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由于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使东北大地在短短几个月就全境沦陷。但是东北人民的反抗帝国主义的斗争却掀起了高潮,东北各阶层人民和东北军中的爱国官兵,纷纷组织了“自卫军”、“救国军”、“义勇军”等抗日武装,一些绿林武装也投入抗日斗争中,这些反抗日本侵略的武装,被人们称为“东北抗日义勇军”。义勇军的部队最多时达36万人,他们在东北各地展开抗日武装斗争,给日本侵略者以很大的打击。因此,他们也成了治安肃正初期关东军的主要讨伐对象。

义勇军将领王凤阁及其妻子和5岁的儿子,就在这个时候惨死在日军的屠刀之下。在行刑当天,他年仅5岁的儿子,竟接连被日寇射击了好几枪才停止了哭声。孩子的啼哭声,撕裂了在场百姓的心,有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就这样,又有许多百姓被便衣警察逮捕,说他们是王凤阁的同党而被残暴地投入监狱并杀害。

在他和妻儿被杀害之前,日军跟他们合了一个影。在王凤阁将军被害84年的今天,我在一个画册里,看到了这张照片。我仿佛还听见一个5岁的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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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左起为王凤阁警卫大丑、王凤阁、王凤阁妻子,四、五为救国军战士

王凤阁将军行刑当天,目击者赵文生的陈述

1937年4月的一天,我记得是一个星期天。这天早晨,天气时阴时晴。

吃完早饭,我就去温书翰家,帮他搬家。这一年,我和温书翰都在通化县西门里两级小学读书,我俩是同班同学。他父亲叫温成贵,在女子实务中学当老师,1936年在通化教育事件中被日本人抓去,后来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处五年的徒刑。他的家住在女子实务中学附近,要往城后北山根搬。到他家的时候,他们全家正在收拾东西,我推一辆手推车,车上装了一些家什。刚推出西门,城门就关上了,大街上不让走人,城内戒严。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打听, 才知道今天日本人要杀害王凤阁将军。

一提起王凤阁,大家都很尊重,就在我们十几岁小学生的心目中,印象也很深。都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抗日英雄。他的家就住在城后老天主教堂附近。九一八事变后,他组织人民起来抗日,在东边道地区给日军以很大的打击,最后因战斗负伤被俘。他被俘后,传出了不少坚贞不屈的故事。他那只有5岁的儿子宁肯挨饿,也不吃日本人送来的亡国奴饭。

听说日军要杀害这英雄的一家,我们心里很悲愤,都想去看一看王凤阁一家的英雄形象。我和温书翰把手推车推到一个人家存放起来,从城外绕道往东门外跑。我知道,从城里到柳条沟,必须经过东门。我跑到东顺祥书局,东城门就开了。

前两辆汽车上,日本兵全副武装,枪上了刺刀,每辆汽车的前面都架一挺机枪,王凤阁在第三辆汽车上。站在车前边,面朝后。光着头,四方脸,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睛炯炯有神。倒背手绑着,挺着胸,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上身穿浅咖啡色烫绒上衣。车上也站了很多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他的妻子和孩子在第四辆汽车上。也是面朝后站在汽车前面。他的妻子张氏留短发,穿一件大布衫,没绑,双手抱着孩子,从她母子二人的脸上,看不出悲戚的样子。汽车驶出东门经大街往柳条沟走。大街两边有日本兵站岗,不让任何人经过。我们钻小胡同往柳条沟里跑。

日本侵略者在柳条沟玉皇山的西半坡上挖了两个坑,周围有日本宪兵和警察站岗,老百姓都站在距坑100米以外的地方和这位抗日英雄告别。等我们跑到的时候,汽车已经早到了。我们钻进人群时,看到王凤阁眼睛蒙着黑布,面朝东盘腿坐在西边那个坑的边上。据先来的人说,日本人叫王凤阁跪在坑边上。王凤阁硬是不跪,坐在了坑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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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阁将军画像(1897-1937)

大约在九点多钟的时候,日本宪兵队长从山下上来了。当他抽出战刀走向王凤阁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日本宪兵队长的战刀已经入鞘了,他往山下走。这时,站岗的日本宪兵也下山了只留下了站岗的警察。不一会儿,警察押解着王凤阁的妻儿上山了,她抱着孩子,吃力地一步步走着,没有眼泪,没有悲伤,就连那小孩的脸上也没有惊恐的神色,只是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敌人指着东边的坑,张氏抱着孩子跳了下去,就再也没看到这母子二人的形象。几个敌人往坑里射击。

我强忍着泪水离开了那地方。

凶手山根建次郎的口供

1936年,我在中国东北通化。通化小城四周山峦重叠,盛产大豆、高粱和药材等。浑江在城边流过,每到春季多水时,船队一个接一个地在河中穿行,十分壮观。船沿浑江驶向鸭绿江。这座城市已成为通往安东水上运输的中心地,是座商业发达的城市。沿鸭绿江南下,与通化毗邻的临江县和辑安县一带蕴藏着丰富的铁矿、云母岩和煤等资源。古往今来,这里都属辽宁省管辖。但日本侵略者却把它划成小省奉天省或通化省,以利于榨取百姓的血汗,掠夺当地的资源。

这里的大多数百姓都是贫苦农民。伪军的军事顾问大山大佐整天在城里花天酒地,日本军士官和宪兵也喝得烂醉。一到深夜,他们便扛着刺刀结队在街上巡逻。因修建军事公路和机场,被夺走土地的农民却生活在狭窄的土地上,吃穿不保,十分贫苦。当时我的军衔是军曹。宪兵队的办公室有两个人,一个是我,值白天班。另一个是红脸日本人翻译横田。

大门口开始有伪军站岗。薄暮中,哨兵的刺刀发出寒光,星光在夜空中闪烁。

办公室的隔壁是破旧的拘留所。东边道的抗日义勇军司令王凤阁将军被监禁在这个拘留所中,在角落里还监禁着将军夫人和孩子。日本侵略者把将军称为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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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事变以来,盘踞在东边道的通化、临江和辑安一带折磨居民,任意掠夺的王凤阁匪贼运数已尽,终于被国军逮捕”,这一报道把平时闭门不出县城总是鼓动伪军的日军很快地调动起来了。这是因为日本人要抢夺功名。

我当然也想占一份儿了, 于是乘卡车直奔横道河子。路边农家的破房都上了锁,连人影都见不到。三月的太阳淡淡地照在大地上,白雪正在融化,大地已露出黑土。

在逮捕将军的那座山的半山腰上积雪很深,看得到是已被践踏的痕迹,在染红了的血地上丢下几具战士的尸体。守备队长也来了,徽章亮闪闪。在暗地里总想伺机加害对方的日本领事馆警察在核实应得的赏金时都红了眼。

现在王凤阁将军被宪兵队监禁着。我们这些侵略者把将军称作土匪头目,可是中国老百姓却赞美他是东边道的救星。老百姓都知道他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已经连续战斗了4年半。这支反抗侵略的部队相当强大,日军被他们的战术弄得东奔西跑,他们不止一次地袭击过县城,令日军十分害怕。日军在战斗中时有士兵伤亡。每当这时,日军就以杀害中国百姓来报复。

平时,日军总是闭门不出城。他们监督着伪军作战。把一个师的伪军从第二军管区和整个东北调到这里,执行让中国同胞自相残杀的策略。

抓到王凤阁将军后还要对将军进行审讯,以便进一步屠杀老百姓。

在审讯室里。王凤阁将军坐在下面,开始审讯。审讯是围绕以下几个问题进行的:对进攻和撤退的战术到转移的交通要道、情报联络要领、与东北抗联的关系和联络方法以及武器、被服和粮食的来源等等。

审讯每天都在进行,已经持续一周时间了。

然而,据我所知审讯的情况是这样的,王凤阁将军每天步伐稳健,脸带微笑从拘留所来到审讯室。而审讯的结果却使这些队长们大失所望,因为他们得不到任何预想的“战果”。

审讯结束了。侵略者认为既然没有取得“战果”就杀掉。冷酷的侵略者不仅决定杀将军本人,而且还要杀死其夫人和他们的孩子。在拘留所一角,夫人紧紧地搂着这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小孩是将军和夫人的宝贝。留下这个孩子将来也许会有麻烦,干脆也杀掉。这就是侵略者宣扬的王道乐土和五族协和。明天将要杀害将军。

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我在考虑自己怎样从这位将军身上得到功名,于是让翻译把将军带过来。

在我的思想中,金钱和地位是至高无上的,侵略中国的领土也就是为着金钱、地位和飞黄腾达。现在自己刚弄上个军曹,审讯将军如能弄出点东西来或许可以晋升准尉什么的。

翻译把将军带出来,他与我隔桌对坐着。脸带微笑的将军尽管经过四年半的抗日游击战争和20余天的监禁生活,但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憔悴的痕迹。晒得油黑的脸上虽有几丝皱纹,但他目光逼人。我吸烟时吐出烟雾,目的是为了避开他的目光,保持一种威严。

“你有许多部下,他们的粮食是从哪里弄到的?”我逐渐定下心来开始审讯他。将军从容不迫地看着我和翻译,嘴角上依然浮出微笑:“如果我能知道提供粮食的是谁,明天就可以去抓了。”

“怎么样,是谁送来的粮食?”我步步紧逼地问起来。

将军少言寡语。“是袭击警察和日满军缴获的。”

没等将军说完我就又问他:“有没有从农民手中得到过,仅靠从警察和军队那里夺来的粮食恐怕是难以维持的。”

沉默了一会儿,将军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说完依然面带微笑。这微笑是在嘲弄我。

“这家伙公然欺负起宪兵来了,我可不是好惹的!”我怒目而视,桌子下面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连珠炮似地但声音变得柔和地向将军发问:“被服和弹药是从谁的手里得到的?是满军,还是警察?谁负责情报联络。联络的方法是什么?联络的地点在哪里?”我越是着急,将军却越是沉着。

他反复地说:“是袭击警察时缴获的,与日军和满军交战时缴获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真够倔犟的!我让他给嘲弄了!”当觉察到自己被对方的气势压倒时,一种因被愚弄而引起的气愤油然而生。可是不知怎的,我没有打他。

“你不是头吗?事到如今干脆都照实说了吧,怎么样?”我在劝导。

将军用平静的口气说:“你也是人,好生想想看!我今天是被捕了,可我不能出卖帮助过我的人。”微笑从他的嘴角上消失了,语气是那样地坚定。

横田翻译不无感叹地说:“不能背叛,这家伙到底是头啊!真还懂点武士道呢!”

横田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抢头功的念头变成悔恨,我知道已经无可奈何,“好啊!你记着,明天就要杀你了,那时可别后悔!”我嘴里念叨着,又把将军送回拘留所。

可是将军刚才说的“你也是人,好生想想看”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我心里在想:“我是人,我们在天皇陛下神威下为着全世界人的幸福。为着拯救落后的中国人而来的。你是土匪,折磨百姓抢夺粮食、反抗日军,就是你这个鬼,因为你是鬼,所以不懂得人的感情。”从拘留所传来将军哄孩子的低沉而有力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路。

杀害将军的日子到了。刑场就在城东玉皇山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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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太阳被空中的乌云遮掩着。据说许多人一大早就来了。玉皇山岭、丘陵处,有人群在蠕动。

那里有强逼百姓挖的土坑,相隔5米左右开着两个口子。将军从卡车上下来时把视线投向夫人抱着的孩子,然后他站着不动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走! ”宪兵特务班长山野曹长和横田翻译狠狠地戳他的背,将军一边悠闲地走着,一边望着玉皇山上。约有五六百名老百姓来到山上,他们惦记着将军。

将军的嘴角上现出微笑,在他那闪烁着的目光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明快。今天,就要被侵略者夺走生命的将军似乎坚信人民一定胜利,他好像在祝愿他的人民幸福。

夫人在将军的后面静静地走着,她紧紧地抱着孩子。山路虽然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但夫人的脚步却依然坚定。冷风吹着她旗袍的下摆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紧跟夫人其后。她又抬起头看着将军的身姿,他已在土坑前停下来望着玉皇山静静地微笑着。她自己在离土坑5米远处也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好像丈夫不在场那样冷静。但她依然紧紧地搂着5岁的幼儿微微摇动着身体哄着孩子,在她的心中一定充满仇恨和悲伤。

砍将军的头同捕获将军一样是可以取得“功名”的,伪军中的日本人藤井上尉被选中了,他把军刀从刀鞘中抽出,浇上水装出镇静的样子。可他的动作却失去常态表现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神态。山野曹长命令横田翻译去蒙将军的眼睛,将军说了声:“不需要!”听到这样一说,他好像要摆脱窘态似地怒气冲冲地大叫起来:“给我坐下!”

将军坐在恶魔一样张着大嘴的土坑前,把手放在膝盖上。横田翻译绕到后面:“把头低下!”为了斩首时容易点儿,又把将军的上衣领子往里面卷了卷。

“翻译官,你的手在发抖!”我听到了将军的责备声,好像自责一样我的心也直跳。就是在这种沉重的威压下,两年多来我杀死了几十个中国人。有的给电死了,有的是用石头砸死的,最近几个月又在30个半死的战士身上浇上汽油活活地把他们烧死,还把25名战土扔到浑江的冰河里给淹死,这就是我。

“藤井,好好干!”我怒吼着。

藤井高高地举起军刀,眼睛里布满血丝,面色苍白。这时,我在祷告:“杀得利落点儿。”魔鬼的军刀在空中闪光。

此时山上的人们在骚动,众人那含有愤怒和悲哀的喊叫声向四周扩展,军官们慌了手脚,但又无计可施,“咔嚓”一声,将军那浑身鲜血的身体跌入土坑。夫人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好!这回该轮到她了!”我像饿狼扑食一样狂叫着。 命令夫人面朝土坑。我想知道杀害夫人和孩子一定更为“快感”。夫人身着蔚蓝色旗袍,黑黑的头发垂到衣领,拢不上的短发被微风吹到额前,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孩子。

将军的这个孩子好像没有什么不安和担心似地两只大眼睛看着周围,看见端着枪的日军士兵和我,还有周围的饿狼们。孩子好像很懂事似的,小手儿不住地为妈妈擦去脸上的泪水。

“射击!”随着我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枪口喷出火来,夫人抱着孩子跌落到坑里,子弹又接连向土坑里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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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阁5岁的儿子小金子

山上再一次骚动起来,人群中传来呜咽声。

“怎么样,反抗日军的都是这个下场!”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摆出大摇大摆的架势。我当时深信,只要这样干,东边道就可以成为王道乐土。

侵略者把将军的首级夺回来当作“纪念品”,让伪军吹着军号撤离杀人现场。

为着名誉和地位,我残杀了王凤阁将军及其夫人和孩子,我真不是人。今天,每当我冷静地想起这件事,真是心如刀绞。

以上就是目击者的陈述以及杀害王凤阁将军刽子手的供述,通过二人的描述可以完整地还原出王凤阁将军及其妻儿遇害的经过。虽然距离王凤阁将军遇害已经过去了整整84年,但我知道,他的名字,已经在我们心中成了一个不可磨灭的记忆,王凤阁将军一家,为了将日本侵略者从中国的土地上赶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时值建党100周年之际,在天安门广场上举行的宏大庆祝仪式上,我看到了祖国的国泰民安,繁荣昌盛。而王凤阁将军一家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以生命为代价,不就是为了看到祖国的和平盛世吗。在此,向王凤阁将军表达深深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