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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498

October

29.10.2024

要比艺术中的节庆场景,荷兰黄金时期画家扬·哈菲克松·斯特恩(Jan Havickszoon Steen, 1626-1679年)的风俗画作绝对是个中翘楚。他不仅实际上描绘过不少节庆场景,也画过各种私人派对场合,即使在那些并未与节庆直接相关的题材中,他的画中人物也总是陷入一股疯狂喧闹的节庆氛围,甚至就连严肃典故的历史题材,斯特恩的画面也总能透露一股游戏人间的喜剧意味。

或者这么说,斯特恩的创作世界,本身就是场大型嘉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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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显节派对

就字面意义而言,斯特恩的确画过不少节庆主题的画作。而在各种节日中,和主显节(Epiphany)相关的画作占据了特别高的比例,可能是因为这个节日本身在荷兰深受欢迎的缘故。就让我们从主显节的派对进入,观察斯特恩如何呈现画中的节庆世界。

首先,究竟什么是主显节?

这个节日或许对东方的我们来说较不熟悉。中文译名「主显节」,意思是「救主向世人显现」,是纪念所谓耶稣诞生后东方三贤(Magi)带着礼物前来朝见的日子,因此也称作「三王节」,另外也有别名叫「第十二夜」,取圣诞后第十二天之意。而就像圣诞夜的报佳音歌队,主显节也有颂歌队的传统,稍有不一样的是,主显节的颂歌队会提着一颗纸做的星星前进,代表新约中那颗指引东方三贤来到耶稣降生马槽的星星,因此主显节的颂歌队也称作「星歌者」(star singers)。

有趣的地方在于,明明有着宗教意味浓厚的神圣起源,在西方文化中却逐渐演变成了狂欢嬉闹的日子,就连莎士比亚的著名剧作,也用了《第十二夜》作为标题,上演一场荒谬欢乐的闹剧。这个节日庆祝的方式各地略有不同,但在低地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等地,总少不了切国王派的活动。吃到派里藏着瓷偶(或卡片或蚕豆)的人,就可以当一天的国王。

斯特恩显然对这个价值颠倒的节日情有独钟,有多幅作品都题为《第十二夜》,在其中竭尽所能地展现这个节庆的喧闹放纵。目前收藏于德国卡塞尔的画作《三王节》(Het Driekoningenfeest,又称《第十二夜》或《豆宴》)见证了这个节日典型的庆祝方式:左方站在凳上戴着纸王冠的男孩,就是今天的一日国王。在这个人人有机会当王的日子,传统规范礼教都被推翻,我们可以看到男孩身旁的老妇人正在向他灌酒,旁边显然已经喝醉酒的母亲,半瘫坐在画面中央,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国王儿子。其他宾客也玩起各样荒谬的小丑游戏,厨房里还在忙着烘烤更多糕点,地上的蛋壳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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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三王节》

(Het Driekoningenfeest,又称《第十二夜》或《豆宴》)

1688年,油画,80cmx105cm

德国卡塞尔国家博物馆

在波士顿美术馆的《第十二夜》版本中,画家描绘了类似的场景,只是这里的狂欢派对更明显发生在夜晚。同样的混乱聚会场合、正被灌酒的国王男孩,地上同样散落着烘烤国王派的蛋壳;在左方前景的地板上,两名孩童点燃起象征东方三贤的三根蜡烛,而在左后方的一角,点着纸星星的颂歌队正从门外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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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第十二夜》

(Twelfth Night Feast,又称《三王节》或《豆宴》)

1662年,油画,131.1cmx164.5cm

美国波士顿美术馆

在白金汉宫保存良好的《第十二夜:国王饮酒》版本里,我们又见到了更加丰富的细节。此处的一日国王不再是小男孩,而是坐在画面右方、胸前系着大片围兜的饮酒男人。他的脚踩在风箱上,身旁的宾客无厘头地嬉闹,或头戴小丑帽、或手持荷兰高尔夫(kolf)球棍。主显节的元素同样散落画面中:国王派、地上的三根蜡烛、门口的颂歌队,还有正豪爽大笑的画家本人站在画面中央后方,手持着似乎为三贤准备的三根烟斗。而在一日国王身后的壁炉上方,贴着一幅画有猴子和猫头鹰的版画,很可能指涉荷兰谚语「如果猫头鹰不愿看,要蜡烛或眼镜何用?」像许多荷兰风俗画一般,画家若有似无地在整出闹剧中,点出了荒谬人性的道德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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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第十二夜:国王饮酒》

(A Twelfth Night Feast: ‘The King drinks’)

1661年,油画,40.4cmx54.5cm

英国白金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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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教到新教,神圣到狂欢

斯特恩当然不是唯一一个对主显节派对感兴趣的画家。包括前辈小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Younger, 1564-1638年)在内,有不少法兰德斯的风俗画画家都选择了这个可以呈现群众恣意狂欢的绘画主题。在这个任何人都可以当王的日子,传统价值颠倒错置,正符合狂欢美学的革命精神,难怪无论艺术家或平民百姓都深受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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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彼得·勃鲁盖尔

《第十二夜》(Twelfth Night)

1619年,油画,73.7cmx104.7cm

私人收藏

不光是实际上已成为狂欢借口的主显节,斯特恩也画过不少其他节庆主题的画作,让后人在观赏一幅幅欢宴场景的同时,也能观察过去的文化习俗。在他画过的节日中,大多都是与天主教传统相关的庆典活动,包括乡村狂欢节、复活节、五旬节(Pentecost,又称圣灵降临节)、圣尼可拉斯节(Feast of Saint Nicholas),以及我们前面说的主显节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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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

《圣尼可拉斯节》(St Nicholas Feast)

1668年,油画,82cm×70.5cm

荷兰国家博物馆

这也正是值得我们留意的一点。在宗教改革之后,荷兰成为卡尔文教派特别盛行的新教地区。然而,天主教(旧教)的影子,除了在萨恩雷丹(Pieter Saenredam)的教堂内部画作中留存下来之外,也吊诡地延续在各种狂欢节的庆祝活动中。

强调因信称义的新教,并不庆祝各种以圣徒为名的天主教节日,而圣诞节等共同的节日也并不鼓励以狂欢方式庆祝,但即使在已被新教征服的地区,深受民间喜爱的嘉年华或狂欢庆典依旧持续着,成了天主教最根深蒂固的影响之一。而这或许也说明了来自天主教家庭的斯特恩,为何刻意在画面中强调着天主教的狂欢节庆,也不时在喧闹画面之间,提点人们当中的道德意涵——即使画家本人也在其中醉生梦死。

实际上,对于画家兼酒店主人斯特恩来说,这种身在其中的派对场景,很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甚至是他见怪不怪的日常。

生于莱登(Leiden)的酒店人家,斯特恩早已见识一批批饮酒作乐的酒馆客人。而在他选择作为职业画家期间,他一度也在他乡经营起酒馆生意,直到晚年他回到出生地莱登,在艺术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选择以酒店主人的身份度过余生。

斯特恩于是在艺术创作与游戏人生之间来回游走,他画了数幅同样题材的《放纵的家族》(The Dissolute Household),总有他和家人的身影,仿佛自嘲着自家的混乱与缺乏秩序。例如在阿普斯利邸宅博物馆收藏的版本中,画家本人坐在画面中央偏左处,吸着烟斗、一脚跨在妻子膝上,一手叉腰斜睨向观者;他的妻子身披镶有毛皮的外衣,手持酒杯、眼神已微醺,一手放在引人遐想的暧昧位置。两人四周的景象也同样放纵无章:酒足饭饱的画家母亲已趴在餐桌右方打盹,一旁的男童正偷掏着她的衣袋,后方两名较小的孩童窃笑着观看,而画面左后方的女仆偷了一条项链,正和门边的提琴手调戏着;一只充满讽谕意味的猴子弄停了挂钟,一只小狗正大啖搁在地上的肉锅,纸牌、帽子和牡蛎壳散落一地,后方房间里的烘肉已掉进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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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

《放纵的家族》(The Dissolute Household)

1664年,油画,80.5cmx89cm

英国阿普斯利邸宅博物馆

除了自己的家丑外,斯特恩一再描绘着这种混乱家庭室内,并经常给予直接的道德箴言标题,例如《戒慎奢华》(In weelde siet toe)、《上梁不正下梁歪》(Soo de ouden songen, so pijpen de jongen)等等。就像嘉年华的以宗教之名行狂欢之实,风俗画则是在狂欢之中进行宗教劝喻。观者于是可以猜想,斯特恩画面中的节庆世界,无论是主显节的颠倒错置,或是自宅上演的放纵狂欢,除了可能是真实人生中的事件外,也未尝不是为了赋予道德寓意所做的夸大描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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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哈菲克松·斯特恩

《戒慎奢华》(In weelde siet toe)

1663年,油画,105cmx145.5cm

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只不过,一旦见识过今日荷兰依旧欢庆的国王节或嘉年华等大型盛会,大家应该会立刻了解斯特恩笔下看似夸张无厘头的狂欢派对,可是一点都不夸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