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峰是一名高一年级的男生,外形高壮,说话声音很小,看起来有些胆小,反应比较慢。阿峰妈妈带着他来到咨询室,原因是阿峰又一次没有去学校。
据阿峰妈妈叙述,这次阿峰又没有去上学,他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发呆。这学期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时常交不上作业,本学期的成绩严重下滑。开学两个月以来,阿峰以各种理由请假多次,也多次向父母表达自己不想来上学的想法。
我与阿峰沟通后得知,暑假期间父亲告诉他,父母正在考虑协商离异,阿峰害怕父母离异,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内心的情绪也无处消解。
阿峰不去上学是为了处理无法减轻的情绪,阿峰说很难具体描述出来,而是用我不知道代替,这暗含着阿峰正在经历痛苦的情绪。另外,阿峰目前的厌学、成绩下滑问题成了家庭关注的核心问题。一方面,这可能是父母高压、控制的教育方式的结果。另一方面,这也可能是阿峰延迟父母离异进程的主动选择,阿峰以牺牲自己的方式来暂时保持家庭的完整。
我请阿峰讲讲自己不去上学的原因,阿峰仍然很难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但通过我的不断共情,他逐渐放松了下来,能够偶尔抬起头去看看窗外,也能慢慢与我进行眼神接触,而不是如刚进入咨询室那般木讷僵硬。
我:阿峰,你已经不止一次没有去上学了,是吧?你说是为了透透气,我特别好奇,什么情况下你需要透透气,让自己放松一下呢?
阿峰:我也说不好,在我感到特别压抑的时候,或者是不得不做某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事情时,我会喜欢透透气。
我请父母分别描述自己眼中的阿峰,以及双方各自对孩子的发展期待与教育理念。我听到了父母对阿峰的不同期待,但在家庭教育的过程中却高度一致地表现为控制。我想,在家庭中无法反抗的阿峰只能寻找透透气的机会。
我向阿峰的父母提出疑问:父母会不会一起陪同阿峰做一些事情?
阿峰母亲:我们会在不同的方面对孩子提出要求,但是孩子爸爸可能觉得没有必要,他有时会提出异议,在这种情况下,孩子有可能会表现出懒惰的行为,这样的模式更多一些吧。
我:你们不一致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阿峰母亲:我仍然会去他房间里,可能会做出一点妥协。
我:你们常在孩子面前如刚才这般针锋相对吗?
阿峰母亲:或许吧。其实我们看重的地方不同,但是对于孩子来说都很重要。
阿峰父亲:有时候也不全是因为教育理念不同有争执,可能她也是为了反对我而故意强调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我:你说阿峰妈妈其实有一部分是在反抗你,而不是真的因为教育理念与你不同而有争执。那你呢,也有这样的时刻吗?
我已经清楚地感觉到阿峰父母之间的不一致,并且他们为夫妻二人的矛盾披上了一件教育理念不同的外衣,以此掩饰并回避夫妻之间的冲突。因此,我尝试让阿峰父母意识到,夫妻二人正在通过对孩子教育的对立和争夺,来表达对彼此的反抗。
在阿峰的家庭里,父母都在不断地争夺对孩子的掌控权,对孩子高要求,同时也表现出高控制。这既是夫妻二人对亲密需要的满足,也是对夫妻关系疏远这一核心问题的回避。我直接询问了阿峰父母是否有离异的打算,以及为何几个月过去仍保持着婚姻关系。阿峰父母表示他们确实已经有离异的计划,但是这几个月阿峰的各方面状态都很差,两人希望孩子的问题解决后再处理夫妻之间的问题。
我询问阿峰对父母之间暗暗较劲的看法和感受。阿峰说自己也感觉到父母在生活中的诸多不一致,所以他总是需要时刻留意自己是不是一碗水端平。他不想伤害父母中的任一方,虽然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父母之间总是出现矛盾这件恼人的事情,但在得知父母有离异打算的时候,变得更加主动去平衡和协调三人之间的关系。阿峰边哭边说,自己也常常感到无力,不知道如何改变家庭关系,导致这个学期的状态很差,心情不好,对学业、人际交往都提不起兴趣。
可见,阿峰的家庭关系中暗流涌动,父母之间的较量时刻都在发生。阿峰是作为父母相互拉扯的努力对象,由于平衡难以维持,婚姻关系走向破裂的势头,使阿峰及他表现出来的问题将父母聚拢在了一起,夫妻二人在这股强大的外力作用下形成合力,试图一起解决阿峰的问题。
阿峰的父母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首先需要处理好夫妻二人之间的问题,只有夫妻之间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让阿峰逐渐意识到父母的问题不需要他担负责任,阿峰才能从父母的婚姻问题中解放出来,才有可能投入自身的发展与成长当中。
重要的是,让阿峰的父母意识到他们将孩子拉进了一场家庭战争,父母要做的是理智、平和地处理两人之间的问题,学会沟通,为自己的事情负责。无论两人选择重新开始还是结束关系,父母需要让孩子知道他们的选择,是成年人考虑后协商一致的结果,父母的态度和做法能够传递出他们对自己关系的责任感。
通过场景重建干预,阿峰也能意识到自己无须为父母的关系担负责任,他就不再需要用自己的问题来维持父母的婚姻,而是选择以更主动的方式,有界限地参与到家庭的重大决策中。
我在潜意识状态下找到了阿峰的病理性记忆,从小妈妈就老是抱怨个没完,总是满嘴负力量,妈妈每回都是哭泣,不停地抱怨爸爸没用。看着妈妈这样没完没了地抱怨,妈妈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妈妈累得筋疲力尽,脑袋靠在椅子上,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他心里很难受,跟着妈妈一起哭泣。我对阿峰的病理性记忆进行重组,阿峰长舒一口气,他表示自己心里轻松了很多。
每一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家庭是完整、和谐的,但是不应该以牺牲幸福感为代价来保持刻板的家庭完整结构。归根结底,父母婚姻关系的存续在于他们二人的选择,这是他们的事情,所以他们的决定理应被尊重。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峰逐渐学会与父母的婚姻问题保持界限,在主动投入学校生活的过程中,逐渐找到了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成绩也正在平稳回升。阿峰的父母也主动告诉我,他们决定再为自己的婚姻和孩子努力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