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浩，是个地地道道的常州小伙子。说起我这个名字，我爹常说：“浩浩荡荡，男儿本色！”可惜啊，这个“浩”字没给我带来多少运气，倒是让我在情场上栽了个大跟头。
2011年的夏天，我站在上海浦东机场，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七上八下的。倒不是因为害怕坐飞机，而是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堪比“人在囧途”的奇遇。
那天阳光明媚，机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正低头研究着手机，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喊道：“爸爸！”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冲我挥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旁边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小雨，别乱叫，那不是爸爸。”
我抬头一看，顿时傻眼了。站在小女孩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失联15年的初恋女友——李燕，我们都叫她燕子。
15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这么些年过去了，燕子还是那么漂亮，只是眼角多了些岁月的痕迹。我呆呆地看着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回到了1996年那个炎热的夏天。
那年我18岁，燕子17岁，我们都是常州市第三中学的学生。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那天我正捧着本“高考宝典”苦读，燕子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飞进来，一头撞在我怀里。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我的心瞬间就化了。
从那以后，我就像是中了邪一样，整天魂不守舍的。上课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燕子那儿瞟。吃饭的时候，看到食堂的燕子面，都觉得特别亲切。
终于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拦住了正要回家的燕子。
“那个。。。燕子。。。我。。。我。。。”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燕子歪着头看着我：“张浩，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声说道：“我喜欢你！”
说完我就后悔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没想到，燕子噗嗤一笑：“我知道啊，我也喜欢你。”
就这样，我和燕子开始了甜甜蜜蜜的恋爱。我们约定考上同一所大学，以后永远不分开。那时候我们多天真啊，以为爱情就是一辈子，以为只要互相喜欢，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高考前夕，燕子的父亲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燕子的家境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我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冒雨赶到医院，看到燕子蜷缩在走廊的长椅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心疼得不行，抱着她说：“别怕，有我在。等高考结束，我就去打工，帮你家渡过难关。”
燕子抬头看着我，眼里满是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得放弃高考照顾爸爸。”
我急了：“不行！你不能放弃！我们说好的要一起上大学的！”
燕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笑了笑：“张浩，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家里的事。你要好好考试，别辜负了这么多年的努力。”
我信了燕子的话，心里还暗暗为自己有这么懂事的女朋友而自豪。谁知道，这竟成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高考结束后，我兴冲冲地跑到燕子家，想告诉她我考得还不错。可是，迎接我的却是一片冷清。燕子的邻居告诉我，燕子一家早就搬走了，说是去深圳打工。
我傻了，站在燕子家空荡荡的院子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就在这时，我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封信。我颤抖着手拆开信，里面只有寥寥数语：
“浩，对不起。我要去深圳打工了。你要好好生活，忘了我吧。燕子。”
就这样，我的初恋，我的青春，我的梦想，全都随着这封简短的信，化为泡影。
我站在燕子家门口，手里攥着那封信，心里五味杂陈。这算什么？青梅竹马，山盟海誓，到头来就是一张薄薄的纸？我不信，我不甘心！
于是，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去深圳找燕子。
我跟我爹说要去深圳打工，我爹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你个臭小子，高考才结束就想跑？是不是为了那个丫头？”
我梗着脖子说：“不是！我就是想挣钱！”
我爹冷笑一声：“得了吧，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去就去吧，让你尝尝社会的苦！”
就这样，我背着个破旧的帆布包，揣着几百块钱，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那时候的我，满脑子都是燕子，觉得只要到了深圳，就一定能找到她。
可现实哪有那么美好？深圳是座大城市，比我们常州不知道大多少倍。我在工厂，在工地，在餐馆打工，累得像条狗，却始终找不到燕子的影子。
一年后，我瘦了二十斤，皮肤黑了好几度，却还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直到有一天，我在工地搬砖，不小心扭到了腰。我躺在简陋的工棚里，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浩啊，快回来吧，我和你爹想死你了！”
听到妈妈的哭声，我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这才意识到，我有多么自私。为了一个不告而别的姑娘，让父母担心了整整一年。
我灰溜溜地回了常州。刚到家，我爹就劈头盖脸地骂了我一顿：“你个败家子！跑那么远追个丫头片子，值得吗？”
我低着头，一声不吭。我爹见状，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算了，人没事就好。家里托人打听了，那李家丫头早就回常州了，好像在木渎那边。你要是还惦记着，就去看看吧。”
我一听燕子回来了，立马来了精神，二话不说就往木渎跑。可是，等我找到燕子家的时候，燕子却不肯见我。
我在燕子家门口站了整整一天，燕子的妈妈好说歹说，就是不让我进门。最后，燕子妈妈无奈地说：“小伙子，别执着了。燕子说了，你们是不可能的。她让我转告你，好好生活，别再找她了。”
我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浑浑噩噩地回了家。从那天起，我仿佛变了个人。我不再去找燕子，而是拼命地学习，发誓要考上一所好大学。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考上了上海的一所知名大学，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大学四年，我像是着了魔一样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同学们都说我是个工作狂，却不知道我只是在逃避。
逃避什么？逃避那个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身影。
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进入了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从程序员做起，一步步爬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事业上的成功让我自信了不少，可是感情生活却一直是一片空白。
有同事给我介绍对象，我也试着谈过几次恋爱。可每次到最后，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把对方和燕子比较。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一段感情能维系超过三个月。
就这样，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2011年。那年我31岁，事业有成，却依旧是个孤家寡人。我开始频繁地出差，似乎想要用繁忙的工作填补内心的空虚。
然后，就到了我开头说的那一天。在上海浦东机场，我遇到了阔别15年的燕子，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叫我爸爸的小女孩。
看着燕子略显尴尬的表情，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久不见，燕子。这是。。。”
燕子轻轻推了推身边的小女孩：“小雨，叫叔叔好。”
小女孩歪着头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可是妈妈，他长得好像照片上的爸爸哦。”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什么照片？什么爸爸？
燕子慌乱地打断了小雨：“别胡说。”然后转向我，“张浩，真是好巧。你也是要坐飞机吗？”
我点点头：“嗯，公司的事。”顿了顿，我又问道：“你们这是。。。”
“我们要回常州。”燕子说，“小雨的奶奶生病了。”
就在这时，广播里响起了登机通知。燕子如释重负地说：“我们该走了。再见，张浩。”
看着燕子牵着小雨离去的背影，我突然喊道：“燕子，我们能不能。。。”
燕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我们能不能见个面？就当是老同学聚聚。”
燕子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好吧。到了常州联系你。”
就这样，我鬼使神差地改了机票，跟着燕子母女俩回了常州。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我们约在老城区的一家茶馆见面。燕子把小雨送去了奶奶家，独自来赴约。
看着坐在对面的燕子，我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我干巴巴地问了句：“这些年还好吗？”
燕子苦笑了一下：“还行吧。你呢？”
“还行。”我说。
沉默再次笼罩了我们。最后，还是我打破了沉默：“燕子，当年你为什么要走？”
燕子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想拖累你。”
“拖累我？”我有些激动，“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奋斗的吗？”
“可是我怀孕了。”燕子轻声说。
我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燕子：“什么？”
燕子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高考前那次，记得吗？我们。。。然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能毁了你的前程，所以我选择离开。”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良久才回过神来：“那个男孩。。。小雨，她是。。。”
燕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很混乱，遇到了一个男人，他说会对我负责。但后来他消失了，我只好一个人把小雨拉扯大。”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原来这些年，燕子经历了这么多。而我，除了自怨自艾，什么都没做。
“对不起，”我说，“我应该再坚持一下的。如果当初我。。。”
燕子打断了我：“别说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
我们又聊了很多，从过去聊到现在。燕子告诉我，这些年她一直在深圳打工，直到去年才回到常州。而小雨，已经14岁了。
“14岁。。。”我喃喃地说，心里盘算着时间。如果小雨真的是我的孩子。。。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燕子急忙说：“张浩，别多想。不管小雨是谁的孩子，这些年都是我一个人带大的。她就是我的全部。”
我点点头，却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可能性。如果小雨真的是我的女儿，那这15年，我错过了多少？
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去看望燕子和小雨。小雨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聪明伶俐，很多地方都像极了年轻时的燕子。
每次看到小雨，我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有几次，我差点脱口而出想问问小雨的生父到底是谁。但每次看到燕子警惕的眼神，我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直到有一天，小雨突然生病了。
那天晚上，燕子打电话给我，声音里带着哭腔：“张浩，小雨发高烧，一直退不下来。我好害怕。”
我二话不说，立马开车去医院。看到小雨躺在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我的心都揪了起来。
医生说小雨得了重症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但燕子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住院的费用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来付医药费。”
燕子想要拒绝，但看到小雨痛苦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开始了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的日子。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燕子和小雨了。看着小雨一天天好起来，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和自豪。
然而，好景不长。小雨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说她需要骨髓移植。
“最好是直系亲属，”医生说，“你们谁是孩子的父亲？”
我和燕子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小雨虚弱地说：“爸爸，救救我。”
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虽然知道小雨可能是在叫她的亲生父亲，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燕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雨，最后下定决心似的说：“张浩，我们去做亲子鉴定吧。”
就这样，我和小雨做了亲子鉴定。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日子。
终于，结果出来了。
我颤抖着手拆开信封，看到上面赫然写着：排除亲子关系。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原来，小雨真的不是我的女儿。
燕子看到结果，突然崩溃了。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对不起，张浩，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小雨不是你的孩子。。。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们。。。”
我蹲下身，轻轻抱住燕子：“没事的，燕子。不管小雨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的。”
燕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你不恨我吗？”
我摇摇头：“我怎么会恨你呢？这些年，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弥补这15年的缺席。让我们一起照顾小雨，好吗？”
燕子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一起照顾小雨，陪她度过了艰难的治疗期。小雨最终找到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手术很成功。
在医院的日子里，我、燕子和小雨，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然而，命运再一次和我开了个玩笑。
就在小雨即将出院的前一天，燕子告诉我她决定带小雨去加拿大生活。
“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那边，”燕子说，“他们可以帮忙照顾小雨。而且那边的教育和医疗条件都很好。”
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我知道这对小雨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我的心却像被人狠狠地撕裂了一般。
“那。。。我呢？”我艰难地问道。
燕子看着我，眼中满是不舍和歉意：“张浩，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是。。。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了。你还年轻，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也许，燕子说得对。我们之间，终究隔着15年的光阴和一个孩子。
就这样，我站在机场，看着燕子牵着小雨的手，慢慢走向安检口。小雨时不时回头看我，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我强忍着不舍，挤出一丝微笑，对她挥手。
“张叔叔再见！”小雨喊道，声音哽咽。
我的心揪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爸爸再见”。但我知道，我没有这个资格。我只是个闯入她们生活的过客，一个善意的陌生人罢了。
燕子回过头，对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感激，有歉意，也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我们四目相对，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夏天，两个懵懂少年许下“永不分离”的诺言。可惜，岁月无情，青春已逝，那个诺言终究成了泡影。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们，我才如梦初醒，摇摇晃晃地走出机场。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任凭雨水打湿衣衫。路过一家琴行，里面传来熟悉的旋律，是那首我和燕子最爱的歌——《一生中最爱》。
“一生中最爱 用心把你宠爱 / 没有花言巧语 只有真真的爱。。。”
歌声勾起了无数回忆，我突然忍不住蹲下身子，失声痛哭。路人纷纷侧目，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思念，十五年的悔恨，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决定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回到上海后，我辞掉了工作，用积蓄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书店就开在我和燕子当年约定要一起上大学的那所学校附近。每天，我看着莘莘学子进进出出，他们青春洋溢的脸庞总能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和燕子。
有时候，我会收到一些来自加拿大的明信片。上面是小雨歪歪扭扭的字迹，讲述着她在那边的新生活。虽然燕子从未在明信片上留下只言片语，但我知道，这是她默许的。这些明信片成了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慰藉。
一晃又是十年。我的书店经营得还不错，也出版了几本自己写的小说。小说里总有一个痴情等待的男主角和一个悄然离去的女主角，读者们评论说故事很感人，却不知这其实是我的真实写照。
今年春天，我收到了小雨的来信。信中说她考上了多伦多大学，还说：“张叔叔，我们可能要回国了。妈妈一直很想家，我也很想看看你。”
看到这里，我的心跳漏了半拍。她们要回来了？我又激动又忐忑，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站在书店的窗前，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不觉中，樱花又开了。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轮回。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爱情最炽热的夏天，想起了那个为爱奋不顾身的自己。也许，命运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又或者，这只是另一个美丽的错误？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坦然接受。因为爱情和人生一样，最珍贵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那些笑过的、哭过的、痛过的日子，造就了今天的我。
窗外的樱花依旧在飘落，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拿起笔，在日记本上写下：
“亲爱的燕子和小雨：
欢迎回家。不管以后如何，至少这一刻，我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