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柯基
两家中国科技公司，将官司打到了英国。
10月21日，联想在英国起诉中兴通讯专利侵权，诉讼法院为英格兰和威尔士高等法院（EWHC），案件编号为HP-2024-000038。
据了解，上述诉讼的原告包括联想集团、联想（美国）有限公司、联想科技（英国）有限公司、摩托罗拉移动有限责任公司、摩托罗拉移动英国有限公司、联想创新有限公司（香港）（以下统称“联想”），被告则包括中兴通讯、中兴通讯（英国）有限公司、努比亚科技有限公司，以及三家英国经销商（以下统称“中兴通讯”）。
对此，中兴通讯在10月30日作出回应：“近日获悉联想在英国高等法院对中兴通讯提起知识产权诉讼，我们一贯尊重任何企业在法律框架内的合法举措，但对联想此番行为感到十分遗憾。”
中兴通讯称，与联想已就专利许可问题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协商，中兴通讯始终秉持着最大的善意，追求自身研发创新中的合理回报，希望双方通过高效合理的方式解决双方的争议。中兴通讯也基于对联想作为中国公司的信任，一直对采取协商以外的合法维权措施保持审慎、克制的态度。此番联想远赴英国进行诉讼，我们难以理解但表示尊重。
此前，联想因“在5G问题上未能支持华为”一事受到争议。这一次，联想又与另一家中国科技公司产生纠纷，且将战线拉至英国，倘若处理不当，恐将再度深陷舆论漩涡。
01
被误解的联想
一次关于5G技术方案标准的投票，曾一度让联想陷入舆论的漩涡。
2018年，网络有质疑称，联想在2016年两次3GPP会议上，没有支持华为提出的5G技术标准，致使其败给外国厂商。
3GPP(3rd Generation Partnership Project)是全球影响最大的通讯标准化机构，主要协调各组织形成通讯领域的标准制定。根据新京报2018年对彼时联想集团副总裁黄莹的采访，3GPP会议的规则并不是让少数服从多数，而是看有多少成员有异议，如果异议大，就要重新提一个方案，最终的目的是让所有成员达成共识。
联想5G投票争议一共涉及3GPP第86次和第87次会议。2016年8月，3GPP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举行第86次会议，主题是讨论5G编码技术方案的提案。此次会议共提出三个方案，一是LDPC，高通、三星、中兴、小米等表态支持这一方案；二是Polar，华为、海思、中国联通、展讯、德国电信、沃达丰等选择支持该方案；三是Turbo方案。
LDPC码是一项较为成熟的编码原理，于1962年提出，已大规模商用。Polar码相对较新，于2008年提出，华为在这一领域投入较多，但在2016年底尚未大规模商用。
黄莹回忆，这一阶段，联想和摩托罗拉未做出表态。由于各方态度不一，会议没有达成共识。2个月后，在葡萄牙里斯本召开了3GPP第86次第二阶段会议。这一阶段的会议发生三轮博弈。第一轮，高通、三星等公司认为LDPC方案更适合，而华为等公司提出了用Polar的方案。在这一轮中，联想及摩托罗拉表态支持LDPC方案。两种方案的投票比例为29:27。官方会议纪要也证实了这一结果。
虽然有着29票的优势，但3GPP会议并不是以投票定输赢。黄莹表示，事实是，这个结果存在分歧，大会主席希望大家能重新提一个方案，以求达成共识。
事情在第二轮出现转折，用一种编码方式还是用组合性的编码方式，即所谓的“只用LDPC”，“只用Polar”，“LDPC+Polar”，“LDPC +Turbo”四种方案。黄莹称，这一轮真正支持“只用Polar”的就是华为公司一家，小米等大多数中国公司选择“LDPC+Polar”，少数公司选了“LDPC +Turbo”。联想继续选择支持“只用LDPC”方案。
分歧依然存在，于是进入第三轮表决。此时存在四个提案，包括“只用LDPC”，“只用Polar”，“LDPC长码+Turbo短码”。此时出现长短码的讨论。会议举行了一次“反向表决”，即表决不支持谁，联想选择反对“LDPC长码+Polar短码”方案。这一次达成一个共识：LDPC作为长码没有异议。包括华为、华为终端及其他中国公司和其他参加公司都认为LDPC作为长码技术上可行，大家认同。
黄莹称，联想做出支持LDPC的表态，一方面是因为其在该方案有相关专利积累，这样一来支持LDPC码就会保护自己，也可以在一些场合收取专利费，而在Polar方案上没有专利积累；另一方面，LDPC码方案在业界已经20多年，技术更成熟，适合用来做编码，而Polar码方案相对较新。
2016年11月。3GPP第87次会议在美国内华达州举行。黄莹表示，中国阵营的企业已经私下进行了交流，所以阵营变得更加统一，提出Polar作为数据信道的短码和控制信道的编码。此时联想选择支持该方案。最后该方案的结果是，14票反对，57票支持。
如果按照投票思维，Polar作为短码已经取胜。但由于14票为强烈反对，会议主席认为这一局面很难往下走。最后的结果在某种程度是谈判和妥协：都同意短码部分仍用LDPC方案，控制信道用Polar方案。
也是因为此次谈判，联想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里深陷争议。
据环球网报道，2018年5月16日，针对联想“5G投票”事件，联想控股董事长、联想集团创始人柳传志发布内部信，说明“5G投票”实际情况和调查结果。
在信中，柳传志痛斥了网络上的各种谣言，他表示，在整个投票过程中，联想集团代表遵循两个原则。一个是基本的，要维护自己企业的利益；还有一个更高的原则是注重大局，就是国家和行业发展的整体利益。经过详细调查及各方求证，他认为联想的投票原则没有问题，执行也没有问题。
联想集团说明原文
5月11日，华为也在微博上表示，2016年11月3GPP会议上，华为及其他55家公司(包括联想和摩托罗拉移动)基于广泛的性能评估和分析比较，联合提出Polar码作为控制信道的编码机制并获得通过，联想及其旗下摩托罗拉移动针对该方案的投票都是赞成票。至此，5G信道编码技术方案完全确定。
截图来源于微博@华为中国
02
盘子越大，收费越高
虽然此次联想与中兴通讯的诉讼细节尚未完全公布，但可从双方的表态与具体业务状况瞥见一二。
一般来说，发起专利诉讼的一方大多是收取专利许可费的一方。从中兴通讯的回应内容反推，联想此举可能是对中兴通讯先前发起的专利许可要约或诉讼的回应。
中兴通讯表示：“中兴通讯方面与联想已就专利许可问题展开了长达数年的协商，公司始终秉持着最大的善意，追求自身研发创新中的合理回报，希望双方通过高效合理的方式解决双方的争议。”
有分析指出，双方的纠纷应该集中在通信技术解决方案等领域。公开数据显示，双方在蜂窝领域的标准必要专利储备对比，无论4G还是5G技术，联想的专利储备均与中兴通讯存在较大差距，比如4G方面，有数据显示中兴通讯有效标准必要专利族数2246个，联想301个；5G方面中兴通讯6101个，联想2573个。
随着联想近年来的终端出货量上涨，其专利费用也开始水涨船高。以手机为例，其智能终端的收费形式是采取对整机价格的抽成，具体抽成比例以双方协商为主，出货量越高，所面临的专利费用也就越高。
根据Counterpoint 2024年第三季度市场数据，2024年第三季度全球智能手机销量同比增长2%，其中，联想moto销量增长近30%，并在第三季度创下了有史以来最高的智能手机销量。
仅InterDigital一家公司，联想就要向其支付1.849亿美元的费用，其中3G、4G和5G专利组合许可支付总计1.387亿美元，以及4620万美元的赔偿。
InterDigital持有多件被欧洲电信标准协会（ETSI）认定为3G、4G和5G蜂窝技术标准所必需的标准必要专利（SEP）。这些SEP是构建现代无线通信技术的基础，对于任何采用这些通信标准的设备制造商来说都至关重要。
伴随着联想全力投入AI PC，或将带来更多的潜在专利纠纷。毕竟相较于传统PC，AI PC会触及更多有关通信、AI以及芯片领域的新技术，恰好联想在研发技术领域的投入力度较低，存在着追加专利费用支出的风险。
根据联想2024/2025财年第一财季的数据显示，其研发投入为34亿元，占总营收的3.08%。相比之下，同行小米的研发占比为7%，而华为的研发投入更是高达20%以上。
在联想集团2024/25财年誓师大会上，杨元庆表示将加速AI，深化转型。AI PC之外，联想集团将基于异构计算打造人工智能服务器、存储和网络设备，并围绕”端-边-云-网-智“的新IT架构打造混合式基础设施。同时，联想集团还将提供更多有关人工智能的咨询、设计、部署和维护方面的解决方案和服务。
对于联想来说，全力投入AI PC已经让自己尝到了甜头。根据相关财报数据显示，2024/2025财年第一财季智能设备业务的收入为114.22亿美元，同比增长11%，联想将增长归因为市场对人工智能投资的兴趣增加及商业需求回升。
况且，AI PC领域目前处于蓝海阶段，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的联想，不会因潜在的专利风险而放弃。Canalys方面表示，随着目前各大处理器供应商的AI PC规划逐步推进，预计2024年下半年及未来，AI PC供应量和用户采用率将显著提升，2024年出货量将达到4400万台，2025年有望达到1.03亿台。
因此，联想在相关专利储备、研发力度落后于华为、中兴等公司的情况下，需要考虑如何减低相关技术专利的使用费用。
03
去英国“降本增效”
对于联想来说，英国是一块福地。
同样是与InterDigital的官司纠纷，英国曾给出了令联想满意的判决结果。
今年5月，InterDigital声称联想侵犯了其在4G和5G设备方面的专利，并在德国慕尼黑地区法院获得了对联想的禁令。这导致联想在德国市场的4G/5G设备，包括手机和平板电脑等，面临禁售的局面。
2023年3月，英格兰和威尔士高等法院法官就InterDigital诉联想案作出判决，联想应为InterDigital的3G/4G/5G专利支付每个蜂窝单元0.175美元的使用费。
今年7月，英格兰和威尔士上诉法院对该案作出二审判决，其中维持了一审法院对于追溯过往销量和利息的认定，同时基于自由裁量权将一审确定的单台许可费率上浮至0.225美元。但无论是调整前还是调整后的全球专利使用费总额，均更接近于联想提出的报价，而非Interdigital提出的3.37亿美元的主张。
对此，联想方面表示，这一裁决是“科技行业和我们所服务的客户的一次重大胜利”。据相关媒体披露，联想首席知识产权官约翰·穆尔格鲁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这一决定“强化了FRAND在促进标准化技术的透明和公平授权实践方面的关键作用”。
对于正处于“降本增效”的联想而言，专利费用自然是“能省则省”。
根据相关财报显示，在2023年1-3月期间，联想减员了约5%，按照2022年公司中期报告公布的员工数8.2万人，裁员5%意味着减少4100人，2023财年，联想遣散及相关费用高达2.08亿美元。2024财年，联想员工总数由上一财年的77000人降至69500人，员工总数净减少了7500人，降幅近10%。这一年联想因遣散产生的相关费用为5500万美元。
只不过，对于专利诉讼，中兴通讯方面不会轻易松口，毕竟在业绩承压的情况下，其也在谋求业务突破。
财报显示，中兴通讯2024年前三季度实现营业收入900.45亿元，同比增长0.73%；净利润79.06亿元，同比增长0.83%。其中，三季度公司实现营业收入275.57亿元，同比下降3.94%；归属于股东的净利润21.74亿元，同比下降8.23%。
中兴通讯表示，今年以来，面对纷繁复杂的外部环境，中兴通讯积极把握ICT产业发展节奏，加速技术和市场创新驱动，提升自身管理效能和运营效率。
对于科技公司而言，虽然专利纠纷屡见不鲜，且大多走向了最终和解，但在双方都存在着业绩压力的情况下，关于最终金额的确定，也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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