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作敏用十余年时间,把大邱庄这个昔日远近闻名的穷村打造成了中国首富村,他的功劳自不必说。但从此后,禹作敏变了,变得越来越狂妄,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最嚣张的时候,变得无法无天,甚至惊动了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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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作敏(左一)

一个人取得巨大成就后,很容易骄傲自满,甚至变得无法无天,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在作怪。很遗憾的是,取得巨大成就的禹作敏也有这种劣根性。禹作敏功成名就后,认为自己就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化身,谁要是敢在他个人问题上提出不同意见,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用铁的手腕来对付。

最早暴露禹作敏这种劣根性的第一件事情发生在1982年,那时禹作敏带领社员盗抢了大港水库的芦苇,被人举报,受到了县委清查组的调查。不久,他了解到此事是大邱庄学校校长李炳凯揭发的,立即对李炳凯展开报复:先撤了他的校长职务,接着派出打手夜间去李家大打出手。

李炳凯和妻子被痛打,就连李炳凯不足2岁的儿子在床上睡觉,也被禹作敏的打手给扔到了床下。李炳凯一家吓得肝胆俱裂,只好半夜逃离大邱庄,最后在静海县大屯村落了户。就连来调查的县委清查组也在禹作敏这里铩羽而归,因为清查组进驻大邱庄后,禹作敏根本不鸟他们。

禹作敏还每天安排干部和群众轮番到清查组驻地辱骂,甚至还有人对清查组组员动刀子威胁,清查组驻地的门窗也被暗处飞来的砖头给砸坏了。清查组组员们吓得连县委的指示也不管了,丢下带来的铺盖,连夜逃回了县城。

说起来,大邱庄只是静海县蔡公庄乡一个行政村,但禹作敏根本不把县乡领导放眼里,即便是天津市副职领导的指示,他也不当回事。他觉得这些人都是昏官,都是无能之辈,只有他自己最高明。第二件事情发生在1988年12月,当时,大邱庄农场工作人员田吉兴向场长孙岳先申请住房。

田吉兴提出一楼太脏,五楼六楼老人家上不去,希望能申请到二楼三楼。孙岳先脱口而出说了一句,二楼到四楼都是禹作敏的亲属住。这句话传到了禹作敏的耳朵里,禹作敏就在全村大会上指责孙岳先不与党支部保持一致。接着,孙岳先的场长被撤了,党支部成员的资格也被解除了。

第三件事情发生在1989年春,当时禹作敏以帮助孤寡老人为名,在村里募捐了10多万元。电器厂职工顾廷岳的弟弟给禹作敏写了一封匿名信,问他募集这么多钱做什么用?禹作敏很恼火,马上查出写匿名信的是顾廷岳的弟弟,立即把顾廷岳的弟弟带到党支部办公室狠狠“教育”了一番。

顾廷岳的弟弟被殴打得昏过去几次,差点断气,大邱庄医院的医生赶紧带着氧气过来抢救。后来,顾廷岳的弟弟身体恢复回单位上班,却被告知停止工作一年,并罚款2万元。顾廷岳气得狠狠打了弟弟一顿,禹作敏才下通知说,顾廷岳的态度很好,他弟弟的工作不停了,也不罚款了。

这三件事发生的时候,大邱庄还没有成为中国首富村,但禹作敏的狂妄嚣张和无法无天已经初露端倪了。在大邱庄,每个人的命运的的确确都被禹作敏随便地玩弄于股掌之间。凡是禹姓家族以及和禹作敏沾亲带故的,在大邱庄都高人一等,在各方面都享受了很大的特权。

第四件事情发生在1989年至1991年,当时县里考虑到大邱庄经济发展迅速、流动人口猛增的实际情况,就在大邱庄增设了一个派出所。禹作敏对这事高度重视,亲自出任了这个派出所的指导员。但他历来不是守规矩的人,他要求把大邱庄的治安联防队队员也列入正式公安编制。

但很显然,禹作敏的这种要求是不符合规定的,自然遭到上级拒绝,为此,他非常恼火。2年后,该派出所又被撤销了,但禹作敏作主扣住部分枪弹坚决不上交,甚至因为此事,禹作敏连天津市公安局主要领导都恨上了。部分枪弹拒不上交的事情,为几年后的冲突埋下隐患。

第五件事情发生在1991年4月,中国乡镇企业家第二届年会如期在沈阳召开,有官员在会上对禹作敏骄傲自满的作风作出了委婉的批评。禹作敏非常恼怒,认为这是当场让他难堪,还没等会议结束,他就回了大邱庄。

第六件事情发生在1991年夏天,当时天津市委市政府号召捐款抗洪救灾,大邱庄认捐了100万元,但当禹作敏得知负责此事的是天津市某位副市长时,他马上脸一黑,命令会计一分钱都不许捐出去。禹作敏就这样,通过多次事件,慢慢走向了市县两级党委政府的对立面。

第七件事情发生在1992年5月,天津市推选出席党的“十四大”的党代表,本该最有资格的禹作敏却“意外”落选了。其实,这已经是天津市委对禹作敏发出的一个“警告信号”,遗憾的是,禹作敏不但没有从这个“警告信号”中深刻警醒自己,反而公然与天津市委唱起了“对台戏”。

6月20日,中共大邱庄党委开始向新闻界发出一封《公开信》,信中充满了禹作敏对天津市委的孤愤、怨恨和对立情绪:“我们声明,今后选举党代表、人大代表,我们均不介入,否则会影响其他人选;天津部委来人,我们一要热情,二要尊敬,但一定要身份证,防止坏人钻空子”。

对禹作敏来说,真正致命的事情其实是在此期间发生的另外三件事情,与这三件事情比起来,上述的这七件事情都是小儿科而已。第一件致命的事情发生在1990年,持续到1991年。1990年时,禹作敏的2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他在静海县城为2个女儿各建了一栋小楼,还各配了一辆汽车。

大邱庄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但没人敢说。偏偏1990年3月的某天,大邱庄工业总公司副总经理刘金刚的司机高玉川就这事多嘴说了一句“禹书记这一下子就用了几百万”。很快,这话传到了禹作敏的耳朵里,他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对高玉川进行高压打击:殴打、审讯、关押齐上阵。

高玉川险些崩溃,喝农药自杀,又被人救了。大邱庄农工商总公司副总经理张玉银认为禹作敏这事做得有点过了,劝禹作敏“这件事没有多大,就不要兴师动众了。”没过多久,张玉银就在全村大会上被定性为“与党委不保持一致”,迅速被撤销了所有职务,并被勒令搬回普通村民庭院居住。

禹作敏训斥张玉银,说他没有人心,关键时候掉链子,与党不保持一致。高玉川背后议论自己,让禹作敏无法忍受,他决定杀一儆百,彻查到底,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的一个弟弟。禹作敏的这个弟弟对高玉川进行了4天严刑拷打后,高玉川供出是在车上听工业公司副经理刘金刚说的。

禹作敏得到这个证据后,马上召集会议,表示要严肃处理刘金刚,禹作敏的弟弟儿子和侄子都表示赞成。4月4日,禹作敏派人把刘金刚抓到村部,当面指责刘金刚是个祸害。然后就派人查刘金刚的经济问题。禹作敏的堂弟禹作相说刘金刚的弟弟刘金会猥亵过他的女儿,要禹作敏为他出气。

其实,刘金刚的母亲是禹作敏的二姑,刘金刚、刘金会、刘金峰、刘金功四兄弟(还有两个妹妹) 和禹作哲、禹作新、禹作敏、禹作瑞四兄弟是姑表兄弟。但禹作敏还是对刘家兄弟下了毒手,4月10日上午,禹作敏召集会议,商议对刘家进行打击报复。

晚上,禹绍龙、禹作民纠集禹作立、禹作岭、禹绍祥、禹绍忠殴打刘金会,还非法搜查他的家,掳走他家3.7万元的存折和4000元现金。不久,又把刘家四兄弟全抓起来关押在不同的地点。当晚有7个人窜到关押刘金会的地方再次殴打刘金会,并提出第2天去找刘家兄弟的父亲刘玉田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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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同领导视察的禹作敏(前排右)

禹作敏对此表示支持,还强调说要把他弄到大街上去,寒碜寒碜刘玉田。第二天上午,禹作相和禹作立带领其他5人把64岁的刘玉田带到村供销社附近的大街上集体进行了殴打,他们不顾刘玉田在地上苦苦哀求,等到刘玉田的女儿赶来,借了一辆平板手推车把奄奄一息的刘玉田送到大邱庄医院。

但当天下午,刘玉田就抢救无效死亡。市、县公安局接到报案后,马上组织警力进行调查。禹作敏躲在幕后指挥策划,他先是以文件形式向上级报告,说刘玉田一贯横行里、欺压群众,早有民愤。下午,禹作敏主持召开大邱庄全村职工大会,除刘金峰昏迷外,刘家三兄弟都被捆绑着押到台前。

禹作敏声称刘玉田早就该死,死有余辜。为了封锁刘玉田被打死的真相,禹作敏派人对大邱庄医院进行戒严,不准死者亲属到医院做遗体告别,一直到16日尸体被火化。期间,禹作敏还特意两次非法组织了近2000人的大游行声讨刘玉田,游行的人一路高喊“打倒刘玉田,刘玉田死有余辜”。

刘玉田12岁的孙女一边流泪,一边被迫和其他人一起高喊打死自己的爷爷活该。刘玉田15岁的孙子被逼着在学校写检讨书,要他彻底与爷爷划清界限。4月14日,市县公安局要求禹作敏交出凶手,但他故作不知。当天大邱庄又召开了一次群众大会,凶手们坐在台上喝茶抽烟。

而被害人的家属却被押解着,站在台下低头弯腰,受尽折磨。5月25日,市、县公安局到大邱庄来捉拿凶犯,禹作敏硬顶着,不让干警抓人,还把前来抓捕凶手的干警强行留在大邱庄一个晚上,同时又让禹作正冒名顶替,代替打人的真凶禹贺田前往县公安局“投案自首”。

结果真凶没有被抓,禹作正也被放回来。后来天津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事实与证据对打人的数名凶犯,以故意伤害罪进行审判,禹作相和禹作立被判无期徒刑,最轻的也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禹作敏对这一判决非常生气,认为这是司法机关不给他面子。组织2000多人上书司法机关,表示抗议。

禹作敏在全村大会上宣布,大邱庄每200户养一户罪犯的家属,吃住全负责。又发动群众为凶手捐款10多万元,分给各个罪犯家属。1991年8月5日和8月27日,禹作敏以大邱庄党委的名义向社会广泛散发两份公开信,对天津市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判决表示不服。他说,刘玉田是被群殴打死的。

禹作相等7人被判刑后,禹作敏对刘家的报复进一步升级。刘家四兄弟长期被殴打拘禁,刘家的其他亲属也被非法监禁,长的多达一个月,最短的也有三天。就连刘家未成年的孩子也被非法拘禁在学校内,刘金会的妹妹刘金云上厕所都有男看守跟着,刘金云去派出所反映。

禹作敏反称刘金云污蔑治安员,要她上午就交罚款3000元,如果上午不交,中午就罚款6000元。刘家兄弟常被毒打一顿,想出村跑到县里去告状,就被抓起来关押。后来刘家兄弟实在忍受不了,只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偷偷逃离大邱庄,跑到外地谋生。刘金云则被非法管制,长达两年。

第二件致命的事情发生在1992年11月,27日上午,北京国家安全局第三局所属干部学校的27名学员,在班主任程钢的带领下来到大邱庄做社会调查。到大邱庄时快11点,接待处安排他们下午3点听情况介绍。期间的闲暇时间可以在大邱庄随便参观,任意提问了解情况,大邱庄人会热情接待。

吃过午饭后,学员贺海鹏、张新泽、王普司等人真的就按接待处的话在大邱庄闲逛。他们在香港街博通商店向营业员详细询问店内商品的货源价格和利润率等情况,店里的女老板很讨厌他们只问不买,学员们赶紧说明了身份和来意,但女老板还是很不耐烦地说,要问你们到接待处去问。

王普司觉得有点难以理解,自言自语地说出关于对大邱庄人文明素质表示怀疑的话。女老板听到了,当场勃然大怒,侮辱性的语言脱口而出,双方就此爆发争执。女老板是大邱庄企业集团总公司副董事长兼秘书长石家明的妹妹,她当即派人喊来一群保安,学员们被保安带进了治安联防队。

学员们一进房间就被围住,张新泽还被人按住头往墙上撞,接着又被重重的打了几个耳光,他们一边被打一边被骂。学员们赶紧出示证件,但联防队员反而怒吼道,打的就是你们这些公安干部,你们公安人员又怎么样啊?这里是大邱庄!紧接着棍棒与拳脚并用,学员们被打得头破血流。

随后,学员们又被带到村治保会。治保主任周克文头一句话就是,给我打!往死里打,谁不给我往死里打,我就找谁算账!班主任程钢得知消息,赶到治保会。周克文对着程钢的脸就是一拳,一边骂,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这个流氓头子!到下午4点,禹作敏听了周克文的汇报后终于露面了。

禹作敏在众人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质问程钢说,你们是来耍流氓的!还不等程钢分辨,禹作敏一个眼色,他的打手们立刻一拥而上,对程钢一顿暴打。石家明揪住程钢的头发,边打边骂,说要打死他这个流氓头子。他们逼迫师生们认罪,不认罪就是一顿毒打,一直打到晚上9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