不符合赢球奖金发放的逻辑,“所谓的奖金”实际是押注赢球的奖赏。卢晓涛、张楠分别和孙爱军通了电话,通知他钱要打给球员。
孙爱军这样解释,按照任祖范、卢晓涛和君泰集团拟好的合同,君泰要承担发放奖金的 30 %。给俱乐部财务转账时,任祖范、卢晓涛扣除掉了 6 万 6 ,最终这 6 万 6 被认定为孙爱军的涉案金额。调查时,他承认了自己负责俱乐部一切事务,但赌球链条没有完全闭环,检察院没有立案,警方再次进行补充侦查。
孙爱军说,俱乐部的赌账上,还欠着卢晓涛 40 多万。重获自由后,卢晓涛曾打电话向孙爱军讨这笔钱。但孙爱军告诉卢晓涛,“这笔钱与我个人无关,我现在与君泰集团、天山雪豹俱乐部也无关了,追讨对象应该是母公司君泰集团”。
截至发稿,除了刑事处罚,公开的行业处罚名单上没有卢晓涛、周峰、任祖范的名字,他们没有被划进“行业内”,尽管卢晓涛和周峰曾经曾持俱乐部证明并作为工作人员进入赛区。
王新下注盘口的庄家被捕了,顺着投注记录查到了他。他不知道庄家人是否在境内,也不清楚对方最后受了什么处罚,他形容球员和庄家的关系,“就像一棵大树,我们只是枝叶,大树倒了我们肯定也会受牵连。”
操纵比赛的人潜在水下,连名字都没有漏出来。有人说周峰已经去了缅甸,谈到去向时有不屑的神情,“他就是靠这个(赌球)生活的”。
十一年前,新疆自治区领导给体育局下了通知,新疆必须有一支职业足球俱乐部。体育局联系了几家企业,最终君泰集团接手。君泰的总经理孙爱军还不知道踢一场球要有多少人上场,和武汉华凯尔俱乐部的谈判已经谈了三轮。
谈判截止那天,乌鲁木齐下了场覆盖一切的大雪。雪落在举办签约仪式的北京中路上,落在宋庆龄足球学校的操场上,落在孙爱军握着的文件夹上。那天上午,他终于谈妥赞助金额,签约仪式马上举办,合同来不及打印,他把名字签到了文件夹里的白纸上,仪式后再撕碎。那时候,洁白的雪盖住一切,什么都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