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山一百单八将排完座次的重阳节酒会上,鲁智深武松怒怼高唱招安论调的宋江,李逵并不像某些网文写的那样被吓得不敢吱声,也不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失手”摔碎酒坛化解了宋江的尴尬,并让吴用有了宣布酒会结束的借口。
在水浒原著中,李逵也是坚定的反招安派:“武松叫道:‘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去,冷了弟兄们的心!’黑旋风便睁圆怪眼,大叫道:‘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只一脚,把桌子踢起,攧做粉碎。”
我们可以说李逵傻,也可以说李逵坏,但绝不能说他对宋江无条件服从,更不能说他赞成招安,即使是招安百战余生后受封润州都统制,李逵依然不开心:“只是心中闷倦,与众终日饮酒,只爱贪杯。”
有了李逵的“支持”,鲁智深和武松也没有跟宋江撕破脸火拼,因为他们知道反招安实力太弱,别说跟肯定赞同招安的“军官团”相比是人单势孤,就是前后被宋江收拢的芒砀山、少华山、黄门山、清风山、饮马川、对影山、枯树山、桃花山、白虎山也都不容小觑,从属于登州派的登云山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叔侄,肯定也会站在宋江一边。
二龙山确实是所有小山头中头领最多的:花和尚鲁智深居中,青面兽杨志和行者武松分坐左右,还有四个小头领金眼彪施恩、操刀鬼曹正、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
这七个头领,也就是鲁智深武松杨志能算高手,另外四位虽然跟鲁智深武松一条心,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打赢宋江的干妹妹一丈青扈三娘,甚至也打不过矮脚虎王英。
二龙山只有三个高手,杨志的态度并不明朗,他上了梁山之后基本就与鲁智深武松分道扬镳,而且综合分析,他是一定会赞同招安的——为了能恢复“制使”的“官职”,他上下行贿,见了高俅更是磕头作揖,说明杨志就是个贪图高官厚禄而没有道德底线的世家子弟。
杨志肯定不会站在鲁智深武松这边,豹子头林冲深受奸臣之害,却没有站出来支持他的救命恩人鲁智深,这就是用沉默表态,他的真实态度是怎样的,鲁智深清楚,宋江也明白,熟读水浒原著的读者诸君更知道:林冲不但没有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因梁山受招安气得口吐鲜血而亡,而是参加了破辽国、打田虎、灭王庆、征方腊四次战役,并成了“斩将”数量最多的梁山好汉。
林冲重新变成“宋军”后“战功卓著”,却在凯旋途中中风而被宋江抛弃:“比及起程,不想林冲染患风病瘫了……林冲风瘫,又不能痊,就留在六和寺中,教武松看视,后半载而亡。”
武松断臂不久,伤口尚未愈合,照顾自己都费劲,更别说照顾半身不遂的林冲了。林冲在六和寺“卧床不起”,极有可能也是在观望朝廷风向:按理说,林冲只是暂时有病,封赏应该也有他一份,但是回京的十二个天罡正将都有官职,李逵授镇江润州都统制,阮小七授盖天军都统制,宋江和赵佶好像都把林冲忘了,于是半年后,林冲失望而亡,半点封赏都没捞到。
当时朝廷的封赏是有标准的:“殁于王事者,正将偏将,各授名爵。正将封为忠武郎,偏将封为义节郎。如有子孙者,就令赴京,照名承袭官爵;如无子孙者,敕赐立庙,所在享祭。见在朝觐,除先锋使另封外,正将十员,各授武节将军,诸州统制;偏将十五员,各授武奕郎,诸路都统领。”
林冲既不是战死沙场,也没能进京朝觐,所以四六不靠两手空空,也不知他在六和寺病卧的时候,有没有为当初的软弱后悔:如果我站出来力挺鲁大哥(林冲曾与鲁智深在大相国寺结拜,鲁智深为兄),跟宋江直接撕破脸开打,又何至于有今天的凄惨悲凉?
豹子头林冲必然为没有支持鲁智深武松而后悔,青面兽杨志也好不到哪去,他跟随梁山军征方腊,刚走到丹徒就病倒了,宋江班师还朝之际,“丹徒县又申将文书来,报说扬志已死,葬于本县山园。”
杨志在重阳酒会上没有站起来支持鲁智深武松,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就跟林冲的“风瘫”是从在高衙内面前放下拳头的时候就落下病根儿一样。
林冲杨志生命垂危栖栖遑遑凄凄惨惨切切,他们肯定会后悔没有站除了力挺鲁智深武松:鲁大哥当时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我们要是跟他一起走掉,现在肯定还是身强体健威风八面,也许早已封侯拜将,成为蔡京高俅也奈何不得的封疆大吏了。
睿智的读者诸君可能早就看出来了,鲁智深当时是公开表态要散伙的:“只今满朝文武,俱是奸邪,蒙蔽圣聪,就比俺的直裰染做皂了,洗杀怎得干净。招安不济事!便拜辞了,明日一个个各去寻趁罢。”
鲁智深这话有两层意思:其一,朝中奸臣太多,去不得;其二,想报效国家,并不是只有招安一条路可有,我们还可以走其他门路,到延安府投奔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蔡京高俅就将鞭长莫及!
在梁山一百单八将中,像鲁智深那样有大智慧的,除了入云龙公孙胜还真找不出几个来,鲁智深怒怼宋江时透露出的两个关键信息,估计连武松都未必完全理解,就更别提黑旋风李逵了。
李逵是不想受招安,但却没有鲁智深看得那么深远,他出身于社会最底层,居无定所,有上顿没下顿,所以对官府极为不满,能在梁山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成套穿衣服论秤分金银就已经心满意足,与他同样“理想”的,还有阮氏三雄——在古代,能有成套的衣服,就似乎已经是小康标准,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在很多偏远地方,一家可能只有一条裤子。
别说是在宋朝,就连沈醉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也见过下地干活的百姓没有裤子穿,他在《战犯改造所见闻》中回忆:“我在新中国成立前从西安乘汽车去兰州,看到平凉附近一个村庄许多人在地里劳动,一看到我的汽车经过,不少人赶紧蹲了下去,我还以为这些人要在地上拾砖头砸我。随同我一道的一位在甘肃工作的旧部告诉我,这些人蹲下去是因为她们没有穿裤子。我不相信,停车一看,果真有不少十几岁的姑娘,全身晒成棕色,都一丝不挂在劳动……”
有些人羡慕宋朝的生活,却全忘了靖康之耻有多耻辱,也不知道宋朝是农民起义最多的年代,宋朝的“富裕”仅限于帝王将相官僚士大夫,像阮氏三雄、狱卒李逵那样身强力壮的尚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更别提老弱妇孺了,那些只会动嘴的文人即使穿越到宋朝,不饿死冻死,也会成为两脚羊。
鲁智深和武松见多识广,当然知道当时的朝廷靠不住,所以他们坚决反对招安,李逵和阮氏三雄知道官府靠不住,也反对招安,当时其他朝廷军官、土豪劣绅出身的梁山好汉,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衣食无忧,还想高官得做骏马任骑,自然是要选择宋江同样的道路:“想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道不同不相与谋,宋江撞了南墙不回头,最后把自己撞死了,还拉着李逵垫背,这两个恶人先后毙命,也留给了我们这样的问题:鲁智深怒怼宋江的时候,林冲和杨志为什么没有站出来表示支持?他们有没有为自己当时的沉默后悔?李逵反招安的原因是什么?如果鲁智深武松拂袖而去,并表明他们要去投奔老种经略相公,哪些梁山好汉会跟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