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一位作品被翻译成50多种语言出版的中国著名作家，一位跨越世代的畅销书作家，近年来更以亲切的形象走红网络，被年轻人奉为“拒绝精神内耗”的知音。而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诲人不倦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上周末，台风“康妮”影响多地航班，无法按时登机的他，坐了一夜火车赶来珠海，如约现身与学生和市民交流。
11月2日至3日，余华在北京师范大学珠海校区出席了“第五届京师南国文学论坛”的多个活动，主持了一场文学论坛，还主讲了一堂写作大师课。南都记者在现场注意到，讲座开始前两小时，等候入场的同学们就自发在阶梯教室外排成长队，有的席地而坐，捧书阅读，令人感受到校园文学氛围之浓。
在为时两天的活动中，余华用通俗易懂的比喻，分享了他对诸多学术问题的深度思考与判断。“世界上有多少的事物，文学就有多少种风格。”“好作家会把每一个情节、细节都写到尽头，但是再往下写可能就多余了。”不少金句让人印象深刻。他还用文本精读的方法，分析了俄国作家契诃夫与冰岛作家、诺奖得主拉克司奈斯的作品，将人们带到了高校创意写作的课堂。
著名作家余华主讲写作课。北京师范大学珠海校区供图
师生共议：文学教育何以有效
高校能培养出作家吗？或者说，好作家能教出来吗？这个话题由来已久，多年前就曾引起广泛的讨论。而在本届“京师南国文学论坛”上，身为北师大教授的余华携多位受其指导的青年作家，共同来回答这个问题。
11月2日下午，中文创意写作主题论坛——“文学教育何以有效”，在北师大珠海校区拉开帷幕，余华亲自担任主持。马丁颜、赵瑞华、叶昕昀、周婉京、武茳虹、李晓博、祁清玉、史玥琦、程舒颖等接受过专业写作教育的青年作家，分别从亲身经历出发，谈到了莫言、余华、苏童等作家导师对自己的巨大帮助。在他们看来，同学之间相互学习、鼓励、激发，同样是文学教育的重要部分。
出席活动的著名作家东西指出：“余华培养不出余华，但是福楼拜能培养出莫泊桑。”他借用心理学上的“磁场效应”，描述写作者之间的微妙影响。有时候，一个好作家讲不出应该怎么写，却可以敏锐地觉察到不能怎么写，许多交流可以在内在肌理的层面发生，而不一定需要系统化、知识化。这是创意写作教育的可贵之处。
南都记者注意到，此次参与研讨的师生代表，分别来自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武汉大学、浙江工商大学、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等高校，这些学校较早在中国试行创意写作教育，业已形成各自的模式。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执行主任张清华介绍，自2013年中心成立以来，建立了驻校作家制度，2014年开始在现当代文学方向下进行文学创作的研究生招生，探索学术、创作双导师制的培养模式。2023年，教育部正式把中文创意写作列入二级学科，对该学科的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王立军表示，北师大作家班开创了国内创意写作课程的先河，北师大文学创作研究生班招生已届十年，学术、创作双导师制的培养模式日渐完善。未来，还将在北师大珠海校区招收创意写作硕士，并启动博士生培养。
名家授课：大作家如何写故事
著名作家余华莅临珠海，亲身授课，这无疑是本届“京师南国文学论坛”的系列活动中，最受关注和期待的关节。活动现场，有学生告诉南都记者，身边很多同学都读过余华的作品，此次活动的报名链接一出，“朋友圈所有人都在转发”。
现年64岁的余华，绝对没有辜负这份热情。11月2日晚，在北师大珠海校区励耘楼A111报告厅，他不用多媒体、不用板书，仅仅手拿一份文稿，念一段文学作品原文之后，便用幽默的语言加以分析和点评，就这样不间断地讲足一个多小时。这正是高校创意写作教育的一种重要方式——文本精读。
余华这堂写作课，主题为“九岁的委屈和九十岁的委屈——契诃夫的《万卡》和拉克司奈斯的《青鱼》”，将两位大作家的著名短篇小说并置，继而阐发其关于写作的种种思考。
冰岛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拉克司奈斯相对不为我国大众所熟知。余华介绍，自己第一次读到他写的《青鱼》时，只有20多岁：“我当年读得极其震撼，印象特别深刻。”拉克司奈斯借用编年史的叙述方式写下了这篇杰作。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篇传统小说，清晰流畅，没有意识流，没有心理描写，没有暗示、隐喻，实际上，它在很多方面具有实验性。小说由四个章节组成，主人公直到第三章才出场，第四章又全部用对话完成，让这部短篇小说拥有了交响曲般的宏伟。
而俄国作家契诃夫的《万卡》，充分展示了一个好作家“自然就会产生”的写作技巧，即叙述上的精巧安排。小说中有很多看似随意的闲笔，其实都是叙述的“梯子”，升华了主题，并对情节与人物设置进行了合理化，让虚构的文本变得更为可信。余华点评道：“好作家会把每一个情节、细节都写到尽头，但是再往下写可能就多余了。”
通过将9岁穷孩子万卡的“委屈”，与90岁老妇卡达的“委屈”进行并置，余华指出，两者分别对应了委屈的起始和尽头，其间正是委屈的留白。万卡的未来是不确定的，卡达只有已知的过去而没有未来。对于委屈的中间状态，我们只能从自己的委屈来理解，这是文学留给我们的无限的遐想的空间。
名家荟萃：首次面向市民开放
同样作为“第五届京师南国文学论坛”的重磅活动，11月3日上午，著名作家东西在北师大珠海校区带来了“我的阅读与写作”主题分享。
东西现任广西文联主席、广西作协主席，广西民族大学教授，2020年受聘为北师大驻校作家，曾获“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等。他在讲座中对同学们分享道，好的文学总是带来“麻烦”，作家的写作就是对问题的思考和解决，而丰富的阅读经历和优秀的阅读品味则是好的写作的前提。东西还勉励同学们，不仅仅要因为想要成为作家才写作，更要带着对写作的热爱投身写作。
同日，余华等二十余位作家、批评家、文学研究者共同参与了一场题为“先锋文学的今天和未来”的学术研讨。先锋文学是1980年代中期开始在中国文坛掀起的一股潮流，对文学创作与文学阅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与会嘉宾们围绕先锋文学在思想和技巧上的特征、先锋文学的历史与制度规定、先锋文学的影响与流变等话题，展开了精彩的学术论辩。
“京师南国文学论坛”是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在珠海召集的文学论坛，自2019年至今已举办五届。在余华之前，莫言、欧阳江河、毕飞宇、叶兆言、西川、李洱等文坛大咖，都曾受邀参与论坛，通过讲座、研讨等方式分享文学感悟。
值得一提的是，本届论坛不仅面向北师大珠海校区师生，还首次向珠海市民开放了部分名额。
采写：南都记者 侯婧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