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文人多自恋,超凡脱俗如苏东坡也不例外。
若要说他最自恋的一首词,这首《蝶恋花·送潘大临》绝对可以排在第一位:
别酒劝君君一醉,清润潘郎,又是何郎婿。记取钗头新利市,莫将分付东邻子。
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馀名字。
谁能想到,苏东坡也会把自认为是帅哥这件事告诉了其他人!
若谈到他最自恋的一首诗,这首《新城道中·其一》必定榜上有名: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
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
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
美景当前 喜不自胜
同苏东坡大部分作品创作背景相似,这首诗也是写于被贬之后。
因为上书谈论王安石新法的弊端,王安石一怒之下让御史官谢景温在神宗年前说苏东坡的过失,于是苏东坡请求出京任职,被调为杭州通判。
本诗便是写于诗人在杭州通判任上,出巡所领各属县,去往新城(今浙江富阳市新登镇)途中,其内容写的是途中所见所感。
诗人精选东风,积雨,晴云,初阳,野桃花等多个色彩清丽的意象,为读者描绘出一幅清丽的新城道中山水图。
其大意如下:
春风像是知道我要路过此地,提前吹断了屋檐间连续不断的雨声。
片片白云为山岭披上了白丝棉帽,初升的红日像铜锣般挂在树梢。
低矮的竹篱旁野桃花含笑开放,清河的溪水旁柳枝在风中摇曳着。
西山一带的人家应是最快乐的,又是煮芹,又是烧笋,忙着春耕。
自恋之语 精妙之辞
首联之中,诗人的自恋展露无遗:
连日里的阴雨突然消失不见,是被东风吹散了。
那么东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他知道诗人即将要来到山里。
雨雪风霜的来来去去,本是自然气候所至,而在诗人笔下,这雨却是东风特意为诗人而吹散的,如此自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想必只有辛弃疾的那一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可相媲美了。不愧为两宋诗词界顶流中的顶流,这一开口便足够惊艳。
颔联之中,诗人又连用两个比喻:
用晴云、初阳两个意象,将雨后初晴的山上白云比作质地柔软的白丝棉帽,把初升的红日,比作挂在树上又大又圆的铜锣,为读者勾勒出一幅恬静闲适的山村春日晨景图。
颈联之中,诗人继续写山中之景:
将盛开着的野桃花比拟成面带笑容的女子,把溪岸的柳树枝,比拟为翩翩起舞的舞者,一颦一笑间,凸显春日里的生机与活力。
尾联之中,转而写村民们的日常:
煮着芹菜,烧着竹笋,忙着春耕,充满了烟火气息。“应最乐”三个字,既凸显对这般平淡生活的羡慕之情,也可见诗人此次山行的喜悦之情。
在诗人看来,“人间有味是清欢”,人生真正的乐趣在于平淡而清雅的欢愉,因此诗中这般充满烟火气的平淡生活,才会让诗人顿生羡慕之情。
诗人笔下的东风,野桃花与溪边柳,都仿佛通了人性,能够感受到诗人的喜悦,正如王国维所言,“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
淡看风云 笑对人生
纵观苏东坡的诗词之作,悲伤者微,快乐者众。
虽然从京都谪居杭州、儋州,密州等地,由顺境转入逆境,但是诗人始终不因经历的种种磨难而消沉感伤,而是安慰自己: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鸿爪留印自属偶然,鸿飞东西却是自然,留下的痕迹如何能记得住?与其整天唉声叹气,不如出去散散心,和朋友聊聊天。
面对日渐衰老的身体,他也曾深深担忧,然而看到向西而流的溪水,他瞬间顿悟: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只要心态年轻,便可不惧衰老,即便年龄越来越大,也不能放弃对生活的追求,对未来的向往。
前行路上,苏东坡跌跌又撞撞,栽过跟头踩过坑,可是这些数不尽的泥泞之路,并没有磨灭他对生活的热情,反而让他的内心也逐渐变得强大起来,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当人生道路中的风雨来临,有人选择逃避,有人选择抗拒,而苏东坡选择了坦然面对。在历经人生苦难、世事沧桑的同时,他也在参悟人生的真谛,变得更加乐观豁达,亦不失生活情趣。
一如本诗开始的这句“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心若从容,人生处处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