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97
October
22.10.2024
综观台湾省当代艺术家创作,经常可见很多的灵感取材,像是来自生活中的观察与体验、世界文化元素的使用或不同地区的风俗习惯的纪录等。其中节庆的主题或元素也是作为创作的元素之一,同时也是社会集体的共同经验,如艺术家吴天章(1956年-至今)的编导式摄影《同舟共济》(2002年),画面中四位身穿黄色亮面服饰的扮装者在龙船上,其中三位手持划桨、另一位做出击鼓的动作来呈现出端午节划龙舟的传统习俗。作为台湾艺术团体悍图社的成员之一,吴天章的创作杂揉多种东西方的视觉元素,创造出独树一格的艺术风格。
吴天章《同舟共济》
2002年,雷射相纸输出,240cm×410.9cm
台湾美术馆
今天我们将聚焦于吴天章部分创作中所运用的东西方节庆元素,解析作品所杂揉的节庆文化元素并呈现出不同文化脉络之下所传递的多重意涵,包括《再会吧!威尼斯II》(1997年)、《再会吧!威尼斯IV》(1997年)、《再会吧!威尼斯V》(1997年)、《同舟共济》、《夙夜匪懈》(2008年)。
梦游威尼斯
1997年创作的《再会吧!威尼斯》系列油画作品以剧场演员为主题,呈现舞台上表演的戏剧场景。《再会吧!威尼斯II》描绘两位一黑一白的演员正在进行表演的时刻,在他们身后是三到四层楼的威尼斯——拜占庭风格建筑,也可能是大型歌剧院内的观众席。灯光从两位演员的头顶洒落,两人戴着面具与船形帽、身穿巨大的戏服,完全遮住他们的脸部与身形,露出没有佩戴手套的手。这套服装与传统威尼斯嘉年华节的传统装扮非常相似,在嘉年华期间,人们穿上黑色兜帽与花边披肩组成的波托披肩(bauto),以及厚重的斗篷与三角帽,最后脸上佩戴白色面具。这样的装扮将个人的面貌隐藏起来,同时也暂时消弭人与人之间的社会阶级区隔。回到作品画面上,黑色妆扮的演员背对观者、低头看着白色面具演员,一手拿着像是扇子的物品。白色面具演员则抬头看向黑色面具演员,一手伸向对方。由于两人的肢体动作相当含蓄,让整体画面处于静态的情境,冻结了两位演员相互凝望的时刻,搭配两人的手看起来有部分的碰触,展现既亲密又疏离的情境。
1997年,油画,100cm×80cm
帝门艺术基金会
对比之下,同系列的另一件作品《再会吧!威尼斯IV》中白衣人物的外型装扮就相当明确散发出阳刚的男性形象,合身的上衣显现出宽阔的肩膀与平坦的胸部。人物脸上戴着黑色全脸面具,白色扁帽下露出略带卷度的中长黑发,他的腰间系上红色腰带,佩戴黄色的小包与一把匕首。这个人物的造型设计显然参考了莫里斯·桑(Maurice Sand, 1823-1889年)所绘制的意大利传统戏剧角色布里盖拉(Brighella)的服仪,艺术家的版本则将腰间小包与腰带以鲜艳的颜色加以点缀。
1997年,油画,100cm×80cm
帝门艺术基金会
莫里斯·桑(Maurice Sand)
《布里盖拉》(Brighella)
1860年
另一件《再会吧!威尼斯V》由一位身穿花俏黄色戏服的表演者登场,头戴白色帽子、脸上戴着半脸黑色面具,下半脸露出白皙的皮肤与鲜艳饱满的红唇。他在胸口抱着一个白色长柄曼陀林琴。在他身后阴暗的布景中隐约有河流,对岸有一列被夜色笼罩的建筑,从建筑的外观可推测是以水都威尼斯作为场景。这个人物将曼陀林琴高举到胸口的位置,显然不是要演奏乐器,只是将乐器当作表演或拍照的配件,让这个表演者的姿态显得装模作样,而他身后笼罩于夜色中的背景使表演者明亮的身影跃然纸上,突显其戏剧化登场的时刻。在创作这件作品时,吴天章同样参考莫里斯·桑的绘图《特里维利诺》(Trivelino),相较于《再会吧!威尼斯IV》人物鲜明的阳刚气质,《再会吧!威尼斯V》的人物外型上没有特别明显的阳刚或阴柔特质,曼陀林琴恰巧遮住他的胸部、脖子上则被白色脖围覆盖,遮挡可辨识其生理性别的身体部位。这个角色在传统戏剧中是由男性扮演,通常作为丑角或仆人。
吴天章《再会吧!威尼斯IV》
1997年,油画,100cm×80cm
帝门艺术基金会
莫里斯·桑(Maurice Sand)
《特里维利诺》(Trivelino)
1860年
吴天章的油画作品《再会吧!威尼斯》都以戴面具的演员为主角,服装上与意大利的即兴喜剧(Commedia dell’Arte)或是威尼斯嘉年华的人物妆扮极为相似。十六世纪在威尼斯盛行的即兴喜剧,戏剧内容奠基于简单的故事,演员以各种方式进行即兴表演,包括特技、歌唱,以及哑剧。这个新剧种的特点是同样的角色在不同的故事剧情中重复出现,而且这些演员都戴着面具表演。虽然意大利即兴喜剧已经在欧洲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对台湾省而言却是陌生且新颖的外来文化。吴天章借用即兴喜剧中的角色装扮与姿势作为作品中人物的外型,对观众而言是充满异国情调的绘画,或许也可以解读为艺术家对遥远且陌生异域的超时空想像。
《再会吧!威尼斯》系列油画作品的画面上呈现斑驳的肌理,仿佛这些作品历经漫长的时间,随着空气中的水分与天气的变化让油画颜料产生质变而留下岁月的痕迹,或是作品移动搬运的过程中被外物所摩擦,在表面留下刮痕。画面上斑驳的肌理也模糊了作品的细节,遮挡观者的视线,暗示这些作品来自不同时空,作品名称的「再会吧!」也透露出与遥远的过往告别的内涵。另一方面,莫里斯·桑画稿中的人物并无背景,显示他着重于纪录即兴喜剧中不同角色的外观与装扮,而吴天章的油画则将不同人物放置于不同的场景之中,辅以画面上鲜明的光影对比来强调舞台上的亮相时刻。部分可辨识出的背景画面显然是水都威尼斯的著名场景,如圣马可广场、叹息桥等。这种戏剧性的视觉构成经常可见于吴天章日后不同媒介的创作之中,成为其标志性的艺术风格。
节日之欢庆与死亡
传统文化的视觉元素也大量出现于吴天章的作品,像是摄影作品《同舟共济》结合了端午节划龙舟的意像,龙舟上的鲜红色彩球与四位身穿亮黄色服装、嬉皮笑脸的表演者增添了欢乐的庆祝氛围。然而,吴天章在背景的安排上选择有树丛的场景,而非清晰可辨别的水域场景。不仅如此,作品所伴随的签诗「碧潭深悲千载冤,擂鼓嘈嘈唤亡魂,魂兮归来洗罪愆,错把清潭当汨江」,指出吴天章对这件作品勾勒出的背景故事:「有一群患有唐氏综合症的信男,共组龙舟船队去参加2002年新店举办的龙舟竞赛,不幸地在碧潭发生集体溺毙的事件,伤心欲绝的家属透过灵媒问神,意外得知是队友们上辈子结下的所谓业障⋯⋯」作品的画面正上方12个黑白男性头像照与表演者极白的脸庞似乎都暗指着亡者的离世意象,又与表演者夸张的笑脸产生强烈的对比。
在吴天章的另一件作品《夙夜匪懈》的视觉设计让人联想到丧葬礼俗,替往生者举行的告别式经常会邀请表演者在现场表演,除此之外,民间亦有许多不同的鼓号乐队于各个婚丧喜庆场合表演,《夙夜匪懈》中的表演者同样借用了仪队服装的文化符码,还加上夸张的脸部妆容与公牛戏偶,与仪队正式且严谨的公众形象格格不入。不过他们表演的背景是在人烟稀少的户外,而非任何婚丧喜庆的公共场合。相较于民间乐仪队仍采取严肃、整齐划一的表演模式,《夙夜匪懈》中的表演者呈现更为活泼俏皮的演出场景。
2008年,雷射相纸输出,120cm×200cm
大趋势画廊
小结
从上述吴天章的作品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吴天章广泛参考不同的文化风俗,融铸于创作之中而发展出其独特的艺术风格。无论是油画作品《再会吧!威尼斯II》中嘉年华装扮的蒙面人物,或是《同舟共济》中装扮显眼的表演者们,他们的姿态构成了吴天章天马行空的艺术世界,引领观者进入多元缤纷的幻象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