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8月,年仅14岁的男孩跟随叔叔恽子强,两人历经千辛万苦,越过国民党的重重阻挠,一起来到了延安寻亲。
战争年代,烽火无情,如果不是二嫂太过想念孩子,恽子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孩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刚刚进入延安,就看到男孩的母亲沈葆英站在路口频频招手。恽子强带着男孩一路小跑了过去,并对着男孩说:“快,叫妈妈!”
小男孩愣了愣,他早已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模样了,看到眼前的陌生女人,他紧张得张不开口。
沈葆英见状,一把将孩子搂在怀中,任凭那酸楚的泪水一行行地流了下来。
当天,周恩来派警卫员牵来了两匹马,希望能接上沈葆英母子来到杨家岭一叙。
到了晚上,周恩来依旧不舍得让孩子走,便将小男孩留在他身边住了一晚。
当面对这个小男孩时,周恩来总会不自觉想到他的父亲,因为两人眉眼像极了。
他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问道:“可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吗?”
周恩来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觉得,是时候让孩子知道自己亲生父亲的故事了。
当晚,两人长谈了许久,小男孩也正是从周恩来的口中,才逐渐了解到,父亲恽代英是一个怎样的人。
书香门第,文化青年
恽代英,出生于湖北武汉的一个官僚之家,父亲是清朝知府下属的八品官,而母亲也是附近闻名的大家闺秀。
本就出生于这样的高知高干之家,恽代英不免耳濡目染,从小就酷爱读书。
每当书内有恽代英从未涉猎过的领域,他便废寝忘食,必须将其读完才肯休息。
因此,恽代英不论文笔方面,还是演讲方面,都有着极深的造诣和见地。
就连我国著名的文化评论家茅盾先生,都忍不住夸赞恽代英,提起他的演讲,那真是滔滔无止尽,听者亦无倦容。
从小就成绩优异的他,于1915年考入武汉中华大学读书,期间更是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并成为五四运动的主要领导人之一。
英雄惜英雄,周恩来从欧洲回来,便认识了恽代英,同样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家庭,在演讲方面都有着极高的天赋和造诣。
最重要的是,两人有着共同的革命目标。因此,两人无话不谈,是好友,更是知己。
被捕入狱,站着死去
1928年到1930年期间,恽代英分别辗转来到香港,上海等多地进行秘密活动,为我党传递着重要情报。
想要在反动派眼皮子底下窃取情报,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啊,一不留神可能就有牢狱之灾,免不了皮肉之苦,甚至是性命之忧。
但恽代英却积极乐观,他从来不叫苦,不叫累,反而以此为乐,尽管身体发肤受着煎熬,但内心依旧斗志满满。
1930年的5月,为了筹备大罢工运功,恽代英化名王作林,穿上了工人的一身行头,来到了扬树浦附近与其他党员接头。
不幸的是,反动派的队伍却突然而至,并对其进行盘问和搜身。
恽代英见状,只是声称自己是个工人,但敌军依旧不打算放过,并在搜身的过程中,发现恽代英身上竟藏有一沓传单。
于是,反动派立马铐下了恽代英,并将其关在了南京江东门外“中央军人监狱”。
周恩来得知此消息后,立马命令陈赓,想尽办法进行营救。
其实此时的反动派,也并未掌握真凭实据,只是疑心这人为何身上有这么多的传单,因此并未将此杀害。
只是恽代英难免受了一些皮肉之苦,不过这些苦楚,恽代英早已习惯,想从他口中套出实情,没门儿!
陈赓此时已经联系上了高级法院的相关人员,在多方关系的疏通下,谈妥了恽代英的释放时间。
为了让恽代英的家属放心,周恩来特地让邓颖超去通知恽代英的爱人沈葆英,并告诉了她恽代英即将释放归来的消息。
本以为是皆大欢喜,顺理成章的事情,最终却变得曲折反复。
原来,时任中央特科负责人的顾顺章竟然叛变了,为了巴结国民党,顾顺章竟然指认了恽代英的真实身份。
要知道,恽代英的文笔非常好,曾被称为“黄埔四凶”,因为他经常在文字里,将蒋介石骂得不堪入耳,尽管没有一句脏话,但句句杀人诛心。
蒋介石对此也是恨得牙痒痒,当蒋介石听到恽代英被捕的消息后,他格外开心。
看着如此优秀的人才,蒋介石也忍不住投出了橄榄枝,希望恽代英能够投入自己的麾下,为自己的队伍添砖增瓦。
奈何恽代英根本不屑一顾,看着反动派拿来的归降投诚书,他怒气铮铮地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
见恽代英如此决绝,蒋介石自知无需多言,立马下令将其枪毙。
1931年4月29日,恽代英被押到了刑场上,临刑前,刽子手让其跪下,但恽代英怒视前方,大义凛然地开始了演讲。
见到这样的场面,刽子手也无从下手,听着他那慷慨激昂的演讲,那本该扣动扳机的手也开始摇晃。
反动派的敌人见状,立马换了另一名刽子手,只听“砰”的一声,伟大的英雄战士恽代英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一幕,实在让人泪目,就连赴死,恽代英都从未丢掉共产党的气节,他跪天跪地,跪父母,但绝不会跪敌人!
此时的恽代英,才年仅36岁,心心念念等着他回家的妻子,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为妻守寡,墓前告白
与恽代英相识的时候,沈葆英还只是个小丫头。恽代英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一个痴情到让人心疼的姐夫。
1915年,20岁的恽代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撮合下,与沈家的二小姐沈葆秀结了婚。
尽管恽代英,非常讨厌这种包办婚姻的封建风俗,但沈葆秀十分聪明贤惠,两人一同看书,写作,谈论新思想,包括独立女性的认知,这也逐渐打动了恽代英的心。
婚后的二人,和睦相处,恩爱万分,很快便有了爱的结晶。
正当两人为新生命的到来而开心之时,沈葆秀却因为难产,不幸离世。几天后,孩子也因体弱多病,早早夭折。
这让恽代英悲痛万分,甚至对着妻子沈葆秀的遗体说道:“葆秀走了,我恽代英今生不会再娶!”
妻子死后,恽代英对岳父一家人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对于沈家兄妹,他都会出自于本心地去帮助。
为了纪念妻子,恽代英做了很多义事,不管是帮助难民,捐钱建厂等,皆用了妻子的名义。
如此的深情,在当时的社会是很难找到第二位的,古来素有女性为死去的丈夫守寡,却从未听闻,哪个男的为了死去的妻子,终生不娶。
因此,恽代英的亲戚好友,多次劝导他另觅良人,但恽代英却不以为然,他要向封建礼教挑战,捍卫自己的爱情。
而沈葆英作为沈家的四小姐,将此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更是打心底佩服这个倔强的姐夫。
长大后的沈葆英,深受革命思想的影响,并来到湖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读书。
期间,她积极地加入了共青团,并多次为团队宣传工作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最终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
此时的恽代英正好在湖北一带从事革命宣传工作,因此两人便经常来往,互相照顾。
或许是恽代英太过迟钝,因此并未发现两人的情愫早在你来我往之间,慢慢升温,他只把那当作亲人之间的关怀。
十年,一晃就过去了,这时的恽代英依旧单身,面对父辈的不支持,同辈的不理解,恽代英也感到心力交瘁。
尽管岳父也十分喜欢这个女婿,但他也不忍心恽代英如此固执下去,于是他当着恽代英的面说道:“你既然决心要为我沈家守义,何不看看我的四丫头呢?”
正是岳父的提点,恽代英顿时茅塞顿开,其实在不经意之间,恽代英早已将沈葆英放在了心上。
1927年,恽代英回到了武昌,当他在一所小学演讲结束后,顺道约了四妹沈葆英一起去葆秀的墓前看看她。
两人先是来到了恽家祖坟,其次才来到了葆秀的墓前,只见恽代英分别脱帽敬礼,三次鞠躬,道不完对已逝之人的思念和哀悼之情。
随后,恽代英坐在了葆秀墓前的一块石头上,他严肃地问道:“四妹,你可知我当年为你姐守义,终身不娶之事?”
沈葆英听后点了点头,回复道:“听父亲提起过,不过此事确实太难为你,你也不应该将自己束缚在里面,可以大胆追求心中所想。”
恽代英表示,自己多年以来,自愿守义,一是发自肺腑的疼爱葆秀,二是要对抗这封建的礼教,凭什么女子守寡天经地义,男子却要不一样呢?
随即,恽代英又表明,现如今,我已经是一名无产阶级战士了,我需要一名革命战友,亦是革命伴侣,可以和我并肩作战,不知四妹,你是否愿意呢?
听闻这里,沈葆英早已泪目,两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终究是翻了过去,这场坟墓前的告白,也成为沈葆英终生难忘的场景。
一家三口,被迫分离
能够嫁给恽代英,沈葆英自觉三生有幸,如果再能拥有一个两人的孩子,那真是此生无憾。
可是当时的战斗条件非常艰苦,恽代英经常派遣到各地秘密工作,有时候一星期,有时候好几个月。
因此,沈葆英一直非常清醒,她不能为孩子提供任何遮风挡雨的地方,护不了孩子的安全,还是不再奢望最好。
1928年,沈葆英突然不明原因开始干呕,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胃口,这时她顿感不妙,于是便前往医务室查了查,果真还是怀孕了!
提起这个孩子,沈葆英有些犹豫,因为当时的战事吃紧,孩子出生后跟着自己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实在是太心疼人。
这个时候,幸好周恩来一家人与沈葆英都住在上海,而沈葆英正是邓颖超的秘书。
邓颖超知晓此事后,便鼓励她,女同志总有一天都要当妈妈的,到时候只要不丢掉工作,那就是好样的,因为党性和母性是一样的!
也正是有了邓颖超的鼓励,沈葆英才下定决心,将孩子好好地培养长大。
1929年春节,恽代英在医院的走廊里不停地踱步徘徊,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妻子沈葆英正在产房里生产。
伴随着一声洪亮的哭喊声,恽代英的儿子,恽希仲出生了!当医生说到,母子平安的时候,恽代英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终于平复了下来。
满月之后,周恩来和邓颖超夫妇便前来探望孩子,见孩子总是笑嘻嘻的,邓颖超便给他起了个小名“小乐天”。
而周恩来看着这孩子的外貌五官,像极了恽代英,便经常逗着他玩,嘴巴还不停说着:“小代,你太像爸爸了!”
孩子的出生,给恽代英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可恽代英却从未因此忘记过革命事业的奋斗。
每天晚上孩子入睡后,恽代英便再次拿出笔来奋笔疾书。
有时沈葆英会劝他稍微歇会儿,但恽代英却眯着眼睛说道:“四妹啊,敌人的屠刀一天未停,我们的斗争就一刻也不得歇!”
此时,两人将目光看向了儿子恽希仲,是啊,只要我们的下一代能够过上和平幸福的生活,做出再大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最后一面,深情叮嘱
令沈葆英没想到的是,敌人的屠刀竟这么快,就砍到了丈夫的身上。
恽代英被捕入狱,沈葆英心急如焚,在组织的安排下,她来到狱中探望丈夫。
此时的恽代英身穿囚服,嘴角发白,浑身还有着数不清的伤口,沈葆英看到他后,便忍不住想哭起来,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一直咬牙坚持着。
看到四妹一直强忍着泪人,恽代英不免心疼了起来,他用力张开口说道:“家里人都还好吧!”
沈葆英点了点头,她明白这个家里人指的就是党组织,之后沈葆英也回复道:“家里人都好,伍豪正在努力救你,你放心!”这里所说的伍豪,便是指周恩来。
恽代英当时只是被当作上海爱国工人对待,因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一般问不出什么,就会被释放了,因此他坚信,很快就会出狱了。
于是恽代英对着四妹说道:“没事,我很快就回去了,我们一家很快就会团聚了!”
只见沈葆英哽咽似的低下了头,并拿出了一些衣服和食物,递了过去,说道:“这些都是家里给你送来的东西,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恽代英看到后,还坚强的表示:“我没事,下次就不要让家里再为我破费了!”
临别之时,沈葆英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孩子的照片,她喃喃地说道:“儿子会走路了,你想他了,就看照片吧!”
恽代英听到孩子后,瞬间眼睛了有了光,但迅速又暗了下去,他依依不舍地说道:“无论多么艰难,不要亏待了孩子。”
这是恽代英作为丈夫,给四妹说的最后一句话,总以为这话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没想到,却是永别前的叮嘱。
之后,恽代英牺牲的噩耗便传来了,沈葆英得知后立马昏死了过去。
她不明白,刚刚才见过面的丈夫,就连邓颖超也通知自己说,恽代英同志马上就要释放回来了!现在却突然牺牲了!
为了庆祝恽代英回来,平时不舍得吃穿的沈葆英,还特地拿着钱去给恽代英买了两身新衣服,希望丈夫回来能够穿上。
如今看来,丈夫是再也用不上了,想到这里,沈葆英抱着衣服痛哭起来。
大哭一场后,沈葆英只能再鼓励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因为丈夫临终前托付自己,不能亏待孩子!
每次想到这里,沈葆英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痛,她发誓,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都要把孩子养大成人。
党母光辉,生生不息
1931年,抗战正式打响,沈葆英母子也因此东奔西走,慢慢与组织走散,断了联系。
本想回到老家的沈葆英,却因反动派一直派人盯着恽,沈二家,只能再次辗转离开。
面临如此绝境,沈葆英自身都难保,何况还要带着孩子营生,想到这里,沈葆英咬了咬牙,将儿子托付给了丈夫的弟弟恽子强,于是自己踏上了寻找组织的道路。
紧接着的几年,沈葆英便隔三差五更名改姓的从事着不同职业,有时是教书育人的老师,有时又是忙里忙外的卫生护理员。
但不论处境如何,沈葆英从未想过依靠任何一个男人,或者改嫁,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皇天不负苦心人,1937年,当沈葆英在报纸上看到周恩来即将乘坐专机,抵达汉口的消息时,沈葆英立马辗转来到了武昌。
凭借着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沈葆英一到达那里,便开始向《新华日报》投稿。很快,周恩来便回了信。
随后的一年里,沈葆英终于与周恩来夫妇见到了面,激动的沈葆英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哭诉着这些年隐姓埋名,艰难度日的遭遇。
周恩来夫妇表示,党和组织,也一直在寻找沈葆英,但都是无疾而终。
经过一番寒暄后,周恩来便问道:“小乐天现在在哪儿呢?”沈葆英也没有犹豫,立马便将小乐天的具体地址告诉了周恩来。
为了保险起见,周恩来决定先将沈葆英调去延安工作,随后再派组织去接应小乐天的到来,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当母子团圆后,沈葆英便一直留在延安工作,其一生都在为党和人民贡献着自己的光和热。
尽管生活常遇困难,但沈葆英从来不愿让组织为自己担心,每次都是咬着牙,自己熬过艰难的岁月。
而沈葆英的儿子恽希仲,也最终不负所望,从父母的手上,接下了革命的火炬。
尽管他没有像父亲那般从事于军事政治,但依靠着他那博学多闻的学识,成为了新中国第一批航天领域的专家。
2012年,恽希仲去世,当世人看到毛主席、陈毅、徐向前等人的子女都为其送了花圈之时,大家才知道,这位默默无闻的老者,竟是革命战士恽代英的儿子。
革命需要你时,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回归平凡生活之时,你默默无闻,退居幕后!
感谢这些伟大的先辈们,他们对祖国的热爱,对新中国的向往,让我们后来者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