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很多人说看不懂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其实看不懂的原因很简单。

不是这部神剧有多高深玄妙,而是你并不清楚每一次会议、每一个布局、每一场对决乃至每一个特殊举动,其背后所涉及到的事件背景以及各方势力难点、目的与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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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这些关键性的信息,自然就看不出其中隐含的深意,进而也就很难领略到神剧之所以为神剧的精彩之处。

就像这部神剧开端的第一次御前财政会议。

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清流跟严党围绕“上一年的烂账”和“周云逸的后台”,这两个话题展开的生死对决,可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场“一方在哄‘爹’(嘉靖),另一方在哄‘儿子’(裕王)”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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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特殊的财政会

在嘉靖四十年正月,例行召开的这一次御前财政会议,与往年大有不同。

在此之前,嘉靖朝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入冬之后,京畿及邻近数省竟一冬无雪。

由于自大明太祖高皇帝以来,历经十帝,都未出现过这等异象,见此,传言立马自疾苦的民间而起——称这等无雪的异象,是天怒、是天谴,是上天发出的警示。

这股流言初期,指向的仅是掌管内阁近二十年的严嵩及其严党,可随着流言愈演愈烈,激愤沸腾的民怨大有向嘉靖蔓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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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自比汉文帝的嘉靖,紧急召见了钦天监监正周云逸,让其寻找一个三代之内“盛世无雪”的例证,来证实“一冬无雪”的天象与人事无关,以此回击那来自民间的流言蜚语。

孰料,周云逸不仅没有领命去寻找相应的例证,反倒当面直谏嘉靖——

说天降异象,就是上天在示警;而上天之所以会示警,是因为宫内开支无度,官员贪墨横行,以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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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逸的谏言,直接引发了嘉靖的滔天怒火。于是,恼羞成怒的嘉靖,在腊月二十九,下令东厂在午门杖毙了周云逸,随后便开启了为期十五天的“闭关祈雪”。

原本周云逸的事儿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

可谁想周云逸在直谏嘉靖之时,竟详细地列举了嘉靖三十九年朝廷一年的开支用度,这就很难不让人怀疑,周云逸直谏一事的背后是有人指使的。

而指使周云逸的,答案显而易见就是嘉靖朝三方势力之一,以裕王为首的“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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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严党绝不会弄出这番“自毁长城”的把戏,来栽赃陷害清流;

而司礼监是嘉靖帝的家奴,要时刻与嘉靖保持高的统一,也不会暗中促成这种事;

因此就只有清流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与理由。

可以说,从嘉靖闭关之日起,整个大明朝瞬间就静默了起来,各方势力都处于一种战战兢兢的状态,担忧万一祈不下雪,到时出关的嘉靖不知会将怒火烧到谁的头上,而在此其中,清流的恐慌程度更甚!

幸好,一冬无雪的阴影,在嘉靖出关的前一晚,被突如其来的瑞雪给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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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面对即将例行召开的新一年的御前财政会议,严党和清流心头的阴霾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被驱散。

在每年年初都例行召开的御前财政会议中,严党和清流围绕“财政开支”问题都有一场“大架”要打。

掌管户部且自诩忠臣的清流,绝不会让严党在会议上轻易抹平上一年的烂账,为此势必会处处设卡,百般刁难。一旦严党不能在清流手下顺利过关,难保嘉靖为保圣名,不会将“国库亏空”的黑锅甩给严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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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严党为了抹平烂账,也势必会想方设法地攻击清流,以此来化解对方攻势,并让其闭嘴。一旦清流不能抵住严党的攻讦,让严党轻易抹平了烂账,事后不仅难以向裕王交差,也难以面对朝野的诸多清流。

而今年的情况又要比往年复杂,以致即将召开的这次财政会议势必要比往年更加凶险。

毕竟,因为周云逸的事,清流不仅要完成每年的任务,还要进行必要的自保,可谓是步步凶险;而严党不仅需要抹平烂账,还要借机提出事先早已商量好的“改稻为桑”,也可谓是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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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这次特殊的御前财政会议又会如何进行呢?

你来我往的较量

“腊月二十九周云逸的事大家都知道。从初一到今儿,皇上一直就在这里清修祈雪。今天虽然降了祥瑞,可是皇上的心情也不准能好到哪儿去。亏空上的事,能过去我们就尽量过去,今年再想别的办法。我还是那句话,天大的事情,咱们可得同舟同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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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天降的瑞雪,严党、清流和司礼监三方势力齐聚玉熙宫前。

在众人即将进殿开会之时,身为司礼监的老大,被外朝称为“内相”,内廷尊称“老祖宗”的吕芳,率先为将要召开的御前财政会议,定了一个立场偏向于严党的基调。

吕芳的意图很明确,希望能跟双方势力达成一个初步的共识,以期这次会议能平稳顺利的闭幕。

然而,各自持有任务的严党和清流,又岂会因为这段话而暂且握手言和呢?

三方势力接连步入殿中站好,随着从偏殿传来一记清脆悠扬的铜磬声,嘉靖四十年的第一次御前财政会议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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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一开始,代嘉靖主持会议的吕芳,简单强调了一下会议流程,便示意内阁首辅严嵩发言。

有着“青词宰相”之称的严嵩,凭借简单的一段开场白,不仅歌颂了嘉靖帝为九州万方宵衣旰食;还用“凑巧”二字,解释了“一冬无雪”的异象与人事无关;拿“诽谤”二字,给“周云逸直谏嘉靖”一事做了“借机生事”的恶劣定性;到最后又拿“实心用事”这四个字反讽清流只顾党争,不做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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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严嵩这一番“既逢迎圣意又粉饰太平且暗含杀机”的谀词,清流纵然有心反驳,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随后,会议直接步入了当天的重头戏——清账。

“我和肃卿昨夜核对了一个晚上,核完之后,有些票拟我们签了字,有些票拟我们没有敢签字。”

注意,徐阶这段话中“没有敢”这三字!

按照流程,上一年的账单由内阁按各部开支拟票交给户部,再由户部在御前财政会上把签了字的票拟交给司礼监批红,只要完成了这一系列的流程,去年的帐才算彻底清了平了。

因此,清流要想不让严党顺利平账,途径就是不在票拟上签字。可不签字,又有故意刁难之嫌。

有了徐阶这“没有敢”三字的铺垫,不仅让户部不签字的行为摆脱了“党争”的嫌疑,还强调了去年账目问题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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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年账目究竟存在什么严重问题呢?

依据高拱的说法,去年全国的税收是4536.7万两,而去年年初的开支预算是3980万两,可内阁送来的票拟,去年开支竟达5380万两,由此一来收支两抵,亏空就达843.3万两,若是和去年年初的开支预算核对,超支更是高达1400万两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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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其中,有三笔超支最大,其中一笔300万超支,严党强加给了张居正所管的兵部;另外两笔,分别是江苏和浙江的修河公款以及工部修殿宇的木料货款,总共超支650万两。

清流的底牌,就是要拿这三笔超支来向严党发难设卡。

那么,严党是如何应对清流拿这三笔超支来发难的呢?

对于强加给兵部上的那一笔,严世蕃按照事先就准备好的说辞予以了解释,加之有司礼监从旁打掩护,顺利地过了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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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高拱拿出第二笔修河公款来发难时,严世蕃开始了第一波正式的反击,言称清流此举所针对的并非只是严党,还暗指司礼监。

而严世蕃之所以能有这番反击,就因为修河公款这项开支所涉及的,不仅涉及严党,还牵扯司礼监下属的河道监管。

等到高拱拿出第三笔工部修殿宇的木料货款来发难时,严世蕃的反击更加猛烈,直指清流是对给嘉靖修殿宇一事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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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严世蕃把司礼监扯进来之后,又搬出嘉靖当挡箭牌,清流只好继续认输。

随后,清流一方张居正为扭转清流的劣势,亮出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论断,称寅吃卯粮,等卯粮吃没了,大明将无粮可吃。

熟料,这却被严世蕃抓住了机会,直接喊出高拱和张居正就是大明的奸臣。而这个“奸臣”所暗指的就是周云逸的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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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清流陷入了“生死悬于一线”的险境。

不过一场戏而已

“‘奸’字怎么写?是一个‘女’字加一个‘干’字,我高拱到现在还是一个糟糠之妻。小阁老,就在昨天你已经娶了第九房姨太太呀。这个‘奸’字,恐怕加不到我高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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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严世蕃要将清流置于死地的“杀招”,难以招架的高拱,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地借“奸”这个字,强行转移话题。

然而,杀招已出的严世蕃又岂会轻易放手,当场挑明了他口中的“奸臣”所指,言称高拱、张居正等人就是周云逸的后台。

一时间,御前财政会议的现场出现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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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李翱的那首《问道诗》,一直在偏殿“谨身精舍”旁听的嘉靖,终于现身了——

“严世蕃说诽谤朝廷的那个周云逸有后台,而且后台就在你的内阁里,你说,谁是周云逸的后台?”

对此,严嵩稍一停顿,便缓缓答道:

“回皇上,这里没有周云逸的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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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严嵩没有借着严世蕃的攻势,置清流于死地?

其实有两方面原因——

一方面,嘉靖所念的诗句以及那句问话,都是在暗示严嵩“到此为止”。

嘉靖诗中的那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所表达的是:严党和清流,就是天上的云和瓶中水,二者泾渭分明无不侵犯。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严嵩不要继续进攻清流。

而在那句问话中,“后台是不是就在你的内阁里”,更是在暗示之中还携带了三分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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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严嵩顺着严世蕃的攻势,坚持给出肯定的答复,那么作为内阁首揆的严嵩,同样需要承担“失职、失察”的连带责任。

而另一方面原因则是在开会之前,严嵩就清楚这次会议的最终结局。

注意!

在这次御前财政会议召开之前,除了天降异象以及杖毙周云逸这两件事外,还有一件极其特殊的事,那就是“裕王妃产子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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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有这件事的存在,就注定了嘉靖绝不会因为周云逸的事,对清流几位领军人物痛下杀手。

而这也是一直畏缩的清流,敢不顾后果地怂恿周云逸借“异象”,向严党乃至嘉靖发难的底气。

到此,可能有人会问:既然严嵩早就知道最终的结果,为何还纵容严世蕃拿周云逸的事向清流发难呢?

其实答案很简单,严嵩就是为了演好这场御前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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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嘉靖的帝王心术与寻常帝王不同,他秉承的是“无为而无不为,无治而无不治”的道家思想,采用的则是“长江黄河论”中的平衡制衡的手段。

这就是嘉靖二十年不上朝的真相,政不由己出,全靠下面人去猜、去办乃至去争。而他只需从旁观看,或是关键时刻居中调和。

因此,在嘉靖的眼中,严党和清流存在的价值之一,就是双方必须要争斗,这样才有利于他时刻都能掌控局势。

而严嵩放纵严世蕃向清流发难的主要目的,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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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就没有过借此机会“斩落”几位对手的幻想,他只是在“逢君之恶”,演一出嘉靖喜欢看的戏,好让嘉靖可以在关键时刻登场;顺带着让严世蕃杀一杀清流的士气,让接下来要提出的“改稻为桑”减少一些阻力。

至于清流是否会拿捏着去年的烂账不放,严嵩根本就不担心,毕竟这笔烂账的背后有嘉靖的影子,凭此一点,清流到最后也必然会退步。

而清流这边,除了高拱之外,徐阶和张居正也同样清楚这是一场戏。

尤其是徐阶,他全程淡然自若,就是因为他知道嘉靖根本不会对清流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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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当严世蕃亮出杀招之后,徐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嘉靖所在的偏殿。他清楚,是嘉靖要登场调和的时候了。

而他之所以还要跟严党去争,甚至默许高拱跟严世蕃对决,并非是觉得可以借此“倒严”,同样也是在“逢君之恶”——只不过他讨好的却是裕王。

毕竟,他们清流在裕王眼中的价值,就是可以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跟严党去争。至于争的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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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这次御前财政会议的真相——

可以说,在严嵩和徐阶这两位严党和清流的巨头带领下,这一次御前财政会议,就是一次各为其主,各自又都在“逢君之恶”的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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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心君悦,一部剧,一群人,一个草台戏班子!看戏!说剧!品人!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