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的乡间,十月的晴空下,只要有村庄的地方,厚厚的草垛,会雨后春笋般地出现在家前屋后、乡野阡陌、晒谷场上……
星罗棋布地排列着的它们,远观,庄严肃立,成排成行;近看,似孔雀开屏,成团成片。就像排列有序,纵横分明的士兵方阵,沉默着,守护着农家恬淡而静谧的岁月。
只是这草垛,并非轻易就能码起来,那可是个技术活。一些有经验的村民,能将草垛堆得结实耐看,风吹不走,雨水也渗不进。而堆置技术欠佳之人,则往往会在柴垛即将完工前功亏一篑。而眼睁睁看着其倒塌的那户人家,也往往在窝着火整理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稻草(乡人谓之:稻柴),酿成夫妻间的一场“战争”。
儿时的我,曾多次在旁目睹娘舅们堆草垛。
堆草垛,先要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像打地基那样,深挖一个圆洞,以防底层的稻草烂掉。之后插入一根粗大毛竹,在毛竹离地面约一米处的地方用草绳紧扎,四周用木桩撑住,形成一个坚实的三脚架。之后,家里需要出动两位男壮劳力,一上一下,一送一接。
负责堆叠的大娘舅,握住竹竿,站立在三脚架上,将一束束根部朝外,梢头朝里的草把,绕着圈儿依次往上叠放,像一个高瞻远瞩的建筑师,精心谋划着每一个草把的位置。然后边叠边撒匀、铺平、压实……
在下面承担叉草、送草任务的小娘舅,则会将稻草一把一把递给上面的大娘舅。随着半径的扩大,草堆越垒越高,逐渐往里收拢,传递稻草已由起先的手递,渐渐变成了抛掷。等到柴垛堆到了一丈高,连抛都有些吃力了,只能改用长柄铁叉,一小叉一小叉地将稻把叉上去。
眼看着快到桩顶,待云朵般的最后一堆草把被送上了高高的草垛,大娘舅着手收尾工作了。他将四周的草把适时收拢,垒成一个圆锥形状。最后在顶部套上一把稻草,扎紧,形似一顶“草帽”。
有的草垛很大,要叠上一整天,连午饭都在草垛上解决。一直得等到完工后,娘舅们这才搓着手,嘿嘿地笑着。显然,他们对眼前的成果,十分满意。
垒好的草垛,就像一件工艺美术作品,摇曳在风雨中,别有一番景致。当你走近时,轻轻一嗅,便能闻到丝丝缕缕,或淡或甜的清香。这当年新稻草特有的怡然气息,让人痴迷。
在某段艰难贫瘠的岁月间,若说稻谷被乡亲们看成珍珠,稻草则被当作金条。草垛于农家,可谓是个农事百搭,随用随取,以不同的方式参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温暖着我们的方方面面。
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柴垛不仅是天然玩耍的好去处,还有着说不完的故事。譬如在顾家草垛里常能捡到鸡蛋,吴家草垛中比较容易逮到麻雀,孙家草垛内藏有一窝小猫,等等。更不用说,碰到晚上看露天电影,草垛顶上无疑就成了最佳位置。
而对某些偏爱静谧的学子而言,草垛还是看书学习的好地方。当年的邻居中有一个男生,常见他在草垛上从晨曦到黄昏,一直在不一样的阳光里享受书香与温暖。后来,他成了村里首位考上985大学的秀才。
随着农村产业结构调整,如今的家乡,很多地方已不再种水稻。作为曾经的乡间一景,并将田野气息带回村庄的一座座金黄色草垛,就这样慢慢从田头地角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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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蕙利
编辑:张 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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