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龙》剧照 徐聪 摄
莆仙戏新编历史剧《陈文龙》由福建省莆仙戏剧院有限公司(莆田市莆仙戏非遗保护传承中心)创作演出,被列入2023年度福建省舞台艺术精品工程重点剧目。该剧由莆田市艺术研究所青年编剧黄披星创作,一级导演刘作玉导演,一级演员吴清华主演,作为第九届福建艺术节暨第二十九届全省戏剧会演参赛剧目,于10月31日晚,在莆田市莆仙大剧院成功上演。
一
该剧从去年第一版开始,甫一上演就引起轰动,观者如潮。这次会演,更是火力全开。短短的两个小时,高度浓缩了纵深的历史空间,一场敌我悬殊的保卫战,一场心灵交锋的对弈战,两次威逼利诱的攻心战,一个小小孤城艰苦卓绝的坚守,一个诗书世家凛然正气的奔赴,一个民族英雄舍生取义的决绝。不大的戏剧厅里,容纳了千秋大义,自始至终,回荡着陈文龙慷慨激昂的英雄悲歌和兴化军民的不屈之声,令人荡气回肠,乃至潸然泪下。可以说,《陈文龙》为广大观众奉献的又一部赓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脉和传承家国情怀的戏剧精品。
这次改版,舍弃了一些旁枝末节,情节更加集中。亮点之一就是第五场“别母”。第三场的“捐枋”已经为“别母”做好情感铺垫,所以不显突兀。在国家危难之际,陈文龙母亲陈黄氏为支援抗元,捐出唯一贵重的身家“楠木寿材”。“楠木寿材沉甸甸,家国情怀两相牵”,坚毅的表情,铿锵的唱词,把一个英雄母亲的深明大义、赤胆忠心表现得淋漓尽致,很多观众也不知不觉泪目了。“城破”后,陈文龙举家被俘,他被押往杭州,母亲被押往福州一尼庵。在路上相遇,却只能执手相视无语。所以,“别母”是常情的,而之后的隔空对话,就得以合理地升华了。
这部戏的经典场面就是母子的隔空对话。母亲回顾他数十载“铭记先祖教诲”“守松柏家风”,赞他身体力行,率先垂范,守节义,有担当,说九泉之下为他感到欣慰。一个发自肺腑唱得哀婉动人,一个一脸悲痛听得热泪盈眶,母子如此情深,似乎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却无法守得天伦之乐。在民族大义面前,陈文龙和他的母亲,玉湖陈氏一族,还有千千万万的兴化儿女,宁死不屈,舍生取义。丰沛真挚的感情,自然而然地把剧情推向高潮,实现了母子情到家国情怀的高度融合,感人至深。
改版后,围绕全剧的主线—陈文龙以及陈氏家族的家国情怀,有层次地组织相关情节,叙事逻辑更加清晰,从而更集中地突出陈文龙的人物形象,进而达成情感的不断丰富和层层深化。就整部戏而言,在情感的渲染上,除了母子情,还有可以拓展的空间。或许可以进一步实现刚柔相济的艺术效果,如对百姓的关爱之情和儒家思想的外化等等。
这部剧突出的时代性令人难忘,像英雄、节义、慷慨悲歌、舍生取义、气壮山河这类词汇似乎离我们远了很久,而一旦我们正视这些历史人物的选择,不能不说这就是我们的土地上最坚韧恒久的部分。这是真正的血脉所在。这种精神性的呈现,其实是一种深度的唤醒。
二
陈文龙是节气壮山河,丹心映史册的宋末抗元名臣,死后褒谥封神。在戏剧文学里,塑造这样的英雄人物必须要尊重历史真实,形象必然是纯粹的,容不得半点戏说。戏剧大家郭沫若曾经指出“历史研究是‘实事求是’,史剧创作是‘失事求似’”。当然,艺术观念再好,最终也要反映在人物身上。这是常态。戏曲往往多见“重事不重人”。这部戏在人物上,给人的印象就十分深刻。
这部戏很大的一个突破就在于角色行当的转变上。莆仙戏从一贯给人印象的生旦戏中,全面突破了出来,甚至可以全新塑造了一些戏曲形象。陈文龙是全剧最主要的角色,他人物身份是多重的,他是统帅,是孤臣,是士大夫、是儿子和丈夫,也是一个父亲;他还是俘虏,更是士可杀不可辱,一身铁骨铮铮,是儒家兼济天下的书生形象。这样的人物厚度对演员挑战极大。而这部剧中吴清华的表演,行当唱腔和科介特征鲜明,表演收放自如。特别是庙诀一幕,运用莆仙戏落难书生的科介动作,细腻而又刚劲,目光坚定如炬,恰如其分地表现出陈文龙内心的悲恸和决绝,哀而不伤,悲中寓壮,充分展示陈文龙宁死不屈的英雄气概和正义凛然的精神风貌。包括很多专家和业内人士,都认为吴清华从小生转到文武老生的跨度,非常成功,这也足见演员的能力和舞台经验的积累。
陈黄氏的扮演者陈芳萍表演也同样出色。她是老旦行当,扮相展露出老夫人的不凡气质,台步缓慢优雅,龙钟老态中饱含她健朗豁达的气度。纯正莆仙韵味的唱腔沉着浑厚,情真意切,高亢处扣人心弦,低沉处婉转哀伤,多次令全场观众泪目。
这部戏的亮点之一,还在于创造了王刚中这样的人物。这个人物的典型性在我们历史上,也不乏见到。王刚中的复杂人性,先是突出王刚中为了“保民”而投降的初衷,在第四场“城破”后,则让王刚中在第二次劝降中向陈文龙诉衷心表敬意,也悔悟到投降并不能“保民”,意欲和元朝决裂,从侧面凸显陈文龙高尚人格的感召力。王刚中的忍辱、卑微到最后的转变,是个有很多层次的人物,对演员来说也是很大的挑战。可以说,郑仁森对这个人物的把握也相当成功。
此外,陈文龙叔父陈瓒的武生形象,严肃刚正;陈文龙夫人端庄娴雅的青衣形象;陈家一对儿女英武豪迈的武生(旦)形象;元军元帅唆都的靓妆形象,凶恶残忍;元军军师董文炳狡猾无耻的形象,虽然戏份不多,但是行当特征鲜明,程式化表演也比较到位,唱腔悦耳动听也符合人物的身份,塑造性格各异的人物群像。可以说,莆仙戏剧院展现了一大批演员多层次的厚度。
三
著名戏剧评论家黎继德在谈到《陈文龙》的时候,特别肯定了两个价值:其一,这部剧创造了几个新的人物形象。像陈文龙母子的形象,尤其是“王刚中这样的形象,在当代戏曲舞台上,并不多见”;其二,他认为这部剧一改印象中莆仙戏较为柔美的艺术形象,刚柔并济甚至是比较刚强地拓展了莆仙戏的舞台场面。黎继德认为,这对莆仙戏这一剧种的长远来看,是有很重要的价值的。甚至可以说,所谓的守正创新——这何尝不是创新的一种体现。
“行当意识的弱化却是一种不可忽视的趋势”。特别是一些现代戏对行当意义缺乏正确的认识,行当意识不清晰,这样可能导致戏曲不同剧种之间的混淆,逐渐丧失剧种本身的特征。改版后的《陈文龙》,更注重莆仙戏的行当表演,通过关联程式表演和音乐伴奏,使人物内心情感更细腻,形象更丰满。
这部剧的音乐上,也给人很深的印象。老的曲牌,新的场面,元军主题和宋军主题,交融向前。主题音乐极其鲜明。场面大气,新旧融合,美而动人,强而动感。此外,这部剧中很注意主题诗歌和音乐的贯穿,把陈文龙的名诗《示儿诗》“斗垒孤危势不支,书生守志定难移。自经沟渎非吾事,臣死封疆是此时。须信累囚堪衅鼓,未闻烈士竖降旗。一门百指沦胥尽,唯有丹衷天地知”贯穿始终,荡气回肠。
新编历史剧《陈文龙》坚守历史剧的创作规律,再现陈文龙爱国、忠诚、节义的高尚情操,令人肃然起敬,也令人潸然泪下。是的,有温度,有深度,有灵魂的艺术作品,会荡涤心灵,滋养人心。
可以说,此剧“见人见艺见精神”,这个戏就值得长久地留存下来。
来源:湄洲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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