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新疆乌鲁木齐、喀什、哈密、塔城等地，都曾保留着左文襄公祠。耄耋老人口口相传的是，各处左公祠的庭院，都是一样的景致，老树合抱，绿荫蔽日，堂上庄严地供奉着左宗棠的塑像。左宗棠塑像，神态肃穆，又都略带病容。
这些略带病容的塑像，与长沙左公祠里那个双目炯炯、老而弥坚的左宗棠，俨然若判两人。然而，当我们揭开病容塑像的疑云时，那里却是一个苦涩而苍凉的晚年左宗棠。
左宗棠收复新疆时已是病痛缠身行走不便
左宗棠拄着拐杖收复新疆
抬棺西征，不仅是视死如归的气度。
左宗棠在1878年1月，宣布收复新疆。然而，伊犁仍是悬而未决。清政府派出和谈代表崇厚前往圣彼得堡，与沙皇代表谈判。沙皇张口太大，和谈代表崇厚与沙皇所签条约，被清政府否决。这一背景下，左宗棠配合清政府的下一轮和谈，不排除武力收复。
左宗棠魂牵梦萦的伊犁草原
日暮途长，左公老矣。即便这样，左宗棠仍说：“西事艰难险阻，人人望而止步，我独一人承当，亦是欲受尽苦楚，留福泽与子孙，留榜样在人世耳。”1880年5月，左宗棠从甘肃酒泉出发，亲赴新疆。此番进疆，他的护兵抬着他为自己准备的一口棺材。此时，他已布置三路大军五万精兵，准备随时武装收复伊犁。他不认为自己的计划是破产的。
左宗棠在新疆哈密凤凰台的行营
抬棺西征时，左宗棠的健康状况很糟。
左宗棠挂帅西征，收复新疆时年近古稀。1880年，他来新疆哈密，虚岁七十。同年，他在呈给朝廷的奏折上说：这几年，我常常咳嗽时嘴里出血，脾胃虚弱，吃药无效；这几年，我走路很困难，早已用上拐杖，如果遇到祭典，登台跪拜需要人搀扶，以防止摔倒。
左宗棠大军曾穿越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收复和田
回京时被病痛折磨了一路
左宗棠拄着拐杖收复新疆，并非虚言。
他在《遵旨复陈来京陛见折》中，汇报个人健康状况。奏折原文是:”频年力疾从戎，咯血、脾泄诸症，时愈时发，药饵无效。近则，健忘益甚，步履维艰。频年以来，杖不离手。每遇祭祀典礼，登降拜跪，辄须搀扶，以防倾跌，形极衰退……此衷耿耿，不敢自明。”
乌鲁木齐的沧桑之变
这是1880年的中秋节前。当时，左宗棠在新疆哈密凤凰台行营，忽然接到圣旨。是时，清政府改变了收复伊犁的策略，要依靠和谈来实现。同时，清政府要召左宗棠回京。很快，左宗棠奉命撤回了武装收复伊犁的三路大军。接着，又与刘锦棠等人在哈密进行会谈，把钦差大臣的关防大印交给刘锦棠。
同年十月十二日，左宗棠抱病离开了新疆哈密，踏上了入关回京漫漫长路。38天之后抵达甘肃兰州，休息10日，又把陕甘总督大印交给杨昌濬。距离1881年春节前十日，左宗棠抵达西安，停留3天，又换雇民间车骡，继续启程。
李鸿章
元宵节前，左宗棠经山西来到保定。保定，是直隶总督李鸿章的驻地。按照左宗棠给慈禧太后的报告，他途经直隶时，要“晤李鸿章，当面询商一切”。争执多年，阔别多年，李鸿章看到的，已是一个步履蹒跚、英雄暮色的左宗棠。
看见这座宫殿时，左宗棠的病情已经加重
军机大臣任上常常请病假
左宗棠回京，被清政府委以重任。
1881年二月初一日，慈禧太后降旨：“大学士左宗棠，着管理兵部事务，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并着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左宗棠谢恩，说，自己精力尚可支持，只是步履竭蹶。就是他走起路来，腿脚无力，跌跌撞撞。不过，在这艰难时刻，自应全力以赴。
军机大臣任上，左宗棠与直隶总督李鸿章联系颇为频繁。左宗棠回京后，两千亲兵驻扎在直隶。李鸿章疏通永定河时，左宗棠命令亲兵协助完成。此外，两人还讨论了进口商品的税收问题，并无冲突。
左宗棠回京后，湘军开始了在新疆的戍边生涯
入夏时，左宗棠中了暑，老病加重，头晕耳聋，不断向慈禧太后请假，说自己不能当差，需要休养。七月，他又来请假一个月。那时，他的双脚浮肿，手抽筋，胸腹胀痛，肝硬化越来越严重。医生说，他的心脾不好，肝气不好。用心调理，也难痊愈。
立秋后，左宗棠每天扶着拐杖只能行走百步之遥。如果不用拐杖，气血不足，咳喘带血，难以支持。腰腿以下的关节老死，跪拜时已无法起立。他请求慈禧太后，撤掉他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管理兵部事务的差事。
冷的边关热的血
“有生之日，皆是报国之年”
晚年左宗棠，把一天当成一年过。
此时，左宗棠说“有生之日，皆是报国之年。”他很想在京城当个闲散的顾问，一旦宣召，自己必然会回到军机处，与大臣议事，为国家出力。出乎意料的是，九月初六日，清政府任命左宗棠为两江总督，兼办理通商事务大臣。
这年十月，左宗棠的双脚肿胀未消，蹒跚踏上了前往两江总督任所的路途。他回去时，带着自己的亲兵。从咸丰十年起办理军务，迄今22年了，戎马倥偬，他从未有机会省亲上坟。这一路上，左宗棠经直隶、河南、湖北，又过洞庭湖、长沙府，水陆兼程，终于回到了暌违已久的家乡，谒祖坟于湘江之畔。
在新疆时，面带病容的左宗棠
左宗棠年老力衰，他的肝病和肺病越来越严重。收复新疆，夜不成寐，他的心血早已耗散，早已自知来日不多。
左宗棠唯一的痛处不在身体，而在伊犁。他认为，武装收复伊犁未必不能取胜。自平定各地以来，“习战之勇丁，骁壮之将领，随地选募”。如果不是用谈判来收复的，而是用一场胜利而赢得的，那么整个情况在之后就不一样了。
留存下来的左公柳
面带病容的左宗棠捏像，才是左宗棠的真实写照。戍边将士在祠堂里还原了迎着风尘，拄着拐杖，蹒跚移步，收复新疆的左宗棠。
今天，我们从西安前往新疆时，沿途仍能看到很多左公柳。那些大柳树，躯干粗壮，很多被鸟儿啄出洞穴，枯枝婆娑，却依然遮出绿荫。从大树的神态里，我们总会想起左宗棠。（文/樊前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