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原野》是胡安•鲁尔福的短篇小说集。看这本书,是因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推荐:“《燃烧的原野》令我震撼。那一年余下的时间,我再也没法读其他作家的作品,因为我觉得他们不够分量。”
想当年,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让我又震撼又上头,恍恍惚惚又欲罢不能。那么,让他“震撼”的书到底是什么样的?
先说说作者胡安•鲁尔福(1918—1986)。
他在1953年出版短篇小说集,1955年出版中篇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但作品不受待见,有人认为是“一堆垃圾”。
几年后,他声名鹊起,被誉为“拉丁美洲新小说的先驱”。《燃烧的原野》里面的十几个故事也从叙述学、人类学、社会政治等角度反复解剖。他奠定了在拉美文学中的地位,但他从此不再写任何小说了。
小说写的是墨西哥的乡土故事,农民几乎总是穷苦人。穷苦人的命运几乎总是残酷的。
在《我们分到了地》里,他们分到了坏掉的地,他们抗议,但没人听。
“可是,委员大人,这地已经坏掉了,可硬着呢,跟石头一样,我们才不相信我们的犁能翻进去哩。真要播种的话,得先拿锄头敲窟窿,就算这样,也种不出什么东西来的;长不了玉米的,啥也长不了。”
“这个嘛,你们要书面反映。现在你们回去吧。你们的矛头要对准大庄园,不要对着给你们地的政府。”
在《都是因为我们穷》里,“我姐姐塔霞满十二岁的日子”,起名“小花蛇”的那头母牛被洪水卷走了。
因为穷,他两个姐姐都去做了妓女;塔霞本来不想和两个姐姐一样下场,但现在牛没了,值钱的嫁妆也没了。
我抱住她,想安慰安慰她,可她听不懂我的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嘴里发出和水流拍击河岸一样的声音,这声音让她浑身打颤,而河水还在继续涨。从远处飘来的腐臭的气味直往她湿漉漉的脸上扑,她的一对奶子不停地上下跳动着,好像马上就要开始膨胀,去做让她堕落的勾当了。
好的故事都在挖掘人性,《塔尔葩》充满原罪与救赎,见证人性的脆弱与复杂。
哥哥塔尼罗身上长了烂疮,他想去塔尔葩见圣母,认为圣母会治好他的烂疮。于是,妻子娜塔丽娅和弟弟带着他上路了。
塔尔葩离这里很远,白天顶着烈日,晚上忍受苦寒。塔尼罗在路上受了好多折磨,还发脾气说不想去了,但即使回头也要走很远的路,娜塔丽娅和弟弟决定继续往前走。
我们希望的是他赶快死掉。我还得说,从我们离开森松特拉之前开始,在去塔尔葩的路上度过的每一夜,我们都在这么想。这个想法,我们现在不能理解;可当时我们就是这样想的。我记得很清楚。
每晚,他们躲开了塔尼罗的视线,消失在黑夜里,与原野的孤独相依,投入彼此的怀抱。
我们睡觉时躺着的土地总是暖烘烘的。我哥哥塔尼罗的老婆娜塔丽娅的肉体总是能给土地的热气烘暖。然后这两股热气汇在一起,滚烫滚烫的,能把人从睡梦中烫醒。然后我的两只手就寻找着她;它们在她那火炭一样的身体上摸来摸去;先是轻轻地抚摸,随后就紧压着她,好似要把她一身的血给挤出来。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夜接着一夜,直到黎明来临,冷风把在我们身体上燃烧的火焰吹灭。当我们把塔尼罗带往塔尔葩去让圣母医治病痛时,我们就在路边干这种事情。
他们花了整整二十天才找到通往塔尔葩的大路,汇入朝圣的队伍。
夹在一大群人中间赶路,我从没有感觉到生命流动得这样慢,人生是如此残酷;我们就像一大团层叠在烈日下的虫子,在这尘烟中扭动着身躯。这尘烟把我们所有人困在同一条道上,胁迫着我们前行。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这尘烟;目光滞留在这尘土上,好像撞上了某种不能逾越的东西。
二月中出发,三月底才走到塔尔葩。到了那里,塔尼罗就死了,好像是他们把他带到那里让他死掉。
他们在塔尔葩埋葬了塔尼罗,塔尼罗再也没有任何痛苦,但他们却总被悔恨和回忆缠绕着。
打那以后,娜塔丽娅就把我给忘了。我还记得在从前,她那双眼睛是多么明亮,就像在月色下泛着亮光的水潭。可是,这双眼睛很快就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她的目光也消逝了,仿佛被她埋进地里了。
这本短篇小说集讲的是墨西哥农民的故事,贫穷、残暴、绝望、冷漠、愚昧、仇杀、复仇……没有优美的田园牧歌,生存现实问题都是赤裸裸的。
他所写的是墨西哥最“土”的东西,在他笔下,氛围营造比情节演进更为重要。他曾说过:“今天使用的语言,每个季节都会过时,这个世界和我格格不入……”这是他退出文坛的原因么?
作家没有义务去解答太多社会问题,他只是把这个世界表现出来,用他想表现的方式,或平白,或复杂,或悲天悯人,或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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