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五代初期的历史可以说是李克用和朱温两个人的表演舞台,二人自长安相识,恩怨纠葛二十多年,双双成为大唐帝国的终结者。

李克用比朱温早去世近五年,临终前见证了朱温篡唐建梁,对此却无能为力,可以说是二人当中的失败者。不过李克用有个好儿子李存勖,不但让朱温发出了“生子当如李亚子”的感慨,还圆了李克用临终前的三大心愿,平幽州、败契丹、灭后梁,为李、朱二人仇怨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存勖初露峥嵘是潞州夹寨之战,此战胜利不但收拢了军心民心、稳固了自己的地位,还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梁晋争霸过程中一直被动挨打的局面,为之后转折点战役柏乡之战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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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军围上党】

唐昭宗天祐三年(906年)十二月,李克用摆脱了四年前两次被朱温兵围晋阳的至暗时刻,实力有所恢复,趁朱温攻略幽州时招降了潞州(现山西长治,古上党)守将,除了大本营河东之外,又在山西南部有了有一个立足点。

上党地理位置重要,朱温为了夺回潞州,于后梁开平元年(907年)六月任命手下大将康怀贞率兵八万攻打潞州,并让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镇协助出兵,估计总兵力不少于十万。这个数量不少了,李克用的总兵力可能都没有这么多,朱温天下已经十有七八,有条件这么土豪。

朱温刚刚在几个月前接受了唐哀帝的禅位,正在忙着任命百官、加封功臣亲王之类的事务,没法御驾亲征。而且朱温根本没把李克用放在眼里,十万大军连河东都足以攻下,更别说潞州一地了。

当时李克用在潞州的守将是干儿子李嗣昭和侄子李嗣弼,李嗣弼也就罢了,李嗣昭可是战功卓著的优秀将领,虽然手下的兵力数量不多,但仍然能够坚守城池,挡住了后梁军前半月的凌厉攻势,后梁军无奈,只得采取围城策略,设立堡垒、栅栏,把潞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之同时,李克用也任命手下大将周德威率领精锐前来救援,周德威也是唐末五代最优秀的将领之一,李克用相当于是把所有本钱都压在了潞州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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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潞州—现山西长治)

【夹寨】

远在汴州的朱温本来以为潞州可以一战而下,但战事迟迟没有进展,迁怒于领军将领,免去了原来的统帅康怀贞,任命李思安为帅。

无论康怀贞还是李思安,虽然军事才能可能与周德威、李嗣昭这种名将级别的将领有差距,但也都是追随朱温多年从底层一刀一枪杀上来的。潞州城迟迟无法攻破,一方面有城池坚固的原因,另一方面估计也有朱温势力膨胀过快,士兵和将领的战斗力不如当年的原因。

当然,用唯心主义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剧本安排,新的主角李存勖即将上场,场合一定要隆重。

李思安到任之后,采取了与康怀贞同样的办法,而且变本加厉的围着潞州城修建了一座新城,对内防御潞州守军突袭,对外防备周德威援军,这座新城被称为“夹寨”。

于是,夹寨外的周德威利用骑兵优势不断袭扰后梁军,连出夹寨收集柴草的辎重兵都不放过,逼迫后梁军在夹寨中固守,而后梁军又牢牢的包围潞州城,城内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双方战局陷入胶着状态。周德威骑兵机动力强,分兵袭扰山西的晋州和河北的洺州,战争有扩大趋势。

后梁十万大军粮草消耗不是个小数字,而且全部来自太行山以东的河北各镇,周德威这种级别的将领肯定不会忽略断绝敌人粮道的常规战术,即使不能完全切断,后梁军的人员、物资损失也应该不是个小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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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之死】

后梁开平二年(908年)正月,李克用脑袋上长了一个大包,就要不行了。临死前,李克用立自己22岁的儿子李存勖为河东之主,并嘱咐李存勖要救援被围潞州数月的李嗣昭。

此事是正史中明文记载的,李克用也清楚自己死后李存勖需要有功绩才能坐稳位置。至于传说中李克用的三个愿望正史中未见记载,但李克用留下三支箭代表的幽州刘仁恭、契丹耶律阿保机、后梁朱温后来确实都败在李存勖手下,后唐也因此兴起。如果传说属实的话,这相当于是李克用对代北集团未来发展的长期战略规划。

刚刚继位的李存勖位置并不稳固,既有李嗣昭被围,又有大将周德威领军在外,另外大批干哥哥、干弟弟手握兵权,尤其叔叔李克宁权势显赫。李克宁是李克用临死前任命辅佐李存勖的辅政重臣,在这位叔叔面前,李存勖相当于是个傀儡晋王。

但主角气运不是空口说的,李克用正月去世,二月,李存勖杀了李克宁。

史书上记载李克宁性格怯懦,在自己媳妇蛊惑下有了取而代之并投降后梁的想法,李存勖得知后设下鸿门宴,把自投罗网的李克宁擒获砍了脑袋。当然,这种记载未必真实,李存勖毕竟是后来当皇帝的人,这样不太重要的事情估计有美化成分。

但不管怎么说,李存勖短短一个月就从权臣手中夺回了权力,现在应该考虑的领兵在外的大将周德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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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古城—后代兴建非唐代城池)

【朱温亲自来了】

周德威救援潞州已经半年之久,和夹寨中的后梁军一样,同样无法打开局面。后梁军由于久攻不下又有周德威骚扰,士气低落,很多士兵逃亡,当然,周德威在外围也未必舒服到哪里去。

朱温担心李克用是诈死来骗自己,一旦十万围城军遭到重大损失自己也难以承受,于是,当年三月,朱温亲自率军前来接应,这也是朱温称帝建立后梁后第一次出征。

到了前线之后,朱温发现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不但士兵逃亡了万人之多,连将领都有四十多人跑了,朱温想必是大怒,对前线指挥官李思安等人或免或杀,重新组织力量要拿下潞州城。

李嗣昭在城中被围将近一年,粮草物资都已经不足,但李嗣昭仍然故作从容,和其他将领在城头饮酒宴乐,结果被战场上的流矢射中一只脚,李嗣昭只是偷偷拔下。至于朱温的劝降,李嗣昭一律是书信烧掉、使者杀掉。

四月,周德威见后梁来了援兵,还是朱温御驾亲征,又接到李存勖召他回晋阳的命令,于是退兵回了晋阳。

朱温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本来就有想法退兵,见周德威先行退兵,以为李存勖已经准备放弃潞州,自己率领主力回了汴州,留下一批人继续在夹寨围困潞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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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威的效忠】

实际上周德威回晋阳是为了向李存勖效忠。

周德威可以说是晋王体系内第一大将,又统领重兵在外,老主子刚死,新主子年轻,要说没想法是假的,否则一二月份就应该主动申请回晋阳,而不是等到四月。李存勖对周德威有所怀疑也非常正常,大将领兵在外出问题并不少见,几十年后就有最著名的赵匡胤陈桥兵变。

周德威的态度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到了晋阳之后,周德威把士兵留在城外,自己独自徒步进城,在李克用灵柩前痛哭一场,之后又恭敬参拜李存勖以示效忠,化解了晋王势力分裂内乱的可能。

这下李存勖心里有底了,开始干正事儿,第一件事情就是召集各路将领商议救援潞州,这既是晋王体系的当前第一要务,又是李克用的遗愿,李存勖可以借机认清有想法的人,而这种人的唯一下场就是之前叔叔李克宁的下场。

在统一思想,并得到文官武将一致支持的情况下,李存勖亲自率领周德威等人兵发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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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寨之战,“生子当如李亚子”】

五月,李存勖到了潞州周围,趁着天刚亮时大雾突袭夹寨,周德威、李嗣源两路夹攻,后梁军丝毫没有防备,夹寨被一战而下,后梁军损失士兵万余人,更是丢下了无数粮草物资。

周德威第一个冲到潞州城下,向李嗣昭喊话,李嗣昭还以为是后梁军的诡计,直到看到身穿孝服的李存勖才相信。李嗣昭与李存勖原来也有矛盾,这次李存勖亲自来解了潞州之围,二人一笑泯恩仇。

有了李嗣昭和周德威这两个军中大将的效忠,李存勖这个晋王位置才真正坐稳了。

当年曹操曾经感慨孙权水军训练有素,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如刘景升儿子,豚犬耳!”曹操说这句话七百年后,同样是一代枭雄的朱温听说李存勖攻破夹寨解了潞州之围,也说了一句,“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李存勖小名亚子)。

当年曹操感慨孙坚有个好儿子,刘表的儿子如猪狗一般,当然,曹操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很优秀。而朱温一边感慨李克用有个好儿子,一边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成器,朱温看人还是很准的,他的几个儿子果然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之后李存勖本来想乘胜进入河北,但朱温军毕竟势大,占不到便宜后退兵回了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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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朱温京剧脸谱)

李存勖军事才能不在其父之下,政治方面更是强得多,治理河东很有章法,包括举荐贤才、整治吏治、关注民生,同时在军事方面精练士卒、严肃军纪,如此苦练内功三年之久,这也是后来李存勖以河东一镇之地夺取天下的根本。

没了李克用这个一世仇人,日渐老迈的朱温也失去了主角气运,不但诛杀旧部让开国功臣离心,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了问题。同时,朱温似乎已经忘了雄踞河东的李存勖,虽然一直在幽州、西北、江淮等地用兵,但并未再次攻打河东。

这就给了李存勖整合力量、休养生息的时间,直到三年后的后梁乾化元年(911年),梁晋围绕河朔三镇之一的成德镇归属,爆发了梁晋争霸过程中的转折点战役——柏乡之战,李存勖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亲自领兵大破朱温精锐,正式走上五代争霸的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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