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戛纳争议最大的影片无疑是《神圣无花果之种》,因为在戛纳首映前夕,导演穆罕默德·拉索罗夫被判刑八年监禁和鞭刑,如今他只能流亡海外。
可以说,电影之外的现实给了这部电影很多光环,导致这部影片获得戛纳特别金棕榈奖时引来争议。
近日,观看了《神圣无花果之种》这部电影,我觉得它实至名归。
因为在我看来电影最重要的永远是表达内容,而不是拍摄技巧。
《神圣无花果之种》真实反映了一位伊朗女孩因为头巾没有戴好而被殴打致死所引发的一系列抗议活动,电影之外,伊朗对女性的压迫仍在持续,依然有女性因为不戴头巾而受到暴力惩罚。
饰演影片中妈妈一角的演员Soheila Golestani,她本身就曾在2022年的抗议视频中未戴头巾而被关押了10天。
电影最巧妙的设置是它通过一个家庭向我们呈现了这里的女性但是怎么被压迫的。
影片一开始,母亲就一再强调爸爸的权威性。
因为今天爸爸要召开家庭会议,妈妈让女儿取消为朋友举办庆祝会。女儿说,这天就是她的生日,怎么取消,妹妹模仿妈妈的口吻:“让她改变再出生呗”。
在这个家里,天大地大,都没有爸爸最大,他在这个家庭里拥有绝对的权力地位。
所以,关于爸爸的一切都是重要的,尤其是爸爸的工作。
大女儿都已经二十一岁了,一直不知道爸爸是干吗的。在这个家庭会议上,爸爸终于公布了这个秘密,他是一名法院调查员。
他义正言辞地向女儿解释法官在做出裁决前,得先了解所有的信息和证据,而他就是收集这些信息和证据的。结果第二天,他就在一个自己还没有看对方卷宗资料,就在判处对方死刑的判决书上签字。
一开始,他还犹豫,经过同事的劝说,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妥协了。
妈妈是一名典型的家庭主妇,她所有的重心都围着丈夫转,她对丈夫绝对的服从。
她照料丈夫的一切,从饮食起居,到端茶送水,甚至出门前还要帮丈夫穿衣服、扣扣子,好像丈夫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一样,而丈夫呢,坦然享受这种国王般的待遇。
为了丈夫的工作,她经常对女儿三令五申,不得随意摘头巾,不得在社交媒体上发自拍,不得染发,不得涂指甲,甚至连女儿交什么朋友都要管,她控制着女儿的所有关系,哪怕大女儿已经二十一岁了。
真得的的$APPEND是她在掌控着这一切吗?不是,这一切不过是丈夫的命令,她要定期跟丈夫汇报这些。当丈夫说出“汇报”这个词时,说明在这个家中没有民主和自由,只有上下级关系。
妈妈这个角色比较复杂的点在于,她不是一个只听从丈夫命令的机器,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
她一边警告女儿们谨言慎行不要给爸爸这麻烦,一边又瞒着丈夫帮助女儿。
但是当她看到女儿的好朋友被安全警察的散弹枪击中时,她还是赶紧为对方处理了伤口。
当她看到这位跟女儿同龄的孩子血肉模糊的脸和眼睛时,她一边给对方处理伤口,一边流泪。
后来这位同学被逮捕,她在女儿的请求下,又求朋友去帮忙查询这个女孩的下落。
晚上,等丈夫下班回来,她又请求丈夫去帮忙找找这个女孩,结果被丈夫断然拒绝。
她像这个国家的很多妇女一样过着一种自欺欺人的生活,但有时候这种谎言都无法说服自己。
“一位22岁的女孩因为头巾没戴好,被打死”,结果电视上却说这位女孩是中风而死。
女儿们说电视上传播的都是谎言,母亲说这是事实,但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中风”而死时,她忍不住问丈夫“他们会怎样对我们”?这个“他们”,显然是这个体制的高层。
她经常跟女儿们说爸爸爱她们,但是当女儿们有事求爸爸帮忙时,每次都被她阻止了。因为她清楚丈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在极力避免让女儿们看到爸爸的真面目。
相比丈夫,她其实更相信女儿。因为她知道女儿不会伤害她,就像她不会伤害女儿一样。
因为作为女性,她们都是这个国家的压迫着,父权制下的受害者。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这一点。
当丈夫的枪丢了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职业荣誉将毁于一旦。
为了找回枪,丈夫竟然让同事审讯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丈夫宁愿相信体制也不相信自己的家人,这是这个家庭瓦解的根本原因。就像女儿说的,他被困在体制内,她是体制的一份子,也是极权的化身。
他的妻子和女儿被审讯的那一幕是整部影片最恐怖的一幕。
他明知道这是真正的审讯,还欺骗她们说这是一次“心理治疗”。
从一进门开始,妻子和女儿就被当成犯人,搜身检查,然后隔离审讯。
在对妻子的审讯时,审讯员一开始诱导这个家庭的人互相揭发、互相告密,被妻子断然拒绝后,审讯员命令她“坐下”,开始威胁。当他说自己是“秘密的守护者”,妻子一点也不信。因为妻子知道他们这群人有多可怕。
审讯大女儿蕾兹万的那一幕就像恐怖片,她被蒙上眼睛待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审讯他的人不跟她说一句话,却让她一边边写认罪书。最后这个女孩情绪都崩溃了。
相比母亲,女儿们是未被驯服的女性,是不愿再受压迫和奴役的女性,所以她们为了自由和美好,奋起反抗。
当她们看到抗议者高呼“打到独裁者”时,她们会兴奋;当她们的朋友被枪击时,她们会伸出援手;当电视上到处散布谎言时,她们会愤怒。
更人动容的的是三个女人被怀疑拿走枪时,她们没有互相揭发,互相告密而是互相帮助。
这与丈夫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她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妈妈问询不出谁偷了枪,为了平息丈夫的怒火,她谎称是自己偷了枪。当姐姐无意间得知妹妹拿了枪,她没有告诉爸爸,为了保护妹妹,她也谎称是自己偷了枪。
显然姐姐是个温和派,而妹妹是个行动派。
当姐姐还在餐桌上跟父亲据理力争时,妹妹晚上就偷走了父亲的枪。
妹妹比姐姐更清楚父亲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物,而且很有可能会伤害她们。所以,她偷走枪,以免必要时进行自卫。最后也证明她的判断是对的,当父亲囚禁了姐姐和妈妈时,是她用手中的斧头和枪,救走了自己的姐姐和妈妈。
在最后,母亲还以为这是一个家庭内部问题,对丈夫还抱有一丝幻想,想着如果女儿归还枪,丈夫就会原谅她们。
而觉醒的小女儿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她早已看清父亲的真面目,作为这个体制的建立者和加固者,他们是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所以,这不是一个家庭内部问题,这是一个政治问题。
所以,在父亲的威逼下她扣动了扳机,而被击中的父亲随着塌陷的泥土一起过于尘土。
他塌陷的那一幕就像这种没有民主和自由的体制注定根基不稳,注定会塌陷一样。
因为自由和美好是所有正常人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