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峰

一、

到沿海地区一个城关镇调研，全镇只有1户防返贫监测户，全县共有七户监测户。但是，作为一项工作，无论是城关镇还是全县以及全市，都要花费很多时间与精力来应对上级的防返贫监测考核。

因为是城关镇，当地农民就业机会多，收入都比较高。脱贫攻坚战结束以后，全镇200多户脱贫户，只有一户纳入到防返贫监测系统。这个监测户的情况是一家三口，父亲70岁，带两个女儿，一个读高中，一个读初中，娶的越南老婆跑了，没有收入来源，通过社会保障兜底。按镇领导的说法，等这一户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就可以不再监测，全镇也就没有防返贫监测户了。

虽然监测户很少，省一级每年仍然要组织防返贫的省考，即省乡村振兴局组织第三方对全省各个地区的防返贫情况进行评估考核。省考前先是市考，市考前则是县区考核，每次考核都要看材料以及入户访谈，省考不仅要考核监测户，而且要对原脱贫户进行抽查访谈，包括满意度调查。

防返贫监测的考核评估，涉及到几乎农村工作的每个方面，有数百项之多。每一项首先要有台账，每次评估都要抽10~20%进行考核，每个村都要准备材料，乡镇也要准备材料。一般来讲，评估方案下来，乡村两级就要高度动员起来，准备台账和各种佐证材料。因为每次评估要求不同，每次准备的台账和佐证材料都不一样。主管乡村振兴的副镇长说，无论是乡镇干部还是村干部，都“超级讨厌做台账这种工作”。

实际上，台账还只是表面工作。因为台账后面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工作来支撑，这些工作都是需要投入大量资源和时间的。

二、

一个乡镇只有1户监测户，一个区县只有7户监测户，却因此继续维持了极高成本的防返贫检测系统的运转，及因此让乡村仍然保持了高度的对上级评估与检查的紧张状态，这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不可思议的。要减轻基层负担和形式主义，就必须要首先清理诸如防返贫监测一类的任务，将基层从重重上级考核压力中解放出来。

三、

防返贫困监测的问题在于，当前脱贫户中，一是通过自己努力摆脱贫困的农户，一是自己缺少摆脱贫困条件而依靠社会保障兜底的农户。对于前者以及一般农户，如果因为个别意外而重新落入贫困，通过社会救助兜底就可以了，如果是因为大规模的不可控力如自然风险、市场风险造成地方产业发展问题而导致农民普遍性失去就业或产业失败，从而发生规模返贫，这似乎也不需要。由防返贫监测系统来发现和预警的必然是一个地方大事件。对于后者即靠社会保障兜底的农户，既然依靠社会保障兜底了，还有必要再继续监测吗？

防返贫的关键是防规模返贫，而非不准个别返贫，更非控制住所有社会的、自然的以及市场的风险。真正因为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造成一个地区的规模返贫，这也是监测不了的，不用监测也一定是有目共睹，所以也是不用监测就人所共知的。其他脱贫户及一般农户，出现个人风险，可以通过社会救助兜底，目前的社会救助体系是相对比较专业和完善的，也是远远好于之前扶贫系统的。

2024年3月19日下午