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晨曦照亮了济南长清的来佛山，没有风，天格外蓝。山上的树林郁郁葱葱，可爱的小动物们刚刚醒来，在林中穿梭、捕食或戏耍。
一日之计在于晨。山脚下，中国救援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的大院里已是一派繁忙景象，身着工装的训导员们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犬舍，与无言的战友汇合。
群山怀抱中的犬舍错落有致，白墙红瓦，房顶尖尖，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排排缩小的别墅区。自然，这个时候，搜救犬们已站在自己独立的小院里，东张西望，等待着主人们的到来。
在犬舍的西边，便是搜救犬的繁育区。幼犬们的吠声不绝于耳，稚嫩而清脆。这里是设备先进的搜救犬“妇幼保健院”，也是设施齐全的幼犬“幼儿园”。
沐浴着朝阳，繁育员们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奶爸”们来了，幼犬们顿时兴奋不已，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去，亲昵地舔着“奶爸”的手掌，咬着他们的裤角，就像一群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在撒娇。
陪产，接生，幼教，驯导，出勤……每一只搜救犬的成长路程都需要繁育员和训导员们的艰辛付出，如同中国救援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弱到强茁壮成长的路程一样。
相知相伴
2009年初，时任原东营市公安消防支队政委的郑曙光敢为人先，决意创建搜救犬训练基地。于是，在原山东省公安消防总队的全力支持下，他几乎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搜救犬训练基地上。
2010年1月28日上午，风和日丽，山东省消防搜救犬训练基地暨东营消防特勤二中队（搜救犬中队）揭牌仪式在东营市隆重举行，这标志着山东省搜救犬训练基地正式落成并投入使用。
2007年12月，刘文兴参军入伍，来到原东营市公安消防支队。两年后，他成为第一批搜救犬训导员。那时候，设施简陋，条件艰苦，有四名训导员，六只搜救犬。
“刚接触这个领域，没有任何训练的经验，一切都要摸索。”刘文兴回忆当年的情景，“首先要搞亲和，让搜救犬对主人产生依赖。训练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搞这种亲和。平时在犬舍，尽量多陪伴它。说句实在话，不跟它在一块儿，就跟缺了点什么一样。”
从德国牧羊犬“迪克”到比利时马里努阿犬“东东”，这些年来，刘文兴成功驯导了八头搜救犬，他也由一名普通的训导员成长为当之无愧的“驯犬教头”。他参与编写了搜救犬训练教程和考核大纲，参加了支队应用技术课题小组，先后改进更新训练设施10余类，创新设置了模拟环境训练、搜救犬与无人机协同侦查、水域救援等新课目20余项，制作了搜救犬跑步机等新装备，参与筹建了搜救犬训导员职业技能鉴定站，为驯犬工作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撑和技术指导。
2024年6月5日，博兴县吕艺镇屯田村锣鼓喧天，人头攒动，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支队长刘沐炎等来到刘文兴的家乡，送来了他第五次荣立三等功的喜报。
1999年，张军伟考入莱阳农学院动物医学系。2003年，他成为山东省第一批执业兽医师。从济南到烟台，他都是一名有事业编制的人员。2009年初，他却突然辞职，来到了原东营市公安消防支队。
“当时，支队政委郑曙光三次来烟台找我，说筹建中的搜救中队需要一名兽医。”张军伟回忆道。
在烟台，张军伟那时候就已是小有名气的兽医了，慕名而来的郑曙光政委三顾茅庐，当然是求贤若渴。第一次，他给郑政委带来的一只病危的小狗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小狗转危为安。第二次，队里的六只小狗都病了，他去了东营，三天后，小狗们都康复了。第三次，队里采购的10只小狗又都病了，他又被接去东营。历时五天，又治愈了。2009年2月，他去原东营市公安消防支队报到。但是，因为年龄等原因，他没有编制，是一名合同工。
一晃15年过去，现在，张军伟依然是聘任制的执业兽医师，工资也不高。那么，他后悔吗？
“如果为了钱，我早就不干了。”张军伟直言不讳地说，“这么多年来，我对支队有了深厚的感情，特别是经历了玉树地震等多次救援，我知道，我从事的工作真的很重要，也很光荣。”
2014年2月，经过4个月培训的士官王鑫来到搜救犬医院，成为张军伟的战友。
打疫苗、动手术、住院……医院设备先进而齐全，为搜救犬们保驾护航。执业兽医师王鑫清晰地记得2015年7月的那个凌晨，一只边境牧羊犬难产。经过检查，他发现，幼犬体位变形，如果不及时进行剖宫产手术，将母子不保。麻醉、备皮、消毒、剖腹、缝合……在黎明时刻，王鑫成功地完成了手术。
常言道，巾帼不让须眉，女训导员杨宇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她是全国唯一一位女训导员。
“不是每一条犬都能够成为搜救犬，想要训练出一只合格的搜救犬，需要从幼犬阶段开始训练，从简单的服从指令开始，再至少经过2次4个月以上的严格训练，犬的一个动作形成条件反射需要上千次的重复训练。”杨宇迪介绍。2002年，因为敬慕当警察的舅舅，她进入警犬技术学校学习，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与搜救犬结缘。
“卧！”杨宇迪至今记得她第一次向搜救犬下达指令时的情景。
那是一只德国牧羊犬，体型大，长相凶，跳起来比杨宇迪还要高，她心里打怵是正常不过的事。但是那天，它像士兵一样完成了指令，让她顿时有了一种难得的成就感。
2011年，杨宇迪到了刚创建的基地，那时生活和训练条件都非常艰苦。
“当时住在犬舍旁边，床上有老鼠都是很正常的。酷暑时节，狗毛混着汗液，犬舍幼犬区的气味弥漫，也是工作常态。干这行就得不怕脏不怕累，还要有爱心有耐心。”杨宇迪说着，挽起了衣袖，手臂上的一块块伤疤清晰可见，“比方说，马里努阿犬比较凶狠，不好驯，特别考验一个人的体能和胆量。而且，它在训练过程中容易误伤人，因为在争夺时，它整个身体会扑向你，用尽全力去咬。”
早年间，杨宇迪一次最多要带七八只犬。为了更好地训练搜救犬完成课目，每个动作她都事必躬亲。训练搜救犬跑障碍，杨宇迪便也跳上障碍。有一次，为了让犬能够跳跃两米高的障碍板，杨宇迪亲自上阵攀爬，结果不小心从上面重重地摔了下来。
“当时摔得我五脏六腑都疼，好在经过数日训练，搜救犬最终学会了攀爬障碍。”杨宇迪笑着说道。
对每一位训导员来说，这些搜救犬是战友，是朋友，更是亲人。生活中，人与犬要亲密无间，相知相伴；在训练中，要彼此信任；在搜救场上，要并肩作战。
共同成长
18岁，刚刚成年，繁育员程雨就当上了“奶爸”，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个大孩子。实际上，伴随着一批批幼犬们从“幼儿园”毕业，他也在成长。
2016年底，走出新兵连，程雨来到支队。来年2月，他被分配到繁育分队，既当训导员，又是繁育员。平素，除了驯导搜救犬，训练幼犬，程雨还专门负责搜救犬的配种、孕育、出生等。陪吃、陪玩、陪练，毫无疑问，培育并挑选出未来的优秀搜救犬是他的责任，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支队的室内训练场上，写着“爱心、细心、用心、耐心”八个红色大字。显然，对一名训导员来说，“爱心”是至关重要的前提。
那年初冬，母犬菖菖怀孕了，程雨随即调整食谱，将炖熬的羊肉汤和熟鸡蛋掺在奶粉和狗粮里，增加母犬的营养。天晴的时候，他还带着它晒太阳。菖菖就要临产了，程雨和战友24小时轮班照看。一道玻璃墙将菖菖的“产房”分成两间，在菖菖预产期的那几天，程雨几乎都是睡在玻璃墙外的小床上。
这天晚上10时许，程雨通过监控看到，菖菖在来回地转圈，并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产床”。凭着多年的繁育经验，程雨预感到，菖菖马上就要生宝宝了。他连忙披上白大褂，拿上医药箱，冲进菖菖“产房”的玻璃墙外等候。果然，22点50分左右，菖菖生下了第一只仔犬，紧接着，第二只也出来了……程雨首先为仔犬们剪脐带并消毒，然后帮助母犬下奶，保证仔犬第一时间喝上母乳。11月底的济南气温很低，程雨扛来电暖气，让菖菖暖暖和和地“坐月子”。
配餐、灌奶、喂食……程雨就像一位“月嫂”，每天的工作有条不紊，却因重复而枯燥。每个繁育员都知道，照顾幼犬需要细心和耐心，更需要爱心。有一只名叫“幸运”的马里努阿犬刚出生就被母犬踩到头部，命若悬丝。母犬已经放弃它，拒绝舔舐。程雨发现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带回了自己的宿舍，同住同吃，不分昼夜地悉心照顾。一个多星期后，它不但恢复了体能，叫声也明显有力了。他又将它放回犬舍，母犬接纳了它。
幼犬在一个半月时就要离开母亲的怀抱，进入“幼儿园”了，这个时候，程雨又变身为“幼师”。
一切从“娃娃”抓起，对幼犬的训练从辅食阶段，也就是出生45天的时候就开始了。“幼儿园”里很热闹，不时传来锣鼓声，甚至还有鞭炮炸响。幼犬们蹦着小腿，欢快地追着“奶爸”们，在琳琅满目的“玩具”中嬉闹。这些声响和“玩具”便是为了锻炼幼犬们的胆量、环境适应力、嗅觉、体能等而设置的。更为有趣的是，这里的“幼儿园”也分为大、中、小班，将不同年龄的幼犬分区域喂养和训练。
“初训主要目的就是激发和锻炼幼犬的占有欲望，衔取欲望，提高环境适应能力。这也让繁育员的腿成了调皮幼犬的‘磨牙棒’。我已经是狂犬疫苗的‘VIP’了，一年要去医院打6针疫苗。”程雨风趣地说着，撸起裤腿，小腿上的伤疤密密麻麻，这是幼犬们刻下的成长印记。
经历4轮严格的考核，6个月大的幼犬通过后才能成为救援犬，配发到训导员手中。在繁育员的悉心呵护下，一批批幼犬从“幼儿园”毕业，在经历更高水平的训练后，成长为合格的搜救犬，走向消防救援一线。一手养大的幼犬成为可用之才，“奶爸”们既欣喜，也有像孩子离家一样的恋恋不舍。
实际上，训练搜救犬，就像养个小孩子一样，要通过引导、纠正、奖励等多种手段来训练。初训、复训、模拟实战……训练出一只合格的搜救犬需要1年半到3年，不仅要进行服从、越障碍、爬梯子等基本训练，还要进行搜尸、搜血、搜救活人的专项实战应用训练。犬只各项指标合格后才能获得搜救犬的资格，颁发证书，在耳朵上植入芯片，然后“持证上岗”。不仅如此，每年还要进行复训和考试，相当于“搜救犬年审”。
热爱是干好工作的重要基础。2012年底，刘瑞被调到专业支队，成为一名光荣的训导员，正是由于发自内心的热爱。
像程雨一样，他从小在家里就养狗，特别喜欢狗。来到支队10多年，刘瑞一共训练过六只搜救犬，而那只叫“金宝”的史宾格犬则是最令他骄傲的。
2018年8月的一天，刘瑞与金宝在“幼儿园”里相遇。当时，一共有八只公犬，他一眼就相中了还没有名字的金宝。原因很有趣，它的鼻尖上有一小块白斑，还胖乎乎的像一头小猪一样，让他感到特别喜庆。刘瑞属猪，或许这就是缘分，他喜形于色地签了领犬单。金宝就这么成为刘瑞无言的战友，从此，他的手里多了一条生命。
人与犬彼此熟悉后，便会进入搜救犬必经的服从课目训练。对训导员们来说，搜救犬是装备，也是朋友，更是兄弟。训练搜救犬，从刚配发的那一刻开始，训导员就要投入大量的心血。训导员与搜救犬每天在一起时间超过8小时，因为他们知道，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搜救犬也是如此，只有朝夕相处才能培育出彼此间深厚的感情。在日常训练中，像坐、卧、立、吠等看似简单动作，都要通过引导、纠正、奖励等多种手段，需要无数次重复练习，强化训练，从而对特定动作形成条件反射，做到绝对服从。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天天一身臭，这是训导员们的真实写照。
细心的刘瑞观察到，金宝兴奋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大，特别有神。金宝高兴，刘瑞自然也跟着高兴，每当它圆满完成训练任务，他会奖励它一个球，抱起来，亲亲它。刘瑞觉得，金宝也能体会他对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基础，训练更重要。在刘瑞耐心而严格的驯导下，聪明的金宝成长为一头优秀的搜救犬，考核成绩常常名列前茅，并多次出色地完成搜救任务。
爱动物的人都有爱心，即将成婚的刘瑞向支队提出带着金宝拍结婚照的请求并得到批准。
10月的济南华山公园风景秀丽，游人如织，刘瑞和未婚妻牵领着金宝出现在这里。刘瑞的爱人也喜欢金宝，一进公园，它就特别高兴，甚至有点儿疯。面对镜头，金宝乖巧懂事，特别配合，随着摄影师一次次地按下快门，一个个美好而幸福的瞬间被永远定格。
“能遇到一只心灵相通的犬是困难的，我很幸运，遇到了金宝。”刘瑞说罢，脸上却突然增添了几多伤感，“我重感情，最难受的是现在金宝的体能不如从前，哪天它跑不动了，我……”
刘瑞眼圈泛红，没有把话说下去。
战功赫赫
2012年10月，山东省消防搜救犬基地搬迁至济南市长清区，王坤亮被委以重任，成为第一任基地主任。他组织编写的《搜救犬训练与管理教程》《消防搜救犬队建设标准》《训导员职业技能鉴定标准》等填补了国内空白，搭建起消防搜救犬队伍职业化、专业化、正规化建设的“四梁八柱”。
俗语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中国救援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常备不懈，50人与30犬作为救援机动力量，枕戈待旦，每当有重大任务，1小时内完成集结，随时实施跨区域灾害事故救援。
2010年4月14日，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市发生地震。这个时候，山东省消防搜救犬基地刚刚挂牌成立3个月，20名消防员便携18只搜救犬第一次跨省出征。初战告捷，搜救犬功不可没，山东省消防搜救犬基地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2015年8月12日22时51分，天津港瑞海公司危险品仓库发生火灾爆炸事故。
8月17日，搜救犬基地迅速集结17名官兵，10只搜救犬组成救援队，携带72小时保障物资和防护装备。10只搜救犬，包括3只血迹搜救犬，7只人体气味搜救犬。
8月18日，根据现场指挥部命令，政委王坤亮带领搜救犬救援队进入爆炸区域，对危化品浓度检测为轻度的A类（普通货物）物流区金狮五矿物流公司片区实施搜索，搜寻失联人员。
上午，搜救犬救援队的4名工作人员进入作业区域进行实地勘察。地面上一片狼藉，布满了金属和玻璃碎片，危化品粉末颗粒也四处散落。为防止搜救犬受惊吓跑散，避免舔舐有毒残留物，这些无言的战友着犬衣和犬靴，佩戴牵引带和口笼。
下午，在指挥员王坤亮的带领下，6人2犬组成搜救小组，首次进入爆炸区域对金狮五矿物流公司片区实施搜救。
搜索区域内建筑物、库房、集装箱变形垮塌严重，为避免人员伤亡，全面直观地掌握搜索部位的内部情况，救援队首次使用了搜救犬基地研发的犬远程侦察作战指挥系统。在非视距范围内，训导员指挥搜救犬完成内部侦查和人员搜索任务，实时视频反馈犬只进入部位的内部情况。山东消防搜救犬救援队累计搜索面积3万余平方米，在危化品爆炸事故复杂危险环境下充分发挥了搜救犬的作用，得到了现场指挥部的充分肯定。
2023年12月18日23时59分，甘肃省临夏州积石山县发生6.2级地震，震源深度10公里。19日5时45分，接国家消防救援局命令，中国救援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6名训导员、6只搜救犬、3名保障人员迅速集结，并在当日下午抵达灾区青海省海东市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中川乡草滩村和金田村。
该地距震中约20公里，地震引发了次生灾害砂涌，导致村里多处房屋受损严重。裂开的砖墙，倒塌的瓦房，现场触目惊心。
20日7时30分，山东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连夜展开搜寻。
寒风凛冽，气温低至―10℃，山东省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的队员们首先沿河进行搜寻。一个多小时后，队员们又携4只搜救犬对金田村砂涌造成的房屋倒塌区域开展搜索，直到凌晨才收工。
21日早上7点，新一天的救援开始了。神犬奇兵一次次地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立下赫赫战功。
携带远程指挥装备，6岁的搜救犬“九五”进入人进不去的狭小空间，将里面的音视频传输出来，展示在消防员们的终端上，大大节省了搜救时间。
“依靠技术手段，我们有了大体的搜救方向，被困人员或遇难者尸体会散发气味，一名训导员配一只搜救犬，根据气味进行搜救。” 说起当时的情景，山东省搜救犬机动专业支队副支队长李靖回忆道。
同样6岁的肥肥是一只史宾格犬，擅长废墟搜救。搜救时，脚上穿的靴子脱落，肥肥被泥土里的碎玻璃划伤了左前腿，鲜血直流。搜救犬在工作中，只有找到目标才会叫，其他情况如果叫的话可能会误导训导员。所以，训练有素的它默不作声，直到执行完任务才被训导员发现。
肥肥的左前腿缝了三针，布丁、酷奇、九五、乐乐和小葵等其他搜救犬也有轻微划伤。
战友无言，训导员有情。每只搜救犬一天要工作七八个小时，在难得的休息时间，训导员们疼爱地将它们抱进怀里取暖。
忠诚是搜救犬与生俱来的品质。在荒无人烟的野外，它们救人于危难，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中，它们带来生的希望。
功勋不灭
人有生老病死，犬亦是如是。相比人类，犬的寿命更短。在搜救犬短暂的10余年生命中，在仅有的10%相处的时间里，它们却付出了100%的忠诚。
人犬情深，每一个无言战友的去世都会让训导们伤心落泪，就像亲人的离去。
在支队大院的西北方向，有一处功勋犬墓园，安葬着14只功勋犬。
2020年8月19日下午5点，山东搜救犬专业机动支队为功勋搜救犬天宝举行告别仪式。
微风习习，彩霞满天，在遮阳棚下的巨型电子屏幕上，显示着“篮焰知己 不说再见——功勋犬‘天宝’纪念仪式”字样。一旁的海报架上，展示着天宝和他的训导员王儒健共同生活和战斗的图片。王儒健的战友们带着各自的搜救犬来了，心情沉重，默然肃立。
王儒健走上台来，回忆并缅怀与他生死与共的战友天宝，嘴未张，已是泪湿眼眶。
天宝是一只史宾格犬，出生于2008年，浅褐色的毛发中带白点，很是好看。
“选犬的时候它一直盯着我，一个对眼儿，彼此画押了。我专门提出申请选择天宝，这一选，它就在我身边13年。”王儒健深情地说。
初遇6个月大的天宝，便一见钟情，或许，这就是缘分。建立了战友关系后，王儒健和天宝一起训练，一起成长。十几年来，王儒健从“橄榄绿”到“火焰蓝”，从一名训导员蜕变成技能娴熟的教练员，而天宝也从幼犬成长为搜救犬，从执勤犬变身为战功赫赫的功勋犬。
2010年4月14日，青海玉树发生7.1级地震。作为第一批抢险救援力量，王儒健带着天宝赶赴受灾现场。高原缺氧，呼吸困难，王儒健主动请缨，毫不犹豫地带领天宝钻入废墟。天宝小体格，却有大能量，它用灵敏的嗅觉搜救到一名被困者，被救援队员成功救出。当从废墟中出来时，满身灰尘的王儒健才发现，天宝的前脚掌被划伤，流血不止。
时间就是生命，搜救在继续，有一处狭小坑道只能由小型犬进入，王儒健和天宝艰难地钻了进去。坑道内空气稀薄，粉尘刺激着鼻腔，王儒健在搜寻中昏迷过去。聪明的天宝发现情况不妙，用嘴拖咬着王儒健，可是只有30斤的它怎么也拖不动。于是，天宝一边咬王儒健的小腿，一边声嘶力竭地吠叫，求救战友。终于，听到吠叫的战友钻进坑道，将王儒健救了出来。
“没有天宝，就没有我了。从那以后，我就和天宝成为生死搭档，是它成就了我。”这是经历这次救援后，王儒健常说的一句话。
2010年7月，王儒健带着天宝参加第三届全国公安警犬技术比武。他们早出晚归，每天早上四点就起来，晚上十二点才睡觉。太阳高悬，酷热难耐，比武现场地面上的沥青也有些融化了。因为要搜寻地面上的一滴血，天宝的鼻子都烫伤了。它不负众望，成功拿到了血迹搜索第一名。
经历过多次实战，天宝的搜救技能愈加全面。2011年，屡立战功的天宝被公安部授予“功勋犬”称号。
一般情况下，搜救犬8岁左右便到了退休年龄。在消防指战员为它们专门举行的退休仪式上，宣读退出命令，介绍搜救犬功勋事迹，送上退休纪念品，再到功勋墙前走一走……退休仪式简单而朴素，却十分暖心，表达着指战员对搜救犬的敬意和感谢，也是对朝夕相伴队友的不舍与祝福。
玉树救援之后，坑道里的钢筋划伤了天宝的眼睛，以后的生活中它日日含泪。随着年龄的增长，走路也是一瘸一拐。英雄迟暮，伤病满身，2016年，年迈的天宝退役了，在犬舍里颐养天年。面对伤痕累累的“迟暮英雄”，训导员们比谁都心疼难过，他们悉心照料，让无言的战友有尊严地走完余生。
退役后的天宝离开了王儒健，但是，他却始终牵挂着天宝。每当经过犬舍，看到天宝眼神呆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王儒健更是柔肠寸断。
“天宝陪伴我一阵子，我却是它的一辈子。”王儒健心里感慨万千，他决意亲自为天宝养老，向支队递交了申请书，请求亲自照顾天宝的晚年生活，并得到批准。
在支队医生的悉心照顾和王儒健的贴心陪伴下，天宝有所恢复。但是，生老病死的规律难以打破，迟暮之年的天宝器官慢慢衰竭，2020年7月26日，它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没能等到带着天宝看看自己的家乡和亲人的那一天，成为王儒健一辈子的遗憾。
天宝的墓在功勋犬墓园的西侧，来到天宝的墓碑前，王儒健送上它生前最喜欢的食物和玩具。然后，轻轻地擦拭着天宝的照片和墓碑。最后，他伏在墓碑上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离去。
作为无言的战士，搜救犬以其独特的本领和绝对的忠诚，成为救援行动中不可或缺的力量。在地震后的断壁残垣，在山体滑坡的泥泞现场，在洪水肆虐后的狼藉之地，它们的身影从未缺席。
搜救犬有它的故事和使命，这些无言的战友与救援人员一样英勇无畏，共同担负着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重任。在功勋犬墓园，丽丽、阿三、犀利、AK、亮亮、明月、七七、优优、无义、贝贝、花花、佐罗、卡尔……一只只功勋搜救犬的金色名字在墓碑上闪亮。
功勋不灭，它们的生平事迹镌刻在墓碑的右上方，被人们永远铭记。
（文 方远 摄影 蒋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