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胡波的七周年忌日。
庆幸的是,很多人依然记得他。
不幸的是,胡波走后第七年,活的人依然无法走出阴霾。
尤其对他的父母而言,痛失爱子的悲痛还在持续。他的父亲瘫在床上,她的母亲除了照料丈夫,还要极力争取拿到儿子的电影版权,维护儿子死后不再继续被“王小帅和他的刘总”所污蔑。
对于跟他合作过的演员来说,他的离去也并非是一件能够容易消化的事。
章宇说“通常情况下,一个人走了七年,也就不用太伤怀,更不必惊骇对吧”,但是他显然做不到。因为他需要请求上苍赐予更大的麻木才能接受胡波的死亡。
对于我这样的普通观众来说,我依然为这个“死于理想主义的年轻导演”而痛心。
记得七年前,我是在一辆公交车上看到了胡波的死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导演。因为各种原因,他走后第七年,我才有勇气看他誓死捍卫的4小时版本的《大象席地而坐》。
《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充斥着阴霾,从始至终都是绝望。
看得我不寒而栗,好像全身结了一层冰,出于怯弱或者说继续生存下去的理由,我不认可这种绝望到底的人生。
但不可否认,《大象席地而坐》是一部优秀的电影。
我不是站在尊重导演表达的角度来说的,我是站在观众的角度来说的。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大象席地而坐》压缩至2小时,肯定会损坏整体的表达,只会是一部糟糕的电影。
比如章宇演的于城被朋友发现出轨妻子那场戏,如果用商业手法剪辑出来,就不能完全呈现出于城那种害怕被朋友发现却又被朋友发现的复杂心理。而朋友发现他后,第一时间没有去看他,而是看向其他方向,这时候他看着朋友,等到他朋友跳楼的时候,他立马闭上了眼睛,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睁开。
他闭上眼睛的这段时间,一定在骗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梦”。这是开场拍得最好的一场戏,一秒钟都不能少。
《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讲了一群人的极端绝望的状态,他们生活无望,精神无望,因为太过绝望,只能逃避一切去满洲里看大象。
这种类别的电影在中国影坛上是十分罕见,十分稀有的。因为我们这块土地盛产“正能量”,这样负能量不被允许表达,不被允许出现。从这一点上来说,这部电影是稀有的,胡波也是稀有的。
但并不是说,《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不存在问题。
这部电影最大的问题就是它把人的一种精神状态当成是人唯一的精神状态,并认为这是世界上所有人的精神状态。
整部影片天空都是灰蒙蒙,整个人物的精神状态也都是灰色的。
我承认,它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了普通人真实的生活状态和环境状态。
但是这只是人的一种精神状态,就像天空不可能永远是灰色的,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可能一直是灰色的。
这个问题体现在镜头表达上,就是整部电影从头到尾的浅焦镜头。
《大象此地而坐》这部电影真正令人感到难以忍受,感到窒息的并不是4小时的时长,而是从头到尾的浅焦镜头。
就是前景是实的,后景是虚的。这是一种非常主观的镜头。
放到这部电影中,你只能看到章宇、彭昱畅、王玉雯、演的角色在镜头前晃动,你永远看不清他们背后的世界。
也就说,这些人心里想的都是自己,他们毫不关心周围的世界,也不想跟周围的世界发生关系。
也正因为他们毫不关心周围的世界,所以他们只能困在自己的世界中,而他们都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就是全世界,以为自己这样活,全世界的人都这样活,以为这就是生活的真相,世界的真相。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全是他们自己的偏见。
这是杜绝一切温情和交流,抽干一切只留绝望和恶心的状态。
这些人觉得周围的人非常冷漠,他们对别人也冷漠,他们觉得别人恶心,但他们也会做出一些恶心别人的事,他们被别人伤害,同时他们也伤害别人。
李丛喜演的那个老金除外,他是唯一的一个无辜的人,也是唯一没有伤害别人的人。
他在自己家,却只能住在阳台上,女儿女婿不仅霸占了他的房子,还想把他赶走。
他的狗被一条大白狗咬死,他去找狗主人理论,狗主人反而恐吓他,纠缠他。
尽管如此,他依然保持了一个人的尊严和底线,并且没有拒绝付出温情和爱。
当彭昱畅演的韦布伤了同学于帅逃跑,找邻居老金借钱时,一开始老金说自己没有。在他看到韦布因为他被狗主人踹了三脚后,他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了韦布。
尽管他女儿女婿那样对他,他依旧疼爱他的小外甥女,而小外甥女也爱他。
可以说,整部影片为数不多的温情,基本上都是他贡献的。
而其他人被别人伤害的同时,也在伤害别人,他们被别人恶心的同时,也在恶心别人,但他们却觉得自己无辜。
章宇的那个角色,他出轨朋友的老婆,导致朋友跳楼自杀,但他却把责任推到朋友老婆身上,说朋友老婆非要买这套房子,而朋友一个月只有两三千工资,所以,只好跳楼。
后来,他又把责任推到女友身上,说因为女友不肯见他,他才出轨朋友老婆,导致朋友跳楼的。他自己三十多岁,一事无成,活得一塌糊涂,却嘲讽女朋友过的中产生活,说她装。
王玉雯的那个角色,她自己跟副主任暧昧不清,事情败露后,她说着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不爱她,不关心她,她才跟副主任在一起的。他们开过很多次房,她还跟妈妈说,其实他们之间是清白的,什么也没有做。
彭昱畅的那个角色,他口口声声说最爱奶奶,当他第一时间得知奶奶死了的时候,他还不是
不动声色地跑了。他看到女朋友跟副主任暧昧不清,他连冲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他只能懦弱的抢走老头的毽子,然后放出狠话,露出一副胜利的表情。
凌正辉的那个角色,明明朋友帮他出面,他却埋怨对方,明明他偷了手机,他却跟朋友说没偷。
这些人不敢面对问题,也从不试图解决问题,不敢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恶心,只想逃避,然后众口一声地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没劲,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恶心,即使换了一个地方也是这样。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因为这种观点太过自恋,总把自己撇出去,而且这种观点太过固步自封,自己都没有尝试去解决问题,就两手一摊,这个世界没救了。
如果一个人这样想,那么他只有一条可走:绝路。
电影也证明了这一点,影片中有两个人自戕,一个跳楼,一个吞枪。
生而为人,不应该活得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