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在北卡罗来纳州罗利市，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举行集会前，一名警察在警戒。乔纳森·德雷克/路透社
美国的分裂
美国政府正面临一场严重的合法性危机——即美国人民对其在华盛顿的代表是否真正值得他们效忠这一问题缺乏共识，甚至存在分歧。这场危机不太可能通过总统选举得到解决，而且很可能在未来数月乃至数年内引发更具争议性和暴力的政治。
正如我最近在《外交事务》杂志上所述，美国政治已经进入了暴力民粹主义时代，左右两派的政治暴力都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而且多年来一直在恶化。这种趋势很大程度上是由美国从白人占多数的社会向白人占少数的社会过渡所推动的。伴随人口结构变化而来的恐慌和不满（真实的和想象的）是唐纳德·特朗普迅速崛起以及两党对移民问题高度关注的原因之一。
2024年的总统选举季是自1968年以来最激烈的——那一年，美国国内爆发了反对种族主义的全国性抗议活动，国外则出现了反对军国主义的抗议活动，而小马丁·路德·金和民主党总统提名主要竞争者罗伯特·肯尼迪的遇刺事件更是给这一年蒙上了阴影。
今年，共和党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遭遇了两次暗杀未遂事件，全国各地的选举官员也受到了威胁。如果特朗普落选，许多美国人担心他会否认选举结果，并煽动暴力推翻选举结果，就像他在2020年大选后所做的那样。最终，2021年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发生了叛乱暴动。
暴力民粹主义时代可能会持续甚至恶化，两极分化日益严重，华盛顿的决策陷入僵局，政治动荡的风险日益增加。美国各州可能会试图阻止实施与其选民观点相冲突的国家政策。而美国国内的政治动荡将削弱华盛顿在世界舞台上发挥领导作用的能力。
合法性危机
正如民主理论家大卫·伊斯特曼（David Eastman）在1965年解释的那样，合法性不仅意味着相信政府程序得到遵守，还意味着“对执政当局的道德正当性抱有强烈的内心信念”。当公民认可政府合法拥有并行使权力，当公共机构不存在腐败，当国家官员遵守民主规范时，政府就是合法的。
美国在选举前就已经濒临合法性危机。根据芝加哥大学安全与威胁项目进行的全国调查，2024年期间，公众对美国民主的信心一直处在令人担忧的水平。近一半的公众（45%的民主党人和49%的共和党人）认为“选举无法解决美国最根本的政治和社会问题”。同样多的公众（42%的民主党人和55%的共和党人）认为“政治精英，包括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是美国最不道德、最腐败的人”。
最令人担忧的是，公众对选举结果将如何影响民主的看法存在严重分歧。近九成的民主党人（86%）认为唐纳德·特朗普是“民主的威胁”，三分之二的共和党人认为“卡马拉·哈里斯是民主的威胁”。44%的民主党人和48%的共和党人担心，如果他们支持的总统候选人落选，“像我这样的人将成为二等公民”。
暴力民粹主义的时代可能会继续甚至恶化。
换言之，许多美国人不仅担心与经济、移民和医疗保健相关的短期政策，还担心美国民主本身的持久性。许多人深为担忧公共机构的健康，许多人怀疑这次选举的结果是否真正表达了人民的意愿。
如果最近的选举可以作为参考，那么支持落选候选人的选民很可能会认为获胜者不合法。在2016年大选后一周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三分之一的民主党人表示他们认为特朗普的胜利不合法。而时至今日，根据一项又一项民意调查，大多数共和党人认为特朗普是2020年大选的真正赢家。
这次选举最令人担忧的情况也是最可能发生的情况：一方以微弱优势赢得初选，随后引发数周的重新计票和法庭挑战，最终结果也令人怀疑。新闻媒体可能会在投票结束后很快宣布获胜者，但新总统的合法性可能从那时起就开始受到质疑。
无路可退
华盛顿将采取何种具体途径来降低合法性，取决于哪位候选人被宣布获胜。如果卡马拉·哈里斯获胜，特朗普和右翼媒体很可能会声称存在大规模选民欺诈。正如在2020年大选之前，他们已经以断言和针对关键州某些选民合法性的法律案件的形式提出了这一主张。
不同的是，在过去四年里，特朗普的许多支持者变得更加怀疑和激进。怀疑哈里斯合法性的共和党人可能比怀疑拜登合法性的共和党人多得多。1月6日式暴民暴力和独狼袭击的风险很大，因为更多的人可能会响应特朗普的号召“拼命战斗”。
即使特朗普在选举团投票中获胜，他仍有可能在普选中落败。因此，对他提出的更根本的指控是他不代表人民的普遍意愿。特朗普获胜后没有立即发生暴力事件，不应被解读为未来一帆风顺的迹象。如果特朗普成功启动他提出的严厉的大规模驱逐计划，执法部门将需要动用大量武力，而这反过来又可能引发暴力抵抗。他可能还会兑现威胁，动用美军对付抗议者。
许多政治精英将继续效忠于下任总统，但其他人将站在那些怀疑新政府合法性的选民一边，并强化他们的立场。特朗普不仅没有因选举否认论和他在1月6日美国国会大厦袭击事件中的角色而受到政治惩罚，反而从中获益匪浅。
可惜的是，这给未来的美国政治领导人发出了一个黑暗的信息：破坏获胜者的合法性会带来政治红利。美国民主最终可能会恢复原样，但它最大的考验仍在前面。
作者简介：罗伯特·A·帕普（Robert A.Pape）是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兼安全与威胁项目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