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当选使美国将比特币纳入战略储备的构想距离落地更近了一步。一直以来，比特币因其自身具有的去中心化和非主权的特性，始终是一种在主流金融世界边缘游走的数字资产。在特朗普治下，比特币在美国能否真的成为像黄金一样的战略资产，还是终将沦为美扰乱国际金融体系的吸金工具？
当前，全球金融格局正在发生变化。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已达35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比例达到120%，严重拖累美国主权信用。美国主导的美元金融体系出现削弱现象，美元作为世界最主要清算和支付货币美元的国际地位出现下降趋势。大西洋理事会监测显示，2024年美元在全球储备中份额为58%，比2002年下降了14%。美一些政客提出以比特币补充美国现有国家储备，加强美元国际地位。本文对这种想法提出的原因和可行性进行分析。
一、美政客倡导将比特币纳入国家战略储备
8月1日，怀俄明州共和党参议员辛西娅·鲁米斯正式提出了《通过优化全国投资促进创新、技术和竞争力法案》（比特币法案），并提交参议院银行委员会审议。该立法提出：建立一个由美国财政部运营的安全比特币保险库的去中心化网络；在联邦储备系统和财政部内对现有基金进行多元化，在设定时间内购买100万个比特币，使联邦政府比特币总持有量达到总供应量约5%。鲁米斯称，将比特币添加到储备中可以将美国的“债务减半”。7月26日，小罗伯特·肯尼迪在独立候选人竞选期间曾高度肯定比特币对经济的作用，并建议政府储备400万比特币作为战略储备。特朗普当选使这一构想距离落地成实的可能性大为增加。特朗普竞选期间曾连续发表了系列支持比特币的言论，称希望美国成为“世界加密之都”，并计划成立比特币和加密货币咨询委员会，承诺建立一个确保稳定币安全扩张的框架，以扩展“美元的主导地位”，同时承诺放弃任何创建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或数字美元的努力，甚至称在其担任总统期间“永远不会有CBDC”。
传统上，美国联邦政府战略储备用于紧急情况下确保国家安全和经济稳定，通常包括石油、食品和医疗用品等实物资源，每种资产都有特定用途，储备确切数量和具体类型往往保密。有信息显示，截至2024年年中，美持有约3.468亿桶原油；抗生素、疫苗、化学解毒剂、抗毒素和其他重要医疗用品；稀土元素、金属、矿物等对国防、技术和工业必不可少的战略和关键材料。美联储黄金储备约8133.5公吨黄金。因此，有观点认为，若将比特币纳入这一储备意味着政府视加密货币为可在危机时期能够对冲或应急发挥作用的金融资源，甚至可能是传统货币或商品的替代品。一旦该举措落实，将是美国金融政策的一个重大转变。
这种观点不无道理。比特币近年最重要的发展之一是犹太财团正在转变对其看法、介入市场。全球资产管理巨头贝莱德（BlackRock）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曾对比特币持怀疑甚至不屑一顾的态度， 2017年称其为“洗钱指数”。2021年10月,贝莱德参与FTX的B-1轮融资；2023年，贝莱德提交比特币现货ETF申请。2024年初，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批准首批11只现货比特币交易所基金（即“现货比特币ETF”）上市，包括贝莱德、方舟投资、富达、景顺等11家资管机构产品。贝莱德公司的iShares 比特币信托在美国上市，目前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原始加密货币基金，总资产近200亿美元。比特币在贝莱德投资组合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占其ETF净流入的很大一部分。
二、比特币对于美缓解国债压力的作用
近年来，美国国债通过虚拟化实现在传统金融系统之外运行，获得新的增长潜力。加密货币公司21.co跟踪数据显示，目前代币化政府证券产品有17种，资产管理规模达18.53亿美元。Ondo Finance、Backed Finance、Matrixdock、Maple Finance、Swarm等区块链项目和富兰克林邓普顿（Franklin Templeton）、WisdomTree等传统公司都已将美国国债代币化并在区块链上交易。虽然总规模仍无法与大资本相比，但对增加美国债覆盖范围和流动性具有重要意义，一些中小投资者通过这种方式介入实时交易，国债流动效率和透明度均有提升。
图1.按产品划分的代币化政府证券（21.co、沙丘）
而比特币是迄今为止最成熟的代币。美国政府目前持有比特币数量超过200,000个，将这些数字资产价值最大化对于美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从某些方面来说，将其纳入战略储备，是将其金融执法成果变现的一种手段，也可凸显其金融和科技优势。二者结合，确实可能在缓解美国的国债压力方面发挥一定效力。
一方面，比特币与美国中央银行可以无限量供应的美元不同，比特币总供应量上限为2100万枚硬币。如果比特币继续升值，有限供应可能有助于美国缓解国债和通胀压力。2023年以来，比特币的交易量和价格均现大幅上涨。据彭博社报道，目前全球40支基金持有近110万枚比特币，占比特币总供应量5.8%。从交易量看，目前这些ETF基金的日均比特币现货交易量约为40-50亿美元，占全球加密货币交易所总交易量的15-20%。2023年底，比特币以42,500美元价格收尾。2024年1月，即升破45,000美元，达到自2022年4月以来所未见的高位。围绕比特币ETF潜力的兴奋情绪推动该加密货币在2023年累计上涨157%。各经济体对比特币接受程度较好。欧盟虽对加密资产进行立法监管，但并不认为使用非法；加拿大、澳大利亚将比特币视为可征税的数字资产；日本、印度、墨西哥、以色列等国均可自由使用比特币；在美国，存储或交换比特币的个人和企业属于“MSB”类别。这也称为货币服务业务。所有 MSB 均受《银行保密法》的约束。财政部已将比特币定义为一种可兑换货币，可替代真实货币。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政府已经通过直接在交易所反复销售比特币获得了数亿美元利润。例如，2023年3月，一个与美政府相关的账号在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出售了9,861枚比特币，获得2.16亿美元收入。
另一方面，美国具有获取比特币优势。美国政府是世界上最大的比特币持有者之一而其所持有比特币大部分来自于扣押和没收。例如，2020年11月，美国政府没收暗网“丝绸之路”的69370个比特币。2022年底，与暗网丝绸之路在线市场相关案件扣押约5万枚比特币。联邦调查局以朝鲜洗钱为由多次查封多个加密货币账户，扣押、没收相关资产，而对查获的比特币或其他加密货币的确切数量尚未公开披露。甚至凭借自身技术优势进行根本性查封。例如，2023年11月29日，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宣布以涉嫌参与朝鲜Lazarus Group洗钱对加密货币混合平台Sinbad.io（Sinbad）实施制裁。在彼次制裁中，美国政府直接扣押了Sinbad.io（一种流行的比特币“混合器”服务）的官方域名，实施的制裁要求封锁和报告属于Sinbad.io的在美国境内或由美国人拥有或控制的“所有财产和财产权益”。按照截止到8月27日一枚63196美元的价格计算，美持有比特币价值已超过126亿美元。未来，美联邦政府仍将持续通过刑事扣押方式获取比特币，甚至将其作为执法目标。美若将比特币纳入战略储备，相当于以联邦政府信誉为比特币信用做了背书。
此外，美国是全球比特币的重要交易中心。总部位于美国的比特币基地（Coinbase）是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之一，在纳斯达克公开交易。它在比特币交易量中发挥重要作用，尤其是在西方市场。一些有影响力的投资基金也在美国美国主要金融机构，如Fidelity和gray，提供ETF和信托等比特币投资产品，以迎合机构投资者。gray的比特币信托(GBTC)是最广泛认可和交易的比特币投资工具之一。
三、可行性分析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往往很骨感。推动比特币作为战略资产的想法很有创意，是否可行尚且存疑。一方面，比特币本身特性使其不适合成为战略储备。比特币具有吸引力的核心品质之一是去中心化，代表着自由和独立于政府。《华尔街日报》认为，特朗普计划将比特币作为战略储备资产的想法与加密货币的价值不符。“如果加密货币真的是一种自由主义的投资工具，不受政治影响，那么应该在无政府介入情况下自行交易”。某种程度来说，这使得比特币天生具有投机的基因。资本的最终目标就是获利，大肆炒作、频繁交易造成大幅利差进而套利收割以实现目标。中小投资者被诱入局。从历史来看，利好消息、通胀担忧、开采“减半”，投资者追涨等因素交织叠加往往会推动比特币价格上涨；监管打击、宏观经济变化、市场修正、政府抛售，投资者杀跌又会引发市场出现下降。而过度杠杆化使得上涨和下降的幅度曲线极其陡峭。仅在过去三年中，比特币价格就上涨了150%，下跌了77%。2021年，受特斯拉、MicroStrategy和Square等企业大量投资比特币和比特币交易所交易基金利好刺激，比特币在11月10日飙升至6.9万美元，触及历史最高点。其后，受各国政府加强对比特币监管审查，打击开采等因素影响，比特币又一路下行，2022年底降至1.6万美元。2024年3月，比特币一度创下73,798美元高点记录，7月又一度跌至54,000美元。如此巨大的波动性，纳入战略储备必将承担极大风险。
另一方面，在实施层面也面临系列障碍。一是法律。比特币在美法律和监管环境仍不明朗。围绕比特币如何作为国家资产进行分类、监管和征税，将会出现争论。将比特币纳入战略储备可能需要对现有法律法规进行重大修改，二是安全和保管问题。保护大量比特币需要投资建设先进的网络安全和保管服务。三是央行阻力。管理美国央行资产的美联储传统关注成熟资产，对加密货币持谨慎态度，可能会拒绝将比特币纳入其资产负债表。尽管特朗普声称总统应对美联储政策有发言权，但做到这一点需要对美当前体制机制进行系统性变革。特朗普的盟友正在起草提案，已经制作了一份近10页的文件，概述了央行的政策愿景,如果他获胜，这些提案将试图削弱美联储的独立性。花旗集团全球首席经济学家Nathan Sheets表示，“任何以明显方式侵蚀美联储独立性的政策变化都会受到市场强烈反应，并成为巨大压力和波动的根源”，“这不是一个值得玩的游戏”。四是传统金融机构和政策制定者可能会抵制纳入比特币，认为这破坏了金融体系的稳定，并可能使货币政策复杂化。先锋集团（Vanguard group）一直将比特币视为投机而非投资产品。其全球经纪与投资负责人安德烈·卡捷斯基（Andrew Kadjeski）认为，两位数的价格下跌在加密货币中是家常便饭，但在投资中需要100%的回报才能弥补50%的跌幅。
在国际金融市场，比特币仍是“投机”代名词。根据公开数据，过去10年间，除美国外，仅萨尔瓦多、乌克兰、不丹、委内瑞拉等国家出于特殊目的有比特币流动。即便特朗普重掌白宫，也不意味着他的每项大选承诺都会落字为实。更何况，所谓将比特币纳入战略储备的做法，难以事实上实现有效管理国家债务所需的价值。加密货币投资机构BlockTower Capital创始人阿里·保罗（Ari Paul）认为，未来四年比特币成为战略储备的几率为“10%”。
新一轮的暴涨暴跌已经扑面而来。当前，借由“战略储备论”“大选选情”“特朗普当选”等信息浪潮，一些华尔街公司和资产管理公司不断释放比特币高评信息。Bernstein Research在3月下旬将比特币年终目标价上调至90,000美元。Galaxy Digital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Mike Novogratz表示，美国政治对比特币的积极形势可能会在今年年底前推动比特币价格突破10万美元。Ark Invest首席执行官Cathie Wood声称到2030 年，比特币交易价格将超过100万美元。
表1.2013-2022 年间比特币在 11 个国家的流动
一切改变皆有可能。特朗普任后，美联储未来独立性值得怀疑。凤凰网财经研究院院长刘杉认为，在特朗普强力推行下，将比特币作为联邦政府财产放入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并非不可能。但与其说比特币是战略资产，毋宁说是战略交易工具。只要美元体系不崩溃，美国完全可以用美元购买实物战略资产，并不需要比特币这种战略储备。或许特朗普的真正目的，是表面将比特币作为战略资产，并同时建立稳定币的交易规则，来达到通过交易加密货币套利的目的。一方面稳定币推广可以维护美元地位，另一方面通过政策操控和市场交易，进行比特币及其他加密货币的套利交易。虽然不能覆盖政府债务，至少可以减少利息支出，维持现有债务规模永续滚动，而不必无限制扩大债务规模。毕竟无法用黄金等实物资产来偿还债务，借用加密货币套利，更容易操作和反复坐庄。特朗普此前强调不会启动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目的也在于维护现有加密货币的活跃度和投机氛围，便于美国套利。
结语
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经历了持续的巨额贸易赤字。里根政府实施了扩张性财政政策，包括大幅减税和增加国防开支。1985年，赤字累积效应导致美国从净债权国变为净债务国。2001年，克林顿执政结束之后，美国经济泡沫破灭，开始进入衰退期。布什政府以来的20年间，美军费开支持续暴涨，从2003年的3790亿美元到2024财年的8860亿美元。另一方面，在近几十年间，美国制造业日渐衰落，形成产业空心化状态，联邦政府入不敷出，经济进入依赖举债和财政赤字拉动的无限循环中。2011年、2013年、2023年，美国多次爆发债务上限危机。美国政治越来越趋向两极分化，债务上限之争也日益成为美国会两党政治博弈的重要筹码，相互制衡的重要工具。新冠疫情以来，美联储滥发货币、激进加息之下，美国债务和通胀问题愈加复杂。目前，美国债已攀升至超过35万亿美元，彼得森基金会预计，美国政府每日国债利息支出超过20亿美元。美国金融问题已如烈火烹油， 2024财年前10个月（2023年10月1日至2024年9月30日）的财政赤字已达1.5万亿美元，国债和通胀叠加，126亿美元的储备无异于杯水车薪。美国当前面临的经济和金融问题已经成为一项系统性挑战，根本问题不解决，任何试图缓解的措施仅仅是将导火索接长一段而已。从来没有什么金钥匙。历史的回旋镖终将回到自己身上。
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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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Warum zögert die US-Regierung, Bitcoin im Wert von 5 Milliarden US-Dollar zu verkaufen? Michael del Castillo，Forbes，6月 20， 2023
[5]Eine Bestandsaufnahme der potenziellen Kandidaten von Harris: Wie stehen sie zu Kryptowährungen? Originalzusammenstellung: Alex Liu, Foresight News
[6]The "Strategic Bitcoin Reserve" is an Absurd Idea，Matthew C. Klein，https://theovershoot.co/p/the-strategic-bitcoin-reserve-is BlackRock’s $20 Billion ETF Is Now the World’s Largest Bitcoin Fund，bloomberg
[7]Czy Binance jest wrabiane przez żydowskie konsorcjum? ukarany grzywną w wysokości 30 miliardów, założyciel został zmuszony do rezygnacji i groził mu wyrok więzienia
作者简介
侯晓轩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研究一室
研究方向：科技战略、产业政策
编辑丨郑实
研究所简介
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IITE）成立于1985年11月，是隶属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非营利性研究机构，主要职能是研究我国经济、科技社会发展中的重大政策性、战略性、前瞻性问题，跟踪和分析世界科技、经济发展态势，为中央和有关部委提供决策咨询服务。“全球技术地图”为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官方微信账号，致力于向公众传递前沿技术资讯和科技创新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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