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焚烧纸钱的历史可谓源远流长,这种行为在中国也一直都是一项极为重要的民俗祭祀活动,哪怕在“破除迷信”后的当今社会,烧纸钱仍然具有维系家庭关系、共同记忆的重要意义。

基于国人的心理感受而言,烧纸钱绝不仅是“封建迷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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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源流传的纸钱历史

纸钱的历史太久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随葬用的实用货币演变,最早陪葬的货币通常是金属,待到纸发明之后,纸钱才代替金属寄托哀思。

现在能搜寻到的材料已经说明,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民间便有了用纸做的纸钱,亲人们拿着这些纸钱到逝者坟前焚烧,表达对死者的祭奠。

根据唐封演《封氏闻见记》记载,纸是后汉蔡伦所造,纸钱最初还不是用来烧的,还有埋葬、悬挂、抛撒等方式,这些方式要早于焚烧,随着焚烧行为的逐渐普及,其他方式才黯然退场。

人们当时形成了一种观念,纸钱在焚烧过程中幻化为烟雾的形象,使人产生进入冥界之想象。

各类传说都属于同一类型,而谭达先生将其整理归纳为“烧纸复活型”。

有一则北宋年间的故事,名为《砖丘墓和烧纸钱》,讲述的是一位商人的妻子常盼春在丈夫远赴波斯做生意期间被府台公子杨少辉看中并逼婚,常盼春死活不同意,又得罪不起对方,干脆上吊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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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从外地回来后听闻了这件事悲痛不已,整日整夜都沉浸在对妻子的思念中,一个夜晚他突然做了一个梦:妻子让他多给自己烧点钱花。

于是,商人便把挣来的交子全部焚烧至妻子的坟墓前,后来人们都被这种精神所感动,纷纷把烧纸钱当成寄托哀思的重要方式。

另一个故事《汉民为什么要烧纸》中讲述:一对老夫妻为了求子,根据算卦人的指示长年累月烧纸,使得他们在阎王爷那积攒了很多积蓄,一个皇帝去世后用上了这些钱,他转世投胎后为了报答这对老夫妻,得权后赠与老两口很多钱财。

这其实代表着古人的另一种观念: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都是需要存钱的。

各种传说都共同透露着一个相似的理论:阴阳一理。

尽管解释层面各有不同,但这些传说反映的民众生存观念上都存在着或多或少的一致性。

慢慢的,就有专门的纸钱出现,也衍生出了一种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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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钱通常分为三类,首先是仿照现实的纸钱;这种纸钱是根据当代正常使用的面值进行夸张的印刷,往往以万、百万、亿、万亿来计算,这种纸钱造价低廉且便于携带、易燃,具有较强的实用性。

第二类为黄纸,代表“真金白银”,在祭祀前通常需要“打纸”,使得真实的货币被赋予纸钱的实用价值。

第三类则为纸扎;比如用纸做的车子、房子、家电等用品,表达了祭祀者对于逝去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吃穿不愁的愿望。

古人的普遍观念里,死亡并不意味着生命的彻底终结,亡者会以魂魄的形式去了地下世界生存。

《论语·为政》认为安顿亡魂的丧礼仪式有着严格的规定: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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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在传入之前,民间原有的生死观念认为人死后魂魄分解,分别上天入地。

唐宋之后,佛教观念在神州大地影响巨大,冥府被认为由“各种酷刑组成”,人们会认为这个地下世界过于阴森恐怖,那么结合阳间的生存经验,当有亲人逝世后,人们就会贿赂冥府的官吏,以求亲人在阴间的生活免于受刑。

所以,人们会找僧人、巫医来专门处理这件事,使他们在特定场域完成。

寿生寄库作为将生命轮回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仪式广为传播,直到现在都能形成巨大的影响,甚至形塑了国人的生死观。

其重要标志就是烧纸钱。

中原汉族最开始十分排斥火葬这种类型的丧葬方式,并认为火葬是夷狄的风俗,而且根据古时法律也只有犯大恶的人尸体才会被焚烧;可大家对待纸钱的态度却有着明显的不同。

王建在《寒食行》中还有这样一句话:三日无火烧纸钱,纸钱那得到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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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从另一个角度也在说明纸钱焚烧祭祖的方式成为这个时代的普遍认知,这背后也有着民族大融合的历史。

相比于中原王朝反感焚烧的方式处理遗体,北方的草原文明则恰恰相反。

突厥等少数民族一直通过焚烧死者生前的器物、犬马、奴婢来祭祀亡者,乃至与汉文化关系极为密切的西夏也在佛教的祭祀中采取焚烧食物以奉佛的传统。

当民族与与之对应的文化趋于融合,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烧纸钱与当代的“冲突”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这一传统习俗面临着一些新问题。

科学文化的普及使得人们对“迷信”方面的事情没有过去那么重视,祭祀的仪式也越来越趋于简化。

烧纸钱过去是出自农耕社会的,城镇化使得农业社会的根基逐步趋于瓦解,分散的人群、迁徙的新一代小家庭使得人们的生活空间不再像是过去那种大家族式,乡土情结与共同记忆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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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环境污染问题,由于城市里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密集,导致环境问题和安全问题越来越受人们的重视,那么烧纸钱当中可能存在的安全隐患和污染问题也会总是被提及,烧纸钱也因此受到了批评与管控。

即便如此,烧纸钱依然不被认为是“文化糟粕”。

哪怕家庭与家庭的关系逐渐疏远,这些传统习俗仍然作为纽带,沟通着过去与未来,也同样连接着天南地北的亲人,给人以极为强烈的归属感,这同样有助于社会秩序的维护。

过去,有好几个固定的节日都需要焚烧纸钱,如今,最具标志性的也只剩下清明节了。

清明扫墓也因“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诗而彻底普及开来,国家将清明节作为法定公共假期也是承认祭祀行为的重要体现。

包括烧纸钱在内的很多传统之所以能够传统,都与佛教的观念有关。

其实,在佛教中是没有为亡故亲人焚烧纸钱的方式,也不认为焚烧纸钱会被亡灵收到和使用;可根据不同国家原本就有的习俗,佛教的解释也在发生着变化,这同样不是一成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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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得道高僧印光大师明确说过:“这是有益的,民间风俗不可废。”

民间讲究“阴阳两隔”,便是人死之后会变成鬼,只不过这道屏障是仍然在世的人们难以逾越的,那么他们也需要花钱、消费。

在原本佛教的解释中,人死后成鬼的概率远没有百分之百,而是六分之一。

“六道轮回”中“鬼道”只是其一,“投胎”是存在的,但具体“投胎”到哪里是根据在世时的业力因缘所牵引的,就连自己都无法做主。

“鬼道”是佛“六道”中的“三恶道”之一,此处众生皆苦,烧纸钱都是救不了他们的。

而“阴间世界”这个概念在民间与佛教中的理解也是有所不同的,传统认为的“阴间”根本不是佛教中的“鬼道”,佛教认为人死后通常会经过49天后投胎转世,那49天历程中经历的世界也压根不是一个具体的“世界”。

佛教是慈悲的宗教,尽管在他们的认知传统中烧纸钱与“投胎”并没有直接联系,但当佛教的高僧们看到凡间的人们为了纪念死去的亲人纷纷烧起纸钱,他们也从未反对,因为这符合天理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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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同宗教、不同地区乃至不同观点对生与死的认知并不在同一维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亲情感受在大家眼中都是剪不断的。

放在当今社会,烧纸钱其实已经与人们的城市生活有所冲突了。

比如在首都北京市内,《北京市殡葬管理条例》明确规定,要禁止各种单位或个人制造纸人、纸马等殡葬用品,该条例一经发布就产生了巨大影响,市场上都很难再见到类似商品。

一纸禁令之下这些东西就不会再出现了吗?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清明前夕,这些违禁品仍然成为“热销款”,还有些平台可以提供外卖服务。

记者走访各处殡葬用品店,只要是询问老板购买这些违禁品,商铺老板马上就能拿出来各类冥币,包括上路要用的蜡烛、莲花灯等,还有火化之后放在骨灰盒边一起下葬用的物品。

老板也告诉记者:“现在变了,过去给逝者穿衣的时候有专门的冥币、元宝等,叫上路钱,现在很多殡仪馆都不允许烧纸和烧衣服,只能放在棺材里一起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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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类似的城市都有着明确的禁止销售规定,但监管部门依然难以限制快递和网络售卖渠道。

一些殡葬用品在网上公然销售,供货商也是各行各业,售价从几十元到上百元不等。

更有甚者,还有一些商家能提供遗体接送服务。

店主还透露:“人不行了就可以找医生开死亡证明,我们找车过去,人若是进了太平间我们就拉不出来了。”

这些店也大多提供“一条龙”服务,有位商家表示:“从头到尾共有23项服务,算下来接近1万元。”

选择这些服务的人通常也会选择纸钱,在他们的心里,烧纸钱是必须。

如今依然会烧纸钱的人们通常会给出两个选择理由:一是为祖先神明烧纸能带来幸福感、解脱感和赎罪感;二是大家普遍认为烧纸钱是一项应尽的义务,体现的是“仁”与“孝”,如果不这么做,大家也不敢想想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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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以来,纸钱习俗持续不衰,而且在外国学者的眼中中国人对待这类习俗是矛盾的:即便那些不相信“阴间”存在的人也不反对烧纸,这种态度通常是游离于否认神灵存在和否定仪式有效性之间,肯定习惯的力量和肯定义务感之间。

哪怕是现实生活纸币并不受欢迎的明清时期,纸钱的习俗反而还在全国范围内流行开来。

而这并非一种闪烁其词,而是中国人生活世界中的物质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