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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家乡

诗人孙国章去世三年多了,大家仍然怀念他。他是一个纯净的诗人。认识他的人都会感觉到他有两个突出的特点:他的纯净的人品和纯净的诗品是一致的;他对诗歌创作精益求精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他的同班同学、著名学者孔范今曾说,孙国章是在形、神上都酷似普希金的诗人。的确这样。他的炯炯有神的双眼和一头天然的卷发酷似普希金,他的豪爽磊落、心口如一的性格也酷似普希金。

普希金为了信仰决斗而死,孙国章同样会为了信仰献出生命。家庭的困顿他放得下,个人的得失他放得下,甚至重病缠身他也视同寻常,可是一旦听说哪里闹地震、哪里遭水灾、哪里出了重大事故,他就忧心如焚、坐卧不宁。

孙国章在诗歌创作上追求真善美,同样的,他在社会实践中也追求真善美。对于身边假恶丑的现象、假恶丑的人,他绝不容忍,连日常的所谓礼节也不讲。对于身边正气凛然的人,他则掏心掏肺、竭诚敬重、尽力相助。

他对山青就是这样。

诗人山青(1931-1987,原名孔庆珊,我在山大的同学)也是在诗品和人品上都追求真善美、一身傲骨、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

1953年山青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儿童剧院工作。1982年,他调入济南市文联,担任市作协主席,和孙国章惺惺相惜、相互支持。

1987年山青去世了,孙国章一直怀念他,多年后和我谈起山青来,激动地说:“山青老师一身正气,不怒自威,他只要到办公室一坐,甚至只要从办公大楼里经过,那些搞歪门邪道的家伙就一个个胆战心惊,像老鼠见猫一样,不敢有一点嚣张。”

他写了一首悼念山青的诗《哭山青》:

悬崖上

一只受伤的鹰

咯着血

把天空望遍

天心疼

覆它一身白雪

诗篇让我们体会到,山青在56岁时因肺癌去世,这病痛不是突然降临的,他是“一只受伤的鹰”,不能飞翔了,可是仍然“把天空望遍”,这是何等不甘又无奈的壮志未酬的心情啊!上天“心疼”他,可见他的品格可以感天动地。可是上天也不能挽救他的生命,只能“覆它一身白雪”,以此彰显他的高洁品质。

短短几行诗完成了一个撼动人心的悲剧形象,诗里渗透着的是山青的知己特有的、发自肺腑的、又诗化了的深情。这是那些文字技巧胜过挚情的悼念诗无法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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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国章(1943-2021),1962年考入山东大学中文系。曾任《当代小说》主编、济南市文联副主席等,出版《颤音》《诗神与爱神》《无鱼之河》《独舞》《漫笔》等诗集及散文评论集,曾获第二届《山东诗人》奖终身成就奖。

在诗歌创作上,孙国章没有任何个人名利杂念,全心全意地只求把诗写好。他敬佩孔孚,学习孔孚,但他并不去简单地模仿孔孚,而是像孔孚那样按照自己的个性去创作。孔孚的诗歌越来越空灵,越来越远离人间烟火气,去和山水草木、日月星辰对话;孙国章却一直保持着强烈的入世情怀,保持着对社会现实的敏锐关注。

他对种种不合理现象嫉恶如仇,对群众疾苦感同身受,但他决不趁热打铁地把这种心情直接用诗歌形式抒写出来,而是把这些素材埋藏在、积蓄在心里,一直等到有某种契机触发了灵感,赋予这种现实感受以新鲜意象,他才写成诗篇。

这里说一个例子。那一年,孙国章和文朋诗友们多次谈论一个话题,就是知识分子要有担当。大家说到吴祖光,1992年他发表文章,抨击国贸中心侵害两名女顾客人身权利的行为,国贸中心竟然向法院控告吴祖光诽谤。官司持续了三年,吴祖光终于胜诉。孙国章虽然很激动,可是并没有为此写诗。

又过了一段时间,已经是严寒的隆冬了,大家又一块喝茶聊天,有人说,济南冬天太干了,太缺雪了,千佛山公园里的梅花都误了花期了。这个偶尔提到的话题竟触动了孙国章的灵感,不久看到他写了一首诗《寻梅》:

独对

寒天

喊雪

我对诗意的体会是:你要寻梅吗?不能只是悠闲地去公园,而是要给梅花的开放提供条件,要喊雪,而且要准备着“独对寒天”,那可并不轻松呀!这让我联想到我们关于知识分子要勇于担当的多次谈论,诗里就蕴含着那些内容啊。

孙国章这些年发表的诗很少,他有一些半成品不轻易拿出来。大约是2018年,他写了一组诗《旷野的呼唤》,把诗稿发给我征求意见,我觉得稍加修改就可以定稿了,他却一直没有发表。他对诗美的追求就是如此虔诚和执着。

祝愿孙国章这样纯净的诗人风范能够得到弘扬!

(本文作者为山东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