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审曾被判死刑的人贩子余华英,因被发现有遗漏的罪行,案件被发回重审。10月11日,余华英拐卖儿童案将在贵州省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开庭审理。

中国新闻周刊从被害人方代理律师王文广处获悉,除原一审法院认定余华英拐卖11名儿童外,经过补充侦查,检方还指控其涉嫌拐卖其他6名儿童,被拐儿童数量从11名增加至17名,分别来自12个家庭,其中5个家庭均被余华英一次拐走2个孩子,有的孩子被拐走后遭中途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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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英拐卖儿童案重审开庭通知书。图/受访者

拐走两兄弟

王文广介绍,此次检方增加指控的犯罪事实中,有2户家庭都被拐走了两兄弟。

1993年2月28日,被告人余华英伙同龚显良(已故)在贵州省安顺市以带被害人去游戏厅玩游戏为由,拐走两兄弟至贵阳,因认为哥哥年龄较大不好卖,将其中途遗弃。“只把弟弟带走了,哥哥被好心人报警送回家中。”王文广说。

被拐走的弟弟多多(化名)今年年初寻亲成功,回到安顺与家人相聚,他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父母当年在安顺做小买卖,年长3岁的哥哥经常带自己去家附近玩。被拐当天,人贩子带哥俩去到一家游戏厅,他们让哥哥留在那打游戏,给了自己一包山楂片后,被一男一女带上火车,拐至河北邯郸。

被拐时5岁半的多多已经开始记事了,他记得家里有个哥哥和弟弟,因此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拐的孩子,而养家还有一个同岁的姐姐,也是被收养的。小时候每当受了委屈,他就从家里跑出来,跑远后又劝自己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回亲生父母家”。

渐渐地,他开始记不清亲生父母的长相,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直到养家姐姐开始发帖寻亲,他受此影响才开始寻亲之路。

今年3月,经过DNA比对等一系列流程,被拐31年的多多,终于在贵州省安顺市认亲成功。他再次见到了亲生父母和弟弟,哥哥在外打工没能回来,“一看到妈妈就觉得我们长得很像,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下来了”。

然而,他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老家贵州的一切令他感到陌生,亲生父母说的方言也听不懂了,所有的记忆只停留在5岁半以前。

对于多多来说,找到亲生父母是为了不留遗憾,“从小到大,这是我内心最痛苦、挣扎的事,(因为)有记忆才痛苦。从小到大恨人贩子,不可能原谅。也恨我自己傻,不哭不闹任由人贩子带我走,人贩子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同样被余华英拐走两兄弟的张荣仙家,却没能等来团圆。

1994年10月7日,张荣仙的2个儿子在贵州安顺市西秀区汪家山附近同时被拐,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大儿子6岁多,二儿子4岁多,家里还有个老三,事发前余华英就租住在附近房间。那天早上,她给孩子们热了酸汤饭,大儿子扒了两口就倒回锅里,二儿子一口没吃,三兄弟就出去玩了。半小时后,只有老三回来了,没见到两个哥哥。

那天下着毛毛雨,张荣仙出去到处找孩子,“把他们爱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声音都喊哑了,孩子爸爸发动所有工友一起找,跑遍各个码头、车站,蹲守了半个多月,还是没有线索”。

三十多年后,直到去年8月及今年3月,寻亲志愿者和警方分别通知她找到了两个孩子。志愿者告诉她,大儿子因关注到余华英案另一被拐人杨妞花,记起就是余华英和一男子带走了他们两兄弟,后来被卖给了邯郸的两户人家。

在寻子的道路上,张荣仙的丈夫曾几度轻生,患上了严重疾病,几次从生死线上被拉回来,只为再次见到自己的孩子。遗憾的是,两个孩子至今都没有认亲,虽然伤心难过,但她也表示,愿意给孩子时间,等待他们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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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英一审被判处死刑。图/贵阳中院官微

熟人作案

据了解,余华英在拐卖儿童的过程中,多次采取“熟人作案”的犯罪手法。

2003年12月,余华英与丈夫王加文(另案处理)在云南丽江将时年6岁的亮亮(化名)拐卖至河北邯郸。

亮亮生父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2003年12月8日,“王加文把孩子带走后就关机了”,从此他们开始艰难寻子,直到2023年丽江公安在邯郸找到亮亮,父子终得以相认。不幸的是,亮亮的母亲在寻子过程中患病离世,“找孩子找得我家破人亡”。

“他专挑认识的人下手,我和他认识,”亮亮父亲称,“当年我搞工程,他们主动联系来我家吃饭,我当时出去了,我媳妇和几个工人在做饭。一下没注意,他就把我儿子带出去了。”

“开庭时他说认识我两三年吧。我问他(既然)认识为什么不把我孩子带回来,他说就没想给带回来,出来就打车去了昆明,后来把孩子卖到了邯郸。” 因此,亮亮父亲很难原谅他们,“他要是改过自新我还好受些,可他没有。”

如今,亮亮已在河北邯郸工作并成家,他父亲说,“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孩子就很高兴了”,其他的不奢求。

2002年2月21日,余华英与丈夫王加文(另案处理)也曾以“熟人作案”的方式,将时年4岁的李聪拐走。

李聪妈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他们在云南大理下关镇做小生意,因冬季户外寒冷,白天他们将小李聪安置在亲戚家的小卖铺,晚上再接回家。“王加文就住在小卖铺对面,没事就过来逗孩子,前后不到两个月,就跟孩子混熟了,取得信任后就拐走了。出事那天准备叫儿子吃午饭,却发现儿子不见了。”曾以为只是单纯喜欢逗孩子玩,没想到会对孩子下手。

后来她了解到,“王加文与余华英商量好,余华英住在当地一家旅馆,王把孩子交给余,余把孩子拐到河北,王又回到现场,目睹我们找孩子的整个过程”。

寻子22年后,今年2月29日夫妻俩终于见到儿子,儿子已在被拐地成家了。“毕竟孩子离开我们二十多年,感情重建不是那么容易的,脾气性格也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2023年9月18日,余华英一审被贵阳市中级法院判处死刑,余华英当庭表示上诉。同年11月28日,二审开庭后,检察机关以有漏罪未处理,建议将本案发回重审。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2024年1月对此案作出二审裁定,发回重审。法院认为,原判遗漏原审被告人余华英其他拐卖儿童的犯罪事实,部分事实不清楚,为查清上诉人余华英全部犯罪事实,应予重审。

对于此次重审,多名被拐家庭成员均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永远无法原谅,希望判处余华英死刑。”

作者:赵雨萌

编辑:黄昱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