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读经典、陪您说晚安,大家好!这里是闪电夜读,我是禹城融媒主播庞伟伟,今晚与您分享宗璞的散文《爬山》。
我喜欢爬山。
山,可不是容易亲近的。得有多少机缘凑合,才能来到山的脚下。谁也不能把山移在家门前。它不像书,无论内容多么丰富高深,都可以带来带去,枕边案上,随时可取。置身于山脚后,也才是看到书的封面。或瑰丽,或淡雅,或雄伟,或玲珑,在这后面,蕴藏着不可知。若要见到每一页的景色,唯一的办法,是一步步走。
山是老实的。山也喜欢老实的、一步一步走着的人。
我们开始爬山。路起始处有几户人家,几棵大树,一点花草,点缀着这座光秃秃的山。向上伸展着的路,黄土白石,很是分明。到了一定的高度,便成为连续不断的之字形,从这面山坡转过去,不知通向哪里。
山路不算险,但因没有修整,路面崎岖,很难行走。我爬到半山腰,已觉气喘吁吁。转身不需要仰首,便见对面山上云雾缭绕,山脚的几户人家,也消失在那一点绿荫中了。
“能上去么?”家人问。
当然能的。我们略事休息,继续攀登。又走了一段,我心跳,头也发涨,连忙摸摸衣袋中的硝酸甘油,坐了下来。“不去了,好么?”家人又问。
当然要去的!只要多休息,从容些就行。我们逐渐升高,山顶越来越近了。
转过了山头,一条陡峭的路依着山峰向上爬去,尽管不像黄山、华山的有些路那样笔直地挂着,却因路面难于下脚,使得爬山很像爬山。
翻过山头,便是下坡路了。可以看见对面山上的三根电线杆,而无须仰首了。这山头后面的山坡中有两间小屋,一前一后。“那里就是了!”有人叫起来。大家为之精神一振,人们加快了脚步。我还是一步步有节奏地走着。山坳里不再光秃秃,森然的树木送来清凉的空气。走着走着,深深的山谷中忽然出现一堵高大的断墙,巨石一块块摞着,好像随时会倒下来。不知经过了多少年月,多少水流风力和地壳的变化,叠成了这堵墙,这倒有点像黄山的景色。我忽然想起,去年今日,我正在黄山的云海中行走。
对云水洞的向往阻止了关于黄山的回忆。我们终于到了。一路风景平淡,洞外更像个集市,乱哄哄都是人。洞里会是怎样?因为谁也不曾到过这类的洞,大家都很兴奋。进洞了。甬道不宽,地下湿漉漉的,洞顶也在滴水。灯光很弱,显得有些神秘。
前面的人忽然发出一阵惊叹之声,我们进入了一个大厅堂。头上是一个大圆顶,这样的高大!似乎山也没有这样高。“那么山是空的了。”谁说了一句。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惊叹,灯光灭了,眼前漆黑一片,惊叹声变作惋惜的叹声。如果罩住我们的穹窿能像天文馆的圆顶,发出光来就好了。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我觉得头上便是黑夜的天空本身,亿万年前便笼罩着大地的天空本身。而我们是在山的内部!人流向前进了。我们模糊地觉得有几块大石,矗立在路边。卧虎?翔龙?还是别的什么?只好想象。有的时候,身在现场也需要想象的。
我们又一步步下了山。山脚的老汉在路边摆出许多块上水石。他问:“上去了?”我对他笑。要知道,比这高得多的山我也上去了呢,无非一步步走而已。
车上人都睡了。我不由得又想起黄山上的那几天。那一次医生原不批准我上山,见我心诚,才勉强同意。我也准备半途而废的。到慈光阁的路上,只是一般山景,已经累了。上了庙后的从容亭,忽觉豁然开朗,远处的大谷,露出宽阔的石壁,如同在敞开胸怀,欢迎每一个来客。小路便沿着这雄伟的山谷,向上,向上,消失在云雾中。谁能在这里止步呢?而且那“从容”两字用得多好!我常觉黄山的文化修养较差,是件憾事。这两个字,却是我一直不忘的。
到半山寺,我已抬不起脚。猛抬头,看见天都峰顶的金鸡,是那样惟妙惟肖,顿时又有了力气。“上来吧!上来吧!”它在叫天门,也在召唤远方的陌生人。走吧,走吧,一步步从容地走,终究会到的。
我登上了始信峰,那是我登山的最终极处。这峰较小,却极秀丽,只容一人行走的窄石桥下,深渊无底。远看石笋矼,真如春笋出土,在悄悄地生长。峰顶是一块大石,石上又有石,我没有想到,上面又写着“从容”二字。
我从容地下了山。因为未上天都,有人为我遗憾。想来我虽不肯半途而废,却肯适可而止,才得以从容始,又以从容终。
后来一直想写一段关于黄山的文字,又怕过于肤浅,得罪山灵。不料从小小上方山的浮光掠影中联想到去年今日。无论怎样的高山,只要一步步走,终究可以到达山顶的。到达山顶的乐趣自不必说,那一步步地走的乐趣,也不是乘坐直升机能够体会到的。
不一步步爬,可怎么上山呢。
我喜欢爬山。
作者简介:
宗璞,原名冯钟璞,原籍河南省唐河县,现代女作家。1946年考入天津南开大学外文系,后转入清华大学外文系,曾任《文艺报》《世界文学》等刊物编辑。1984年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理事,现列入1986年国际名人录和国际著名作家名人录。主要作品有《弦上的梦》《三生石》《宗璞小说散文选》《丁香结》等,童话《总鳍鱼的故事》获中国作家协会首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由《南渡记》《东藏记》《西征记》《北归记》组成的四卷本长篇小说《野葫芦引》,是宗璞创作生涯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主播简介:
庞伟伟 禹城融媒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