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容材是来自韩国的留学生,东北林业大学爱鸟协会的成员,2012-14年加入了国际自然课堂的志愿者团队。他高高个子,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举止与我们虎虎生威的东北小伙子截然不同。但让人吃惊的是,他一开口在流利的中文里面还夹着一些“东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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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我看到鸟在下沉的夜里落在睡息地(注:夜宿地)的时候感到舒服。以前,我认为它们用力飞翔的样子才是最美的。现在想,有归宿的地方,有休息的地方,有等待我的朋友的地方,才是最舒服的场所,是心灵(安歇)的故乡。” 2019年12月20日容材在仁川海滩拍摄夜宿丹顶鹤(摄影:金涟洙)

前面的几个故事里我已经屡次提到国际自然课堂,今天就在讲容材的故事之前说说它的来历。

2011年秋,我们开展了呼伦贝尔辉河流域丹顶鹤和湿地保护 项目的第二期的宣讲,结束后志愿者们都返校了,我和同事开始沿着辉河做鸟类野外调查。不料来自贝加尔湖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早早地来相伴,在能见度只有几十米的情况下,调查工作不得不停了下来。

回到鄂温克旗,我想利用这个时间去之前做过宣讲的学校,回访些老师,了解一下他们的看法。自然写作作家邸志鹰和国际丹顶鹤保护网络(International Red-crowned Crane Network)主席尤利娅(Yulia Momose)也对此感兴趣,我们便一同去了学校。

恰巧学生们都已放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我们就随意地和大家聊起来。其中一个老师说,你们的课讲得很好、很生动,学生很喜欢。只是学生都没有亲眼见过丹顶鹤,若能带他们去野外看看就好了。

是啊,这些生活在湿地边的孩子们若能身临其境看到野生丹顶鹤,发现湿地之美,不是会更爱自己的家乡了吗?

回到宾馆,坐在餐桌边等待晚饭的时候,我想着实施那位老师提议的可能性。之前在美国,我带过中小学生到野外上课,介绍我们的科研工作,让孩子们认识鹤、了解湿地,在中国应该也可以。保护区有很好的自然资源和场地,何不让我们的大学生志愿者带着到湿地边教孩子们认鸟和植物?我们有来自各国各学科实践经验丰富的专家团队,能够指导大学生志愿者。同时,这个教学过程,加上与专家们直接互动,还可以加深年轻人对自然保护事业的理解。

我们办个国际自然学校(International Nature School)吧!我边说,边把这个想法在餐巾纸上画了一个流程图。尤利娅看了立刻赞成说:“我帮忙找赞助。”邸老师接过话,“国际自然学校这个名字没有诗意,叫国际自然课堂吧!”这个在餐巾纸上的蓝图就成了接下来几年我们的行动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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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每次去各个湿地做国际自然课堂活动的间隙,都是难得的观鸟机会。这是2013年夏,我们在吉林莫莫格湿地边,画在他们脸上的专注和微笑不知是来自鸟儿,还是湿地里的微风。前排左起:郭志伟(东林)、王玉婧(东林)、(东林)、吕丽莎(北京林业大学)、尚丽元(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后排左起:金容材(东林,被树叶遮住了脸)、Rada Surmach(俄罗斯远东海参崴大学)、吴庆明(东林)、Kuni Momose (Red-crowned Crane Conservation-Japan)(摄影:)

2012年夏天,我们进行了第一次尝试,在东林的校园里举办了国际自然课堂。尽管所有的志愿者们都没有任何经验。但大家围绕着鸟类、植物和湿地这三个主题群策群力贡献各种想法,各显神通地创造出多个备选的教学方案与游戏。你知道,年轻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当然,有长期丰富自然教育经验的胡雅滨老师(北京市十三中学)对整个教学过程做了密切的观察,在结束后对志愿者们的很多细节都一一做了总结、点评。这对大家学习教学技巧,把握教学进程、提高教学水平等很多方面非常重要,也是保证我们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其他导师们也从各自不同的专业角度给出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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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2012年夏天,第一届国际自然课堂的志愿者们非常努力,也非常紧张。不说讲课,就是游戏和展示的实验都反复演习好几次。胡雅滨老师(中)正在观察记录志愿者们的表现,做笔记。容材坐在孩子们中间,不仔细找很难发现他(摄影:苏立英)

除了教学外,还有组织、后勤、协调等问题,因为是第一次做,其中的精彩、漏洞、挫折、感动诸多,我就不细说了。

就说怎么看孩子(参加国际自然课堂的学员们)吧。我们既要让孩子们在课堂上放松活跃,也要防止他们兴奋时失控。这些年轻的志愿者们大多是独生子女,不知他们能否在调皮精灵的孩子们面前应对自如。以防临阵混乱,我们要每个志愿者(除了上课、组织游戏外)负责3–4孩子,在转换上课场地,从一门课切换到另外一门课时用眼睛瞟着,不让他们离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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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大自然的奥秘可以隐藏在大树上的枝丫间,也可能躲在草丛中绿叶下,还可以混在水洼的浑水中。孩子们不想错过任何容材发现的秘密,所以亦步亦趋地随在他的左右(2012年夏季国际自然课堂)(摄影:苏立英)

我是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容材的(抱歉,说了这么多才回到容材这个正题上)。他走到哪里总是被孩子们围着。他笑眯眯地坐在孩子们中间,时不时地轻声提醒着他们需要注意的事。我没想到容材很会跟孩子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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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在湿地边给孩子们上自然课有趣多了。不但水鸟、水草就在身边,展示湿地特征、功能的模型也是信手拈来。2014年,在辽宁獾子洞湿地举办的国际自然课堂上,容材托着“湿地”,安月(左,东林),王美玲(右前,东林)给孩子们讲解(摄影: )

一年后,容材对孩子们的吸引力又在吉林省双辽市茂林镇中学做宣讲时显现出来了。有一个韩国帅哥讲这些迁徙鸟儿的故事,同学们被他吸引住了。原来这些鸟有时在我们这儿,有时在他们(韩国)那儿,太神奇了。讲座之后,他们拥上来要讲课老师们签名留念,尤其是容材,被围的水泄不通,久久不得脱身。最后,校长不得不出面为他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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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大家看到的容材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殊不知他在准备讲座时,因他担心自己的语言,独自跑到我们住的管护站的房子外面反复背诵(摄影:刘涛)

除了参加国际自然课堂和到学校做宣讲外,容材还和我一起在松辽平原上寻找迁徙的鹤类。

当然,在野外一些小小的意外有时也是难于避免的。2014年春,容材做吉林省双辽湿地迁徙鹤类观察的毕业论文时,一天早上大雾弥漫。他像往常一样独自去甸子(湿草甸)上观察迁徙的鹤,那个观察点他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观察结束后往回走的路上,雾慢慢地散去,他忽然发现不知何处是返回的路。目光越过平平的草甸,细细端详远处的村庄,一个个都很相似,竟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村庄来的。

他没有惊慌,果断地朝离他最近的村庄走去。进了村,就对人说:“我是韩国人。我迷路了。”和善的老乡们笑过之后,骑上摩托车把他送回管护站。不要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很多勇敢的男子汉不肯认输,确信自己能找回去,结果消耗了很多时间和体力。他是在及时止损。

松辽平原上的泡沼星罗棋布,有些湿地因为鹤群对它们的青睐已经广为人知,如扎龙、莫莫格、图牧吉、向海、獾子洞、卧龙湖等。但还有很多湿地鲜为人知,没听说过是否有鹤或其他水鸟来访。

那是在2013年的秋天,鸟类迁徙的季节,我领着容材他们几个在松辽平原上一个泡沼一个泡沼的走,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探访。这看上去是最笨最原始的方法,但这个过程让我们学到更多,关于这里的人家,这里的野生鸟类和这片草原、湿地,更能让容材和我们体会到这些迁徙的鸟走了多远的路,经过了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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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2013年秋–2014年春,容材在松辽平原观察迁徙的鹤类和水鸟,了解它们的习性,这影响了他日后参与野生动物保护的信念(摄影:苏立英)

毕业后回到韩国,容材当过兵,做过公务员,为生计换过几种不同的工作,只有对自然的爱和参与保护的心始终如一。一有时间,他就披着星光,迎着海风,去追鸟踪、听鸟鸣、摄鸟影。他拍了很多精美的鹤类和其他鸟类的照片和视频,还把自己写的自然观察故事与同伴分享。同时,他还一直在做各种野生动物保护项目的志愿者,在不去野外的日子里陪着女朋友设计精美的艺术品,帮助保护鹤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的项目募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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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Calidris pygmaea),是一种小型的涉禽,仅在冻原带上繁殖,并在中国东南沿海、东南亚和南亚的湿地越冬。它们主要栖息在海滩、沙洲和湖边,以小型底栖动物为食。由于栖息地丧失和质量下降,勺嘴鹬近二十年来种群数量锐减,成为生存受到极度威胁的鸟种。1999年,在韩国新万金泥滩发现了250余只勺嘴鹬,随着填海、修堤,那片滩地丧失。近年来,该地区其他海滩上记录到的勺嘴鹬数量不足15只。如果你幸运,在有父岛附近迁徙的红颈滨鹬群里可以观察到1–2只勺嘴鹬(摄影:金容材)

大自然的魅力对我们有共同吸引,对大自然的热爱是我们的共同语言,对自然的依赖和恋眷促使我们采取共同行动。

想了解更多容材的故事与作品?可访问他的YouTube频道:K-Wild https://www.youtube.com/@k-wild

编辑:刘涛 吴庆明 朱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