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陈星 每经编辑：董兴生
持续3年多的阿斯利康骗保案调查，在近日达到高潮。继多位公司前高管、大区经理、总监等相继接受调查后，阿斯利康全球官网在10月30日晚发布消息称，公司全球执行副总裁、国际业务主席及中国区总裁王磊正在配合中国有关部门调查。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王磊的微信朋友圈更新至10月29日。
在业界和阿斯利康内部，王磊都算得上“传奇人物”。导游出身的他，于2013年加入阿斯利康，并在此后“四年四跳”，最终刷新中国人在跨国药企管理体系中担任的最高职位纪录。在任期间，王磊高度强调阿斯利康中国的“本土化”属性，并一度让阿斯利康被业界称为“最不像外企的外企”。而其上任后，中国区成为阿斯利康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市场。
其中，为阿斯利康业绩做出重要贡献的肺癌药物奥希替尼（商品名：泰瑞沙），也在此前被卷入骗保风波。今年上半年，泰瑞沙全球销售额为32.03亿美元，同比增长13%，占肿瘤业务收入比重逾三成。但眼下，骗保风波或将为阿斯利康的激进销售政策踩下“刹车”。不仅如此，其余5款已在国内上市的同类国产药物正对泰瑞沙虎视眈眈。
阿斯利康骗保案持续发酵，中国区总裁正配合调查
作为业内知名人物和跨国药企高级管理者，王磊在10月30日晚被证实正在配合调查，标志着流传已久的阿斯利康骗保、走私风波达到了高潮。
当晚，阿斯利康全球官网发布消息称，阿斯利康全球执行副总裁、国际业务主席及中国区总裁王磊正在配合中国有关部门调查。该声明称，阿斯利康中国区正在现任总经理带领下正常运行。如有要求，阿斯利康将全力配合此次调查。
随后，阿斯利康全球高级副总裁、阿斯利康中国总经理、肿瘤业务总经理赖明隆在公司内部发布《致阿斯利康全体中国员工的一封信》，称公司获悉王磊正在接受并配合调查。“请大家放心，公司运营正常，我也将继续领导阿斯利康在中国的各项业务发展。”
近年来，阿斯利康深陷医保骗保及药品走私事项漩涡。此前不久，百济神州大中华区首席商务官殷敏被带走调查（其曾在阿斯利康任中国肿瘤业务部总经理等职务），让阿斯利康相关事项再次进入公众视野。仅仅数天后，王磊便被调查。
早在2021年，就有关于阿斯利康涉嫌骗取医保基金的消息传出。根据国家医保局通报，2021年7月，深圳市医疗保障局根据举报线索，核查发现阿斯利康制药有限公司工作人员涉嫌欺诈骗保，后在国家医保局指导下，联合深圳市公安局等相关单位进行专案查办。经缜密工作，成功破获该案件，打掉一个涉嫌篡改肿瘤患者基因检测结果骗取医保基金的诈骗团伙，抓获涉案人员17名，全部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资料图
前述事项涉及的药物，正是阿斯利康旗下肺癌药物奥希替尼（商品名：泰瑞沙）。作为第三代肺癌药，奥希替尼分别于2017年3月、2019年8月在国内获批用于EGFR TKI耐药并存在EGFR T790M突变阳性的非小细胞肺癌（NSCLC）二线治疗、EGFR突变NSCLC一线治疗。两个适应症分别在2018年10月、2020年进入国家医保目录。
作为新一代肿瘤药物，奥希替尼售价高昂，上市之初，泰瑞沙每盒价格达5.1万元人民币。虽然被纳入国家医保目录，但只有EGFR T790M检测阳性患者才能获得医保报销（纳入医保后，泰瑞沙价格降至1.53万元/盒。医保报销后，患者自付只需5000多元）。
为了使不符合医保报销标准的患者取得报销资格，阿斯利康部分员工涉嫌篡改患者基因检测报告。据凤凰网《风暴眼》报道，在前述案件结案后，对阿斯利康骗保事项的调查并未终止，并指向更高、更广的范围。该报道称，相比2022年，2023年下半年涉及阿斯利康骗保案的调查基本上是“清扫式的”，连已离职人员也被带走调查。彼时，阿斯利康骗保案涉案的医药代表至少上百人、大区经理10人左右，总监级别已有3人被调查。
阿斯利康的骗保风波在今年10月进入集中爆发期。10月25日，睿昂基因（688217.SH）公告称，公司实际控制人熊慧、熊钧，副总经理何俊彦、副总经理薛愉玮被采取的强制措施均转为刑事拘留，涉嫌罪名由非法经营罪变更为诈骗罪。
在人事和业务上，睿昂基因和阿斯利康都有深度交集。其中，薛愉玮曾任阿斯利康肺癌领域高级市场经理。另据睿昂基因招股书，阿斯利康在2020年被列入公司的前五大客户。
此外，睿昂基因还曾披露，阿斯利康自2020年起每年向公司采购约3万人份的T790M液体活检服务。T790M检测结果正是决定奥希替尼使用者能否获得医保报销资格的关键因素。
在睿昂基因发布重大事项进展公告的同日，多家媒体报道称，国内另一创新药龙头百济神州大中华区首席商务官殷敏正在配合调查。10月25日晚，百济神州发布声明称，获悉公司一名员工正在配合相关调查工作，侧面证实了这一消息。百济神州称，根据目前了解的情况，该员工所涉事件与百济神州无关。此前，殷敏在阿斯利康任职超过15年，并担任阿斯利康中国肿瘤事业部总经理等职务。
据经济观察网报道，殷敏是被深圳缉私部门带走配合调查，事由是其涉嫌在阿斯利康任职时参与走私，与她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多位阿斯利康管理层人士。而据多家媒体报道，该事项涉及的药物或为阿斯利康的CTLA4单抗替西木单抗（Tremelimumab）。该药于2022年10月在美国获批与度伐利尤单抗联用，用于肝癌一线治疗。目前，替西木单抗尚未在国内获批。
10月31日下午，《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也就王磊因何事项接受并配合调查等问题，询问了阿斯利康方面。但截至发稿，未获公司回复。
进入阿斯利康后“四年四跳”
刷新中国人在跨国药企担任最高管理职位纪录
王磊接受并配合有关部门调查一事引发轩然大波，除因阿斯利康本身体量巨大、所涉骗保或走私事项性质恶劣外，与其本人在行业内的高知名度也有较大关联。
作为跨国药企中的高级管理者，王磊不仅因其非学院派背景备受关注，也因其上任阿斯利康中国区总裁后的一系列“中式”风格，让阿斯利康被业界认为是“最不像外企的外企”。
有别于医药行业极其看重个人出身及专业背景的传统，王磊早年毕业于上海外国语大学，毕业后从事三年涉外导游行业，其学习及工作经历都与医药行业全无关系。在多次接受采访时，王磊也不避讳，提到自己“一年要上十几次黄山”等导游工作经历。
1996年，王磊以总经理助理身份入职罗氏制药，正式开启了他在医药行业的职业生涯。在罗氏制药工作了十几年，王磊轮换了人力、研发、市场等多个部门，但这期间，他的职级没有太大变化。直到2013年离开罗氏制药入职阿斯利康后，王磊才有了后来“四年连跳四级”的业界传奇。
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资料图
凭借阿斯利康呼吸业务在中国市场实现突破增长、中国市场成为阿斯利康全球第二大市场、泰瑞沙在华快速上市并迅速放量等成绩，王磊在阿斯利康的职位迅速上升。2017年，他升任阿斯利康全球副总裁、国际业务和中国总裁，负责阿斯利康亚太、中东、俄罗斯、非洲、中南美洲等新兴市场的国家和地区，刷新了中国人在跨国药企管理体系担任的最高职位纪录。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与王磊的多次接触中发现，他与其他跨国药企高管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愿意并乐于表现自己的“跨专业”和“本土”背景。
出席公开场合时，王磊常常以中山装、布鞋亮相；公开发言时，“本土化”“适应中国市场”也是他常提到的关键词。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王磊还提到，“跨国药企的核心竞争力是本土化，中国本土药企的核心竞争力是国际化”。
近年来，阿斯利康的本土化的确较其他跨国药企走得更深更远。在研发方面，阿斯利康成立了中国新药研发部，剥离中国的临床前研究业务，与国投创新成立迪哲医药；在生产方面，从2001年开始，先后在无锡、泰州、青岛等地建设药物生产工厂；在销售方面，阿斯利康搭建了深入到中国县域市场的销售团队，在县域市场配置的人员绝对数量和占比远超其他跨国医药公司。
从业绩数据来看，在王磊领导下，阿斯利康中国也取得了飞速增长。2019年和2020年，阿斯利康中国区营收在公司总营收的占比一度超20%。2023年，即使因对外收购回落至12.8%，这一占比也在一众跨国药企中遥遥领先。
骗保事项或为激进销售政策踩“刹车”
重磅药物面临国产药“围剿”
对眼下的阿斯利康而言，中国市场和奥希替尼都至关重要。
2024年上半年，阿斯利康总收入达到256.17亿美元，同比增长18%；中国市场收入为33.78亿美元，同比增长15%，为阿斯利康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市场。
从业务线来看，肿瘤领域仍是为阿斯利康贡献最多的业务领域。上半年，阿斯利康肿瘤领域收入增长22%，达到104.40亿美元，占公司总收入的42%。其中，奥希替尼销售额为32.03亿美元，同比增长13%，占肿瘤业务收入逾三成。
奥希替尼销售额 图片来源：阿斯利康财报
眼下，奥希替尼除了被卷入骗保风波外，一众国产替代者也正对奥希替尼的市场份额虎视眈眈。其中，翰森制药（03692.HK）研发的阿美替尼、艾力斯（688578.SH）研发的伏美替尼、贝达药业（300558.SZ）研发的贝福替尼等都是强有力竞争者。
阿美替尼于2020年3月在国内获批，成为国内首个自主研发的第三代EGFR-TKI药物，上市同年进入医保目录，销售额迅速增长。今年上半年，阿美替尼第三、第四个适应症（辅助治疗NSCLC、用于Ⅲ期不可切NSCLC患者在同步放化疗之后的维持治疗）上市申请先后获受理。此前，阿美替尼已获批二线治疗EGFR T790M+晚期NSCLC、一线治疗EGFR+晚期NSCLC两个适应症，均为国产首家获批。
在阿美替尼等创新药的推动下，翰森制药业绩增长迅速。今年上半年，翰森制药实现营业收入约65.06亿元，同比增长约44.2%；净利润约27.26亿元，同比增长111.5%。其中，创新药与合作产品收入约50.32亿元，同比增长约80.6%，占营收比例上升至77.4%。
艾力斯旗下的伏美替尼用于T790M突变非小细胞肺癌（二线）治疗、EGFR敏感突变非小细胞肺癌（一线）治疗适应症，先后于2021年3月、2022年6月获批上市，并相继于2021年12月、2023年1月被纳入国家医保目录。商业化首年，伏美替尼便卖了2.36亿元。纳入医保目录后，伏美替尼持续放量。2022年、2023年，销售收入分别为7.9亿元、19.78亿元。
2024上半年，艾力斯实现营业总收入15.76亿元，同比增长110.57%，主要系其唯一商业化品种伏美替尼销售超预期，上半年伏美替尼实现产品销售收入15.55亿元。目前，艾力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拓展伏美替尼适应症上，截至中报披露时，已有4个拓展适应症进入III期临床。
图片来源：财报截图
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统计，目前，国内已有6款三代EGFR-TKI上市，分别是奥希替尼（阿斯利康）、阿美替尼（翰森制药）、伏美替尼（艾力斯）、贝福替尼（贝达药业）、瑞齐替尼（倍而达）和瑞厄替尼（圣和药业）。
在刚刚结束的2024年国家医保谈判上，在EGFR-TKI方面，就有目录外产品——圣和药业的瑞厄替尼片、上海倍而达的瑞齐替尼胶囊进场谈判，两款产品用于非小细胞肺癌（NSCLC）患者的治疗。贝达药业的贝福替尼胶囊则以目录内新增适应症的形式参加谈判。翰森制药的阿美替尼和阿斯利康的奥希替尼则在今年面临到期续约，此外，奥希替尼还有新增适应症谈判。EGFR-TKI药物的竞争激烈程度不言而喻。
陷入骗保风波，或为阿斯利康奥希替尼激进的销售政策踩下“刹车”。今年10月，有消息称，阿斯利康取消了医药代表四季度指标，并称取消的销售指标主要集中在肿瘤线。对国产厂商来说，这或许是一个加速抢占市场份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